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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唐朝的黑人蝙蝠侠(典故:昆仑奴)

唐朝的时候,政府的对外文化交流工作做得非常好,长安城里充塞着各种肤色的人,俨然一个国际化的大都会。不过那些外宾大多不是生意人,一部分是外来使节,一部分是小国供给唐朝的歌舞艺人或“奇人”(如侏儒),还有一部分就是“新罗婢”和“昆仑奴”。

“新罗”就是现在的朝鲜,“新罗婢”类似于今天香港人请的菲佣,温柔又能干,能看说明书使用电器,会照菜谱烧菜,会到菜场讲价;而“昆仑奴”本是南昆山岛和印尼爪哇一带的黑皮肤土著,被人贩子卖到沿海或内地之后成为奴隶。他们天生卷发,皮肤比黑漆还黑,体格健壮如牛,水性特好,性情温顺,忠实耿直,豪门贵族都抢着要,昆仑奴的价格被哄抬得很高,一般老百姓还买不起。

作为高干子弟的崔生,家里也有好几个昆仑奴,一有时间就带他们出去玩。一来用昆仓奴做保镖很有面子,二来无聊了还可以让昆仑奴表演节目,比如把一串钥匙往深潭里一扔,昆仑奴就一个猛子扎下潭,然后浮出水面把钥匙举在头顶嗷嗷叫:“少爷,钥匙在这里!”

这天,崔生应父亲的要求去看望一位生病的大人物,父亲说,这位大人物功勋盖世,连皇帝也敬他三分。

一见面,大人物就问他:“老崔还好吗?”崔生毕恭毕敬答:“托大人洪福,家父身体倍棒吃饭倍香。”大人物又说:“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先看歌舞表演吧!”大人物拍了三下巴掌,立马从屏风后面袅袅婷婷走出三个女子,一个穿白衣,一个穿紫服,一个着红装,个个都是绝色倾城,然后她们扭腰晃脑,风情万种地跳起流行的胡旋舞。

崔生看得眼睛一眨都不眨,大人物得意地笑了,又拍了三下巴掌,跳舞的女子停下来。其中穿红衣的那位,端了一盘去了皮的糖浆樱桃,款款向崔生走过来,看她美目灼灼有情,朱唇愈启未启,似从梦中来,好生眼熟,但又不熟,崔生如同见到外星人一般,当场犯傻,歌伎们乐不可支笑得东倒西歪。

红衣歌伎的服务态度一流,见崔生不接樱桃,就亲自用汤匙喂他,这位歌伎,王小波在《立新街甲一号与昆仑奴》里面给过特写:“面目极其娟秀,嘴极其小,鼻极其直,眉极其细,身材也极其苗条,肩极其削,腰极其细,手指极其细长,脚极其小”,美得令人发晕,崔生吃完了樱桃,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知脑子一片空白。

出门的时候,正好是那红衣歌伎相送,崔生两眼向她脉脉放电,不忍离去。红衣歌伎巧笑嫣然,竖起三根玉指,又将玉手反复三下,然后指着胸前一面小镜子,悄声说:“记住哦,公子。”

美女的手语好深奥!三根手指,三次手掌,还有一面小镜子,是不是觉得他今天的表现太丢人,让他每天照三次镜子?到底要他记住什么呢?崔生想破了脑壳也猜不出迷语,每天苦着个脸,饭也吃得少,觉也睡不着,口中念念有词:“三根手指,三次手掌,一面镜子……”仆人们把镜子拿给他,他摇头苦笑,继续念:“一面镜子,三次手掌,三根手指……”家人急坏了:“公子怕是受什么刺激了,这怎么办呀!”

这时候,一个叫磨勒的昆仑奴向崔生问明了情况,嘴里呜哩哇啦来了一大段洋文:“It is too simple……”崔生直皱眉:“说中文,说中文!”磨勒就把刚才的话翻译成中文:“这太简单了,竖起三根指头,是说那家官府里有十房歌女,她是第三房;手掌翻三次,一共就是十五个指头,表示十五日;指指胸前的小镜子,是表示十五夜里月圆如镜的时候,请你去会她!”崔生一听,抱住黑人磨勒狂喜:“太好了,有什么办法让我泡到这个妞啊!快快告诉我。”磨勒说:“你要订制一套夜行服,按我说的做。守歌伎院门的那条狗是曹州孟海有名的狼獒,其警如神,其猛如虎,生人进去,就像肉包子打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杀它!等我杀了它,剩下的就好办了。”

十五的夜晚,月亮照在崔生的院子里,也照在红衣歌伎的院子里,宁静的夜晚,崔生也思念,红衣歌伎也思念。

崔生好酒好肉款待了磨勒,到三更时分,磨勒拿了一把大铁锤出了门,不过一顿饭功夫,回来向崔生报告:“障碍已除,约会要趁早啊!”崔生换了黑色夜行衣,磨勒把他像个包裹往怀里一夹,嗖嗖嗖飞跃了十几道高墙,落到第三个院房之前。深更半夜,房内还有灯,崔生往里一看,正是那个“面目极其娟秀,嘴极其小,鼻极其直,眉极其细,身材也极其苗条,肩极其削,腰极其细,手指极其细长,脚极其小”的女子,躺在床上哼着流行小曲:“盼不到我爱的人,我知道我愿意再等……”崔生挑帘而进,叫一声:“别等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歌伎从床上跳到地上,与崔生相拥:“公子你真聪明啊,我打了N年的手语,只有你能解!公子你真神勇,恶犬守门保安众多戒备森严,你都能进来啊!”

崔生搔了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啦,这一切都是我的保镖昆仑奴做的啊,猜谜语的是他,杀恶狗的是他,把我背进来的是他,是他,还是他!”

歌伎好高兴,原来还有一位智勇双全的幕后明星,快快叫进来。崔生打个响指,磨勒就从屋外跳进来,歌伎一看这黑人,倒吸一口冷气,上身赤裸,黑色肌肉隆起如小山包,斜披帛带,就差写“欢迎光临”几个字了,一条破布绕腰算是穿了裤子,整个一人猿泰山啊。歌伎心里想这个哥哥太小气,连套保安制服都舍不得给保镖配,以后和他谈恋爱,会为我买新衣服吗?崔生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小姐别误会,昆仑奴都是这样穿衣服的啊!”

歌伎用金杯给磨勒斟了一杯“马爹利”,就开始长吁短叹:“公子不知啊,卿本良家女,被人逼得走了风尘道,生活好苦闷啊,你的保镖这样厉害,不如把我救离苦海,我与你双栖双飞,陪你慢慢变老,怎么样?”小崔同志本来只是为了寻刺激,想不到对方要和他制定长远规划,哪个男人甘心这么快就被套牢?小崔心里有点怕,就支支吾吾:“这个吗……让我想想……”

磨勒饮尽最后一滴“马爹利”,对歌伎说:“这有什么难?只要你以后常给我喝这个酒,我现在就背着你和公子走!”

歌伎喜不自胜:“你先替我运嫁妆,嫁给公子我不能空着手啊!”

歌伎也真贪心,简直是大规模的卷逃啊,首饰衣服装了一箱又一箱,甚至连梳子、口红和眉笔也没落下。崔生转忧为喜,娶了一个小富婆啦!只是委屈了武林高手磨勒做搬运工,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总算把嫁妆搬完,但还得搬两个大活人,左手夹崔生,右手夹歌伎,按着来时的路,飞越高墙十几重。按金庸先生的研究,这崔生当时做“千牛”,就是御前带刀侍卫,本来是有武艺的,这时候被黑人磨勒夹在怀里,飞进又飞出,太没出息了。而那位大人物,现在我们知道他叫郭子仪,这位史上公认的好人,此时正做好梦呢。

歌妓在崔生家躲了两年,渐渐大意起来,一年春天,她坐车去游曲江,被郭子仪的家人发现。郭子仪气坏了,向人贩子崔生发出通牒,崔生一害怕,把犯罪行为全部推在磨勒身上,郭子仪说:“看在我和你父亲的老交情上面,歌伎的事就算了,但这个昆仑奴说不定是个黑社会,严重影响社会的安定与和谐,我得灭了他!”

于是派五十兵士,身披盔甲,手拿武器,包围了崔生的宅院,想琢磨勒。磨勒手握匕首,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飞出高墙,兵士箭发如雨,可是没有一支射中他。转眼之间,磨勒上演了一部古典版的蝙蝠侠,从人间蒸发了。

从此,郭子仪就患上了心病,生怕这位蝙蝠侠来报复,派兵24小时守卫在家门口,守了一整年。

十多年后,崔家有人看见磨勒在洛阳上卖草药,他还是那样啊,上身赤裸,黑色肌肉隆起如小山包,斜披帛带,一条破布绕腰算是穿了裤子。

要长得好看点,穿得齐整点,保不准,那位红衣歌伎会看上他呢!

典故:昆仑奴

含义:形容侠义之人或脸面乌黑的人。

出处:唐·裴铏《传奇》

原文节选:

大历中有崔生者,其父为显僚,与盖代之勋臣一品者熟。生是时为千牛,其父使往省一品疾……时三妓人,艳皆绝代,居前以金瓯贮含桃而擘之,沃以甘酪而进。一品遂命衣红绡技者,擎一瓯与生食。生少年赧妓辈,终不食。一品命红绡妓以匙而进之,生不得已而食,妓哂之。遂告辞而去。一品曰:“郎君闲暇,必须一相访,无间老夫也。”命红绡送出院。时生回顾,妓立三指,又反三掌者,然后指胸前小镜子,云:“记取。”余更无言。

生归达一品意,返学院,神迷意夺,语减容沮……勒曰:“有何难会。立三指者,一品中有十院歌姬,此乃第三院耳。返掌三者,数十五指,以应十五日之数。胸前小镜子,十五夜月圆如镜,令郎来耶?”生大喜,不自胜,谓磨勒曰:“何计而能导达我郁结?”磨勒笑曰:“后夜乃十五夜,请深青绢两匹,为郎君制束身之衣,一品宅有猛犬守歌妓院门,非常人不得辄入,入必噬杀之。其警如神,其猛如虎。即曹州孟海之犬也。世间非老奴不能毙此犬耳。今夕当为郎君挝杀之。”遂宴犒以酒肉,至三更,携链椎而往,食顷而回曰:“犬已毙讫,固无障塞耳。”

是夜三更,与生衣青衣,遂负而逾十重短,乃入歌妓院内,止第三门……姬跃下榻执生手曰:“知郎君颖悟,必能默识,所以手语耳。又不知郎君有何神术,而能至此?”生具告磨勒之谋,负荷而至……姬甚喜。磨勒请先为姬负其囊橐妆奁,如此三复焉。然后曰:“恐迟明。”遂负生与姬而飞出峻垣十余重。一品家之守御,无有警者。遂归学院而匿之。

……

姬隐崔生家二载,因花时驾小车而游曲江,为一品家人潜志认……(一品)命甲士五十人,严持兵仗,围崔生院,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

顷刻之间,不知所向,然崔家大惊愕。

后一品悔惧,每夕多以家僮持剑戟自卫,如此周岁方止。后十余年,崔家有人见磨勒卖药于洛阳市,容貌如旧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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