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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孙行者探无底洞

唐僧师徒在狮驼城大难不死,于是继续向西走去,行了几日,见前面有一片黑松林,阴森茂密,唐僧心中害怕。行了半日,还没有走出松林。唐僧下马休息,行者去化斋。

三藏坐在林中,忽听见有“救人”的叫声。前去看时,只见大树上绑着一个女子。唐僧不认识这是一个妖怪,就问:“女菩萨,你因为什么事,被绑在这里?”那妖怪长得十分美貌,见唐僧问她,就花言巧语地说:“师父,我家住在贫婆国,离这里有二百余里。清明时和父母来扫墓,被一伙强盗抢劫,父母被他们杀了,四个大王爱我美色,都要我做夫人,他们争吵不休,就把我绑在林间,强盗一齐散去。今日幸亏遇到老师父,你千万要救我一命,永不忘恩。”女子说着,泪如雨下。唐僧命八戒把那女子解下来。

大圣在半空中回头看那松林上黑气浓浓,说声“不好”,忙返回来看师父。见八戒正在给那女子解绳,上前扯开八戒说:“别解她。她是个妖怪,在骗我们哩!”三藏开始不信,后来见行者说得有理,就不去解救那女子,继续前进。

四人走后,那怪咬牙切齿地说:“都说那孙悟空神通广大,果然名不虚传。那唐僧乃童身修行,元阳一点未泄,正要拿他去配合作夫妻,成太乙金仙,却被这猴子坏了好事。等我再叫他两声,看看如何?”那妖精顺着风把话吹在唐僧耳朵里,叫道:“师父啊,你放着活人的性命不救,却去取什么经?”

唐僧在马上听见,勒马叫悟空说:“悟空,你去救那女子下来吧。她在那里叫呢。”行者说不曾听见。唐僧又问八戒、沙僧,都说不曾听见。唐僧说:“她分明在那里求救,我们却不理她。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去救她下来,强似拜佛取经。”行者笑着说:“师父一心要行善,可知我们一路走来,遇见许多妖怪,把你拿进洞去,要老孙去救你。今天你又舍不得一个妖精,要去救她?”唐僧见行者不肯去,就和八戒去救那女子。两个救得那女子下来,行者却在一旁说了许多风凉话。唐僧骂他胡说,下了马,牵着马慢慢地走。

走了不到二三十里,天色暗了下来。恰好前面有一座寺院,唐僧一行人前去投宿。这寺乃镇海禅林寺,唐僧说明是东土取经的和尚,方丈连忙叫小和尚安排斋饭。吃完饭,唐僧师徒四人在禅房安歇,把那女子安排在天王殿里睡。

唐僧因一路劳碌,得了小病,在寺中住了三日才好。一日早上起来,行者去厨房取水给师父解渴,见那些和尚眼圈儿发红,在那里悲泣。行者忍不住便问他们原由。和尚们见他凶,只好说了实话:这两日撞钟的小和尚有去无回,不见了五六个,满院找时,只见骨骸丢在后园里,因此大家这样啼哭。行者听了,知道人是那个女妖精吃的,就告知长老。三藏大惊说:“那女子既然是妖精,吃了寺里六个和尚。我让你去拿她,只是要小心点。”

于是,行者变成一个小和尚,晚间去佛殿上撞钟。二更时分,只听见呼呼一阵风响。风声过时,只见一个美貌佳人上前来,一把搂住小和尚,与他亲了一个嘴说:“小长老,还念什么经!我与你到后面耍耍去。”行者暗暗想到:“那几个蠢和尚,都被色欲引诱,所以丧了性命。她如今又来哄我。”就随口答应说:“娘子,我出家人年纪尚小,有些事不知道。”女子说:“你跟我去,我教你。”行者就随她去,看她怎么摆布,两个搂着肩,径直到后边园里。那怪使个绊子,把行者绊倒在地,口里“心肝哥哥”的乱叫,伸手就来掐他的臊根。行者却使个招儿,把那怪掀翻在地,现了本相,腾地跃起,取出金箍棒,劈头就打。那怪一看是孙行者,忙取出双股剑架住。两个在后园月光下杀了一阵。行者抖擞精神,那妖精敌不过,使个心计,抽身后退,脱下一只花鞋,吹口气变作个假身,舞两口剑上来。她真身却化阵清风而去,到僧房里把三藏摄走,不多一会便到了陷空山无底洞。

行者和那假妖精战,一棍把妖精打落下来,才知是一只花鞋。行者知道中计,忙回来看师父,却哪里还有师父身影?行者恼怒,把气都出在八戒、沙僧两个身上:“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我再去找师父。”沙僧苦苦哀求说:“师兄,你说哪里话!没有我们两个,你孤掌难鸣,这行李、马匹,谁来看护?且饶了我们,天明和你同心协力去找师父。”行者回心转意说:“既然如此,明日找师父,就要用力。”

天明起来,去天王殿看时,不见了那女子。行者料到是黑松林那个女妖精摄了师父去,就同八戒、沙僧牵马挑担往回走。到了黑松林,行者一阵棒打,吓得土地神忙出来听使唤。行者问:“土地神,你这山中可有妖怪?是不是他摄了我师父去?”土地神说:“大圣,妖精不在小神山上。但夜间风响处,小神略知一二。正南边千里之外有座陷空山,山中有个无底洞。是那山里妖精把你师父摄去了。”行者谢了土地神,同八戒、沙僧连马纵起云雾往陷空山而来。原来那白马是龙子出身,驮了行李也能驾雾。

到了陷空山,八戒因看护师父不力,自愿去打头阵。八戒下山行了五六里路,见两个女子在一口井上打水。八戒倒也乖巧,撇了钉耙,摇身一变,变作个黑胖和尚,摇摇摆摆,上前打个招呼说:“奶奶,贫僧有礼了。”两个女子问:“长老,哪里来的?”八戒说:“那边来的。”又问:“往哪里去?”八戒说:“往那边去。”又问:“叫什么名字?”八戒说:“没有名字。”两个女子笑着说:“这和尚真好玩,会说顺口话儿。”八戒说:“奶奶,你们打水做什么?”两女子说:“我家夫人夜里摄了一个唐僧在洞里,叫我们两个来这里,打这阴阳交配的好水,安排素果素菜的筵席,给唐僧吃了,晚间要成亲哩。”

那呆子听了此言,急跑回来叫说:“沙和尚快拿行李来,我们分了罢!”沙僧说:“二哥,怎么又要分行李?”八戒说:“师父在妖精洞里成亲哩!分了行李,你便去流沙河吃人,我去高老庄探亲,哥哥去花果山称王,白龙马归大海成龙。我们都各自谋生去吧!”行者说:“这呆子又胡说了!”八戒说:“你儿子才胡说!两个抬水的妖精说,安排筵席给唐僧吃了成亲哩!”行者说:“师父困在洞里,眼巴巴的望我们去救,你却在此说这样的话!我们快跟着那两个女怪,到她洞前去救师父。”

三个人牵马挑担远远跟着那两个女怪,入深山行了二十里左右,忽然不见了女怪。行者说:“想是钻进洞去了,等我去看。”大圣睁开火眼金睛到处看,只见陡崖前有一座华美的牌楼。近前看时,乃“陷空山无底洞”。牌楼边一块巨石,中间有个光溜溜的缸口大的洞门。行者说:“妖精也拿了不少,却不曾见这样的洞府。八戒先下去看看有多深,我好进去救师父。”八戒说:“这洞不知有多深,若掉下去怕要二三年才到底哩!”行者伏在洞边上往下看时,见洞里足有三百余里,口里说:“果然深得很。”行者吩咐八戒、沙僧拦住洞口,他去洞里将妖精打出来,里应外合,打死妖精,救出师父。

行者跳入洞中,见里面风声日头,花草果木,样样俱有。行者高兴地说:“好地方!好地方!比我那水帘洞还强,真是个洞天福地!”只见里面有许多房舍,那女妖怪高坐在草亭内。行者就变了个苍蝇儿,飞到门楼上听。

只听到那女怪喜滋滋的说:“小的们,快安排素筵席来,我与唐僧哥哥吃了成亲。”行者暗笑着说:“我只道八戒作耍子乱说哩,真有这事!我得飞去看师父在哪里。若他真动了情,就留他在这里吧。”

行者见唐僧在东廊下一间房里坐着,就钻进去,飞在唐僧光头上叫道:“师父!”三藏认得是行者声音,叫道:“徒弟,救命啊!”行者说:“师父。那妖精安排筵席,和你吃了成亲哩。倘若生下一男半女,也是你和尚的后代,那不是很好?”唐僧说:“徒弟,我自出了长安,一路西来,哪时开过荤?哪日有了歪念?我若与这妖精婚配,就让我打在阴山背后,永世不得翻身!”行者见他发誓赌咒,就说:“师父,这洞深不好出去。你暂且先和那妖精吃杯喜酒,我变只小虫飞在酒里,她把我吞下去时,我就抓破她的肝肠,弄死那妖精,你才好脱身出去。”

师徒两个商量已定,那妖精便来请唐僧赴席。唐僧无奈,只得假装欢喜,来和那妖精吃酒。唐僧勉强接了妖精一杯酒,也斟了一杯来还她。行者趁机变作个小虫儿,飞进酒杯里。妖精接过酒杯来马上要喝,猛然看见杯里有只小虫儿,忙用指头弹去。行者见事不成,就变成饿鹰,飞下来把酒席掀翻,气得妖精大骂小妖防范不严,叫她们再去备办筵席,依旧把唐僧送回东廊房里。

行者又飞到唐僧房里,叫声“师父”。唐僧恨恨的说:“你这猢狲真是胆大包天,打破她的家伙!惹得那妖精淫性发了,定要与我交欢,此事该怎么办呀!”行者赔笑说:“师父莫怪,我有办法救你。她后边有个花园,你与她到园里,我变个红桃子。你说要吃果子,先把红的摘下来,她必然也摘一个,你一定要把红的给她。她一吃,我就有办法弄死她了。”三藏说:“你要与她斗便与她斗,钻在她肚里干什么?”行者说:“师父不知,她这个洞口太小,不便出入。若一动手,她一窝子都来,拉拉扯扯,那该怎么办?必须是如此,才得出去。”三藏只好依他。

三藏在房里假装殷情,叫道:“娘子,娘子。”那妖精听见,欣喜万分,跑过来问唐僧何事。唐僧只说口渴,想吃果子。那妖精便领他到后园来。园中有许多桃树,上面有一个桃分外的红艳,唐僧伸手去摘了下来。妖精也去摘了一个青桃。唐僧把红桃递给妖怪说:“娘子爱吃色艳的,请吃这个红桃,拿青的给我吃。”妖精真的和他换了,暗喜说:“好个和尚!一日夫妻未做,却有这般恩爱!”唐僧拿了青桃来吃,那妖精相陪,把红桃放在口里就咬。行者性急,见妖精张口,就一骨碌钻到她喉咙里,滚下肚去了。妖精害怕说:“长老啊,这个果子还不曾吃它,怎么就滚下去了?”

行者在妖精肚里,现了本相,叫声:“师父,不要和她答话,老孙已得手了。”三藏说:“徒弟,放干脆些。”妖精说:“你和哪个说话?”三藏说:“和我徒弟孙悟空说话哩。”妖精说:“孙悟空在哪里?”三藏说:“在你肚子里。就是你刚才吃的那个桃子。”行者此时在妖精肚里拳打脚踢,把个妖精痛得在地上打滚,忙求饶说:“孙行者,你出来,我送你师父出去吧。”行者说:“你先送我师父出去,我再饶你。”妖精想:“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暂且先放他回去,再想法儿拿他。”

好个妖精,摄着唐僧一纵就到了洞口。八戒和沙僧正准备要打,看到师父夹在妖精胳膊下,慌忙收了兵器。行者在妖精肚里大喊:“二位贤弟不要动手,妖精送师父出来了!”八戒笑着说:“肮脏死了!在肚里做什么,快出来吧!”行者在里边叫道:“张开口,等我出来!”那怪真就张开口,行者急变作一只跳蚤跳出来。行者跳出来即现了本相,举棒就打。那妖精也随手取出两口宝剑架住。八戒见了,对沙僧说:“兄弟,师兄把师父救出来,你我上去一齐把那妖精拿住,也显些我两个的能耐,不要让他一人把功劳独占了。”沙僧叫师父坐好,他同八戒舞着钯杖打了过来。

那妖精战行者一个就不是对手,见他二人上来,怎能抵敌?急忙回头,抽身就走。行者喝声:“兄弟们赶上!”那妖精又重施故伎,将右脚花鞋脱下来,变作一个假身敌住三人,真身却摄了唐僧,连人带马抢入洞去。

等到八戒打死假妖精,一看是一只花鞋,才知上当。回头看时,已没了师父。行者抱怨八戒两个没看护好师父。没办法,行者只好又进洞去救师父。

行者到了洞中,寻不着妖怪。原来洞里妖精巢穴很多,这次摄了唐僧来,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行者四处寻找。忽闻一阵香烟扑鼻,就顺着香烟飘来的方向走来。见一张供桌上香烟缭绕,上面供着一个牌位,上写“尊父李天王之位”,旁边写着“尊兄哪吒三太子之位”。行者见了,满心欢喜,也不去找唐僧,却把那牌子拿起,出了洞。

八戒和沙僧见行者出来,忙问救出了师父没有。行者笑着说:“不用救他。原来这妖精是托塔李天王之女,哪吒之妹。这牌是从妖精供桌上得来的,上面写得明白。”八戒、沙僧看那牌位时,上面果真写着李天王、哪吒之名。行者说:“二位贤弟稍等,我上天去和玉帝讲理。”

大圣拿着牌位,一个跟斗上到南天门。行者求见玉帝,状告李天王纵女为妖,下界害人。玉帝派太白金星带行者去见李天王,要弄个明白。金星见了李天王,说行者告他纵女为害。李天王说:“我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金吒,侍奉如来,二儿木吒,跟随观音,小儿哪吒,在我身边。一女年方七岁,名贞英,尚不懂人事,如何做妖精!这猴头真是个无赖,竟敢诬告天上元勋!诬告罪加三等!”叫手下:“用缚妖索把这猴头捆了!”金星忙止住说:“李天王别闯祸!”天王抡起刀来就要砍行者,哪吒叫道:“父王息怒!”李天王大惊,哪吒说出一件往事来:三百年前有个妖精,在灵山偷吃如来的香花宝烛,如来派李天王父子将她拿住。如来吩咐饶她。她感恩拜李天王为父,哪吒为兄,在下界供奉父兄牌位。没想到她又去成精害人。天王说:“她叫什么名字?”哪吒说:“她叫金鼻白毛老鼠精,下界后改做地涌夫人。”

李天王见输了,忙求太白金星说情。行者得理不饶人,定要和李天王到玉帝面前讲个明白。金星只好使个计策说:“一日官司十日打,天上一日,下界就是一年。这十年间,那妖精在洞中逼你师父成亲,等你赢了官司,你师父怕也有个八九岁的小儿了,岂不误了取经之事?”行者听了说:“罢了,罢了!这下如何做才好?”金星忙叫李天王向行者赔了礼。金星又奏明玉帝,玉帝让李天王点起本部人马,同行者下界去捉那妖精。

八戒、沙僧等见李天王率天兵下来,都争着要先下去寻妖怪。李天王令行者和哪吒进洞,其余在洞口等待。行者和太子领了兵将进入洞里搜遍三百里草地,也不见妖精和唐僧。原来那妖精怕行者来寻唐僧,将他藏在一个小洞里,外面盖了草,很难发现。不料把门小妖夜来着凉,不慎打了一个喷嚏,被天兵听见,一拥而上,把妖精拿了,救出唐僧。

一边天王同太子领天兵押着妖精回天上听候发落,一边行者请唐僧上马,同八戒、沙僧收拾行李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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