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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宽恕

第二天,又到吃饭的时间,那间黑牢的空气不知为什么会让人这么开胃。可囚徒本来打算今天不再破费,因为精打细算的他在地窖的角落里藏起了半只鸡和一块面包。但刚吃饱,他就想喝水了,这一点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一直忍到舌头粘在上颚上,然后,他再也受不了,他大喊起来。守卫的打开门,他发现守卫换了个人。他觉得还是和熟人做交易比较放心,便让他去叫佩彼诺。

“我来啦,大人,”佩彼诺一脸焦急的说,泰戈朗尔觉得使他着急的事或许对他有利。“您要什么?”

“我渴了。”

“大人在罗马附近买酒可贵了。”

“那么总有水吧。”泰戈朗尔喊道,极力想扭转局面。

“哦,今年太旱了,滴水贵如油。”

“算了,”泰戈朗尔说,“能不能别又是老一套。”

他露出微笑,希望那人对这事也不要认真,但他额角全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来,我的朋友,”看到他的话并没有在佩彼诺身上引起什么反应,他又说,“你不会拒绝这一小点请求吧?”

“大人您清楚,”佩彼诺严肃地答道,“我们不能坏了规矩。”

“嗯,那么,给我一瓶最廉价的吧。”

“价钱都一样。”

“多少钱?”

“两万五千法郎一瓶。”

“天哪,”泰戈朗尔用痛苦的口吻喊道,“就算你们要把我骗得一个子不剩,那比慢慢折磨好多了。”

“这可能下是头儿的本意。”

“头儿是谁?”

“就是前天带您去见的那个人。”

“他到哪儿去了?”

“还在这儿。”

“我想见他。”

“没问题。”

一会儿,罗吉·万帕便来看望泰戈朗尔了。

“阁下,你就是让他们把我抓到这里的人吗?”

“是的,大人。”

“你到底要多少钱?”

“哦,说实话,我的目的就是您身上的五百万。”

泰戈朗尔的心抽搐了起来。“以前我是个大财主,”他说,“现在却只有这点。把它拿走和要我的命没什么两样。”

“我们没想伤害您。”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我们的主人。”

“连你也听那个人的吗?”

“是的,他是我们的首领。”

“我是这里的首领,而那个人是我的首领。”

“你的首领,——他还有上级吗?”

“是的。”

“他的头儿是谁?”

“上帝。”

泰戈朗尔愣了一下。“我都听糊涂了。”他说。

“有可能。”

“是你的首领要你这样对待我的吗?”

“没错。”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并不清楚。”

“我都快被榨干了呀。”

“也许是的。”

“好,”泰戈朗尔说,“给你一百万怎么样?”

“不成。”

“两百万呢?三百万?四百万?来,四百万哪?条件是你放我走。”

“您明明有五百万为什么只给我四百万呢?银行家阁下,您的身价还是很高的。”

“把我杀了把钱都拿吧!”

“好了消消气。愤怒会刺激加快你的血液循环,这样每天要一百万才能满足你的胃。您还是省着点吧。”

“但到我没有钱付给你们的时候,又怎么样呢?”泰戈朗尔绝望地问。

“那时您就得挨饿。”

“挨饿?”泰戈朗尔害怕了起来。

“大概会的。”万帕冷冷地回答。

“但你不是说你不想杀死我的吗?”

“没错。”

“可是你怎么又想让我饿死?”

“那是另一回事了。”

“好吧,你们这些混蛋!”泰戈朗尔喊道,“我决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我情愿马上就死!你们可以拷打我、虐待我、杀死我,但你们再也得不到我的签字了!”

“随你便。”万帕说着就走出了地窖。

泰戈朗尔愤愤不平的往羊皮床上一躺。这者是些什么人呢?那个幕后的黑手是谁呢?为什么旁人都可以出了赎金就释放,惟有他却不能这么办呢?噢,是的,这些凶残的强盗既然用这种离奇的手段来迫害他,那么,如果他自杀没准是一种报复他们的好方法。死?在泰戈朗尔的一生中,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带着恐惧和希望的矛盾想到死。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毫不留情的幽灵身上,这个幽灵深藏在每个人的内心中,而且随着他的心跳一遍遍地无情的说:“你要死了!”

泰戈朗尔像一头困兽。野兽在被追逐的时候,最初是飞逃,然后是绝望,最后,凭着绝望所刺激出来的力量,有时也能绝处逢生。泰戈朗尔设计着逃脱的方案,但四周都是实心岩石,地窖惟一的出口处有两个人把守,一个就坐着看书另一个拿着枪走来走去。他拒签的决心只坚持了两天,第三天,他出了一百万买食物。他们送来一顿丰美的晚餐,拿走一百万法郎的支票。

从那以后,那倒霉的囚犯干脆想开了。他已受了这样多的痛苦,他决定不让自己再受苦,要他怎么做他都照办,在他像在巴黎时大吃大喝地享受了十二天以后,他计算出他只剩下五万法郎了。于是这个囚犯发生了一种奇怪的反应。为了保住剩下的五万法郎。他宁愿再去受饥饿的折磨也不肯放弃那笔钱。有一线濒于疯狂的希望在他眼前闪烁。早就把上帝抛在脑后的他,这时又想起了上帝。上帝肯定会保佑他的,教皇的巡官没准将发现这个可怕的洞窟,让他重获自由,那时他就还可以用剩下五万法郎,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他希望上帝让他保存这笔钱,他流着泪祈祷。三天就这样过去了,这期间,即使他没有祈祷,但他总是喊着上帝的名字。有时他出现幻觉,好像看见一个老人躺在一张破床上,那个老人也已饿得奄奄一息了。

到第四天,他已饿得像一具人干了。他捡光了以前吃面包时掉在地上的每一颗面包屑,开始吃起干草来了。

最后他央求佩彼诺,给他东西吃的时候如同祈求神明,他用一千法郎向他换一小块面包,但佩彼诺没理他。在第五天,他艰难的爬到地窖的门口。

“你不明信奉基督教吗?”他硬撑着起来说:“你真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兄弟在上帝面前死去吗?我的朋友,我的老朋友呀!”他轻轻地说着脸就贴在了地上。然后他绝望地站起来,喊道,“首领!首领!”

“我在这儿,”万帕立刻赶来,说,“您怎么了?”

“这是我我最后的一个金币!”泰戈朗尔把他的皮夹递给他,结结巴巴地说,“让我永远囚在这儿吧。我不再要自由了,但我想活下去!”

“现在您知道什么是痛苦了?”

“哦,对,对,我受不住了!”

“可是,还有人比您痛苦一百倍。”

“不可能。”

“有的,您一定记得那个被活活饿死的人。”

泰戈朗尔想他恍惚间看到的的那个躺在床上呻吟的老人。他以额撞地,也呻吟起来。“是的,”他说,“他比我痛苦多了,但他们可是殉道而死的。”

“你反省了吗?”一个庄严低沉的声音说。泰戈朗尔的头发根都吓得立起来。他睁大模糊的双眼竭力想看看那是什么人,在那强盗身后,他看见一个披着披风的人站在石柱的影了里。

“我反省什么呢?”泰戈朗尔结巴着说。

“反省你所有的罪恶。”那个声音说。

“噢,是的!我反省了!我反省了!”泰戈朗尔说,他用他那瘦削的拳头捶着他的胸膛。

“那么我原凉你。”那人说着就扔掉他的披风,向亮光的地方走去。

“基督山伯爵!”泰戈朗尔说,饥饿和痛苦使他的脸色苍白,恐惧更使他面如土色了。

“不,我不是基督山伯爵!”

“那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那个被你陷害而受尽屈辱的人。我的未婚妻被你害得过着屈辱的生活。我无辜的被你陷害成了你升官发财的踏板,我的父亲被你害得活活饿死,——我本来也想让你死于饥饿。可是我宽恕了你,因为我也相得到原谅。我正是艾登莫·汤坦斯。”

泰戈朗尔尖叫着,摔倒在地缩到了角落里。

“站起来,”伯爵说,“你不会死的。你的那两个同伙可没有你这样的命,一个疯了,一个死了。其余的那五万法郎当我送给你了。你从医院里诈来的那五百万,已经还给他们了。现在你可以好好地吃一顿。今天晚上你是我的客人。万帕,在他吃饱以后,就把他带走。”

伯爵离开的时候泰戈朗尔仍然倒在地上,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人背影消失在甬道里,甬道两旁的强盗都对他鞠躬。万帕接过命令,宴请了泰戈朗尔一顿,让他享受意大利最好的酒和美食,然后,用他的马车把他带到一条路上,让他靠着一棵树干。他就这样在树下呆了一整夜,醒来时不知道这是哪儿。天亮的时候,他发现身旁有条小溪。他口渴了,跌跌撞撞地走到小溪边。当他低头喝水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头上是一头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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