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香宇含着泪水的眼,在她睁开眼睛之后,泪水便沿着两鬓汩汩地滑下。
“为什么要哭?”冷天忍不住伸手为她拭去那两行泪水。他跟在她身后离开杜府,换了她留下的书信,并在她晕倒前抱住了她。
涣散的眼神只能看见冷天模糊的脸,虽然这张脸让她在醒来后觉得莫名的安心,可心底里的恐惧却早已深深地侵袭了她的整个思绪。
为何在圣城时一直联系不上香宁,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已经猜到一半的香宇只想从冷天的口中得到答案:“这里到底是哪里?”
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难道就是为了她留书的那一句话吗?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香宇当时决心要走,想要回到天颐贝勒身边的决定让她留下了那句话,是想要告诉他其实她是个女子,可已为人妻。同时也感慨冷天已经有未婚妻,相逢恨晚的心情。
可冷天就不明白了,他自己没有婚配,反正殷甜甜他也不承认,言下之意是指香宇她自己有婚配咯?一想之下,心便一沉,紧闭的双唇都忘记要回答香宇的问题了。
眼见香宇又落下了一串泪水,冷天只能疼在心里,温柔地诱哄着:“别哭。”
“这是哪里?”香宇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客栈。”
“不,今日是何年?”
“是不舒服吗?”冷天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非常担忧。
“请师傅告诉徒儿,现在是大清雍正5年。”
“大清?宇儿在说什么?今日是大唐咸亨四年(673)。”看着香宇越发苍白的脸,冷天变得不知所措:“别吓师傅,嗯?”
此刻双眼紧闭,又一串泪水滑下,香宇脑海中只重复出现那“唐”字的旗帜,以及刚刚冷天的回答:大唐咸亨四年。
大唐咸亨四年?
香宇生病了,病得不轻,迷糊中,她又喊着额娘,还有阿玛和香宁。
可当香宇偶尔醒来,看见一旁不眠不休地照顾着自己的冷天,便会想起另一个人的名字:天颐。
为什么会这么象?
可他不是。
为什么今日是大唐咸亨四年?
为什么?
香宁呢?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联系不上吗?
最后,她想起了那个喇嘛,他说:“你们不属于这里,他们已经在等你们了。”
是他吗?这个长得跟清朝未婚夫一模一样,叫涂冷天的男人?
不对,她醒来后第一个遇见的不是他,是别人,那个人叫……
下一刻,香宇又再次晕了过去。
已经有三天了,香宇这样虚弱的情况已经太久,冷天每天为她细心地擦拭脸庞,给她喂食,可却另外雇了两个婢女服侍她沐浴更衣。
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吗?香宇想。
可第一次遇见的那个男人是谁?他不是冷天,虽然留在香宇脑海中的属于那人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可记忆中,是一张阴郁的脸,他叫……
他叫黑豫?
等我的人,我为他而来到陌生的地方,可这个人到底是谁?会是我第一个遇见的人吗?
香宇含泪凝视着正低头给她喂食的冷天,后者原本刚毅的脸庞,朝她露出了温柔的表情,却一脸担忧。
她不希望是那个她第一个遇见的人!
可是为什么她第一个遇见的人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香宇迷惘了,再次哭红了双眼。
“为什么要哭?我说了,我陪你回家。”冷天只能尽量猜测她的心思,是因为真的已经有了婚配的原因,才要留书离开的吗?
香宇摇摇头,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有家了……”她忽然抱紧了冷天,现在他是她唯一的浮木了,“在这里,我没有家了……”头一次,她任凭自己放声痛哭起来。
“傻瓜,怎么会没有?师傅的家就是宇儿的家。大不了,师傅为你建一个,好吗?”头一次,冷天给了一个人诺言,这不是安慰,是他在心里对自己也是对怀里人儿的承诺。
香宇任性地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哭着,她紧紧地抱着他,听着那承诺,头一次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她却点头了。
就让这男人成为她到了另一个时代的理由吧,不管真正等她的人是谁。
香宇好起来了,他们开始继续上路。
两人很有默契,香宇依然穿着男装,他们依然以师徒相称,在昏迷中迷糊说出的话,他们都当成一个美丽的梦,谁也没有捅破。冷天也没有提起那天她留书离开的诗句,他是因为害怕,害怕事实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香宇也一样,明明知道自己需要冷天,可又明明知道他已经有个可爱的未婚妻,因为内疚,所以她只能选择保持距离,而男装是她唯一的保护网。
也许这又恰恰是两人的相似之处,他们都不善于表达心中真正所想,可却互相了解。
“师傅,我们要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冷天反问,已经习惯了先问她的意见。
“京城吧,那不是你的家吗?”
“好。”冷天在香宇的面前,已经成为最乖最听话的代表了。
“大唐的京城是哪里?”醒来之后,香宇总是问着奇怪的问题:“是长安吗?”
“嗯。”可冷天完全不介意。
“宇儿的家也在京城,可那是大清的京城。”香宇每次不经意的对话,其实都是希望能把这内心的恐惧和煎熬逐渐减少,然后慢慢地也让她此刻最在乎的人能了解她的心情。
不知不觉间,她的话便开始多了起来。
“大清?”怎么又是大清?是哪个国家的朝代名字吗?剑眉微微地皱了起来。
“嗯,那里的京城叫北京城。”香宇徐徐地解释着,想要冲淡心中的忧愁。
“北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可冷天根本不介意:“那我们就去那里吧。”不管是在天涯海角。
香宇笑了,冷天看呆了,彷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笑,可她笑起来真好看。
“等回到了师傅的家,我们再去吧。”香宇看着冷天宽阔的肩膀,有想靠上去依靠一辈子的冲动。
有一天,她会告诉他,她来自大清的京城北京,也就是大唐的幽都。
他们不再走山路了,一路上冷天都尽量走市镇官道,还买来白马,两人同骑一骥,速度就快了许多。
每个晚上冷天都尽量安排客栈住宿,两个房间,他也会体贴地让店小二为香宇准备热水沐浴,为她订做了多套男孩的合身衣衫,都是白色的布料。两人均穿着白色衣衫,相同而简洁的剪裁把他们衬托得更为英俊潇洒,骑在白马上总是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香宇喜欢这种悠闲自在的感觉,很快便忘记了心中的伤痛。同时发觉,这男人跟她一样,偏爱白色呢。
这会正在茶楼内用餐的两人,又听见了有关“魔人”的讨论,这一路往长安走去,听见的传闻就更多更详细了。
路人甲:“一路上从四川到长安,就为了找一个女子,翻遍了大街小巷,因此而惊扰了官兵,可起初是十几人,最后是三百人,转眼的功夫,就全都死在他的手下了,根本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办到的,他根本没有用任何武器!”
“听说已经惊动了武后,她悬赏一万两黄金要剿灭那魔人。”路人乙说。
“知道那魔人的来历吗?”有人提出疑问。
“不清楚,据说是四川。他身高十尺,面容阴郁恐怖,只用眼神就能把人瞪死!”有人开始夸张听闻了。
许多人一听就哗然:“他要找的女子叫什么?”
“好像是瓜什么佳?”
“瓜尔佳啊!据说为了安抚那个魔人,官府都在找这个女子呢!”路人甲啧啧称奇,居然现在还有人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呀。
听到这名字,香宇手中的杯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连冷天也注意到了。
是他!黑豫,那个太过阴郁的高大男人。香宇的内心隐隐透露着不安:怪不得那时候他对自己不加防范,怪不得那时他说她会喜欢那里,原来她根本不是被掳来的,而是自己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既然她只是凭空出现,那他为何还要找她?
而且他那时为何要剥了她的衣服?为何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黑豫,你的丈夫。”?总之,在圣城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意外,不得不让香宇产生误会。只是假如真的只是意外,为何他要来找她?
默默地注视着香宇那复杂的神情,冷天知道,那个魔人要找的女子正是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最不希望的关系大概是那魔人就是她的丈夫?可是不对,她看来并不想见到那魔人,若魔人就是她的丈夫,那她又何必留书说相逢恨晚?千百个疑问盘旋在冷天的脑海中,可他却不敢轻易开口询问,若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又该如何是好?
“师傅,明天开始我们走山路可以吗?”香宇暗暗庆幸之前都是走山路,恐怕黑豫是以为她独自一人,只会走官道吧?
冷天点了点头,不想接受那是她丈夫的事实。
第二天一早,冷天意外地发现香宇再次把洁白无暇的水脸抹成了黑色,遮盖了她绝美的脸庞,却只解释道:
“方便上路。”
冷天注视着她,却无法开口询问什么,只是坚定地说:“为师会保护你的。”
香宇听了很是感动:“可我不希望您跟他交手。”因为认识黑豫,只不过是个意外。
可冷天听了却不这么认为,他已经把那魔人跟她的关系做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他们两人准备走下客栈的时候,却看见所有人都在匆忙逃窜,搞得鸡飞狗跳,他们拉着一家大小,背着包袱,往城的背后跑去,有人甚至跌跌撞撞地碰到了香宇好几次,冷天只好用手拥着她,道:“小心。”
此刻只不过是靠得比较近,但已足够让香宇脸红起来。
冷天好不容易拉住了一个人询问:“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还不赶快走?魔人原来一直住在这镇上,今日被官府发现,官府一千名士兵现在牌坊口,准备围剿那魔人。估计又会搞得衅风血雨,不知会不会殃及无辜,快一起往背后逃吧!”一说完,那人就急忙跑远了。
原来他一直在这镇上?好险!香宇抓紧了冷天的袖子,说道:“师傅,我们也往这边走吧。”本想拉着冷天跟人们一起往后跑的香宇,却发现冷天忽然看着牌坊的方向,没有移动脚步。
“师傅怎么了?”香宇真的不希望看见他们两人为了自己而动武。
“是亚拉。”冷天分明看见当所有人都往里边逃的时候,独独有一个圆圆的身影在往牌坊方向跑去,而那个人就是那藏族的五公主亚拉雅吾。
“什么?”香宇沿着冷天的眼光看去,那独自朝反方向跑的人确实是雅吾没错:“怎么办?”不能不管她啊。
两人对视一眼,便很有默契地跟了上去。
就在牌坊下,他们先是看见千余名士兵列队站着,手中盾牌、弓箭、刀枪齐备,冷天于是赶紧拉着香宇在一墙后的隐蔽处蹲下,想先查看情形。
只见那十尺高,颀长身材的高大男人就背对着他们,面向那千名官兵,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反观那面对着他们的士兵们拿着盾牌,却明显在害怕着什么而不敢轻举妄动。
冷天终于发现了那圆圆的身影,只见她居然不怕死,为了要亲眼目睹那魔人的真面目而悄悄地把身子挪到战场的中间,也就是官兵和魔人之间,她躲在了一辆马车底下。害冷天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她怎么没有回去四川?反而到了这里?
另一方面,雅吾终于看清了那魔人的模样,这会嘀咕着喃喃自语起来:“卒,怎么不是涂大哥?还以为高大的身材加上武功盖世就一定是涂大哥呢。好失望哦!涂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嘛?这家伙没事说在找瓜尔佳干嘛?害我以为是你呢。怪不得说瓜尔佳是女子呢,说的根本不是那脏小子嘛。”刚准备离开战场的雅吾,却被那魔人的声音给吓住了:
“不想死的话就滚开。”声音不大,可威吓的作用却够强了,害站在最前边的士兵们个个都发起抖来,更加不敢前进了。
现在不是出去救雅吾的时候,冷天握着香宇的手,只能在墙后先观察战情。
此时在牌坊的另一边,树丛的背后也蹲着一男一女。
“我想出去看看那魔人的模样。”由于被层层的士兵挡住,香宁根本看不清那魔人的样子,可却被青冉拉住了:
“现在出去会很危险。”
香宁只好又缩了回去,不知道那要找瓜尔佳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就这样,冷天、香宇、香宁、青冉四人在这混乱当中,身在相同的地方却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