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点扑打着窗户。屋顶上的雨水直往下流。强劲的风,吹得花园里的樱桃树朝窗户这边弯腰,枝条碰撞着窗玻璃。冬妮亚刚给女友写好信。信上写着:
亲爱的塔季亚娜:
我很怀念朋友们,特别是你。我这儿连一个好友也没有。周围大多是些庸俗乏味的男孩和土头土脑的女孩。
我在前几封信里提到过保尔,原以为自己对这个小锅炉工的感情,无非是年轻人的逢场作戏而已。但是我错了。的确,我们两人都还很小,加起来才33岁。然而,我们的感情是认真的。
在我所熟悉的男孩当中,没有一个像他那样意志坚强,像他那样对生活的理解明晰而独特。为了在生活中寻求瑰丽夺目的光彩,也为了让他经受更加出奇的考验,我险些儿使他丢了命。这件事,此刻回想起来,我还觉得不好意思。
那是夏末,我和保尔来到湖边的悬崖上。这是我喜爱的去处,那里的悬崖有10多米高。当时我像是疯了,竟然对保尔说:
“你不敢从这儿往下跳的,你心里发慌。”
他朝下面的湖水望望,摇了摇头:
“活见鬼啦!我不要命了还是怎么着?谁活腻了,就让谁跳吧。”
我挑逗他,他呢,只当是开开玩笑。那会儿,我觉得他最多也不过打打架、偷支手枪什么的,没什么了不起。至于冒着生命危险,来一个惊天动地的英雄行动,他是不行的。
于是,我对他说,我怀疑他的勇敢。其实我不过是想试试他有没有胆量往下跳,并不是强迫他这样做。那会儿我简直发昏了,只感到这样闹着玩挺开心,所以又说,如果他真有英雄气慨,那么就为了我,往下跳吧。
塔季亚娜,我这会儿深切地意识到,这类玩笑是开不得的。保尔被我的建议惊呆了,他甩掉鞋子,一纵身真的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我要拦也来不及。
我吓得拼命尖叫起来。但已经晚了,他那挺直的身子已飞速地落向湖水。这短短的三秒钟,我觉得长得没有尽头。水面上激起好大的浪花,遮住了他的身体。那一霎间,我惊恐万状,冒着从悬崖上滑落的危险,心急如焚地俯视着湖面。水面上,一圈圈的水波在层层扩散,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那颗我心爱的黑头发脑袋才露出来。
我放声大哭,顺着通向湖边的小路,撒腿飞跑下去……树枝碰撞着窗户,干扰我写信。今天我心绪不宁。
周围的一切太沉闷了。
车站上,列车不断地开走。德国人在撤退,他们从各处到这里汇合,分批上车离去。据说,二十多公里外,起义者和撤退中的德军在交战。你是知道的,因为德国也爆发了革命,他们急于回国。火车站的工人都快跑光了。我不晓得以后会怎么样。可心里乱糟糟的,等着你的回信。
爱你的冬妮亚
1918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