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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草色遥看近却无

1.被续写的邂逅

我们每天都在与陌生人邂逅,有些邂逅会续写。

那天,在超市门口的停车场,我正在等出租车,我身后是停车区,一个推摩托车的男子对管理员说,能不能通融一下,少一毛钱下次补给你,这张一百的去破开好麻烦。

保管员不耐烦地说,你少一毛他少一毛,我的生意怎么做?

那车手戴着头盔,但看得出他戴着眼镜,眼睛很清秀。他苦笑着摇头,说,那我去换钱,你帮我看看车。

我脑海里立刻想起母亲的口头禅:一分钟难倒英雄汉。

同情油然而生,想起自己包里有零钱,摸出一枚一毛的硬币来,递给保管员,说,他差的一毛我补上。又转头对他说,你不用去找零钱了。

那男子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是的,我与他素昧平生,而我帮他付钱,他说谢谢,我笑了笑,刚好有出租车停靠,我上车走了。

我伸出援手并非是刻意要日行一善,只是因为在那一会儿,我真切地想起了一生节俭的母亲,三个月前,母亲刚去世。因为母亲的那句口头禅,我愿意化解眼前男子的尴尬,就这么简单。

第二个周末,还是在这个超市前,再次遇到他。

那天,出租车很少,等了半天才来一辆,一对横冲出来的小情侣夺门而上,我有些沮丧,想起周开,打电话让他来接,他淡淡地一句:你打车啊。

能拦到车我会给你打电话吗,我反问。

我没空,正在开会。他说,然后挂了电话。我有些生气,原来来超市,周开总开车接送,现在他总是让我打车。“我跑一趟的油钱,够你打十次出租车。”他说。十年前的他,约会的时候会骑着自行车驮着我绕南湖骑一圈,为我鞍前马后,嘘寒问暖,那时的他不在乎时间,不在乎体力,不计算金钱。情随境迁,上钩的鱼不需要鱼饵,我能理解但止不住失落。

这时,一辆红色雅马哈停在我的面前,车上戴黑色头盔的男子跟我打招呼,嘿,他说,我们又遇到了。

我正在发愣,他掀开头盔面罩,露出一双戴着眼镜的单眼皮眼睛。“上次你帮我出过存车费的。”他说,“就在这里。”

呵呵,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我笑了。他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正在犹豫,他说,快点,警察叔叔要来了。我就侧身坐上了他的车。

我问他怎么总在周末出现在超市门口。他说,他是来送货的。他有一家文具店,这家超市在他那里订货,他周末送货并拿下一周的订单。

分别时,他给我一张名片,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然后骑着车绝尘而去。

2.熟悉的气息

周开说有应酬晚上不在家吃饭,我也懒得做饭,从购物袋中拿出一盒酸奶,然后看到摩托男的名片,名片设计得很别致,有他的名字,郑远,他的博客、QQ号。我上网打开了他的博客,这是一个摩托车发烧友的世界。

他文笔不错,描写摩友们的自驾游生动风趣,风景照很多,也有几张他的照片,虽然三十多岁的男人,但仍然很帅很阳光。

他让我想起了初恋男友肖,肖也酷爱骑摩托,那时放学后我总是坐在他的车回家。唯一的不同是,肖从来不戴头盔,那个风一样不羁的男孩子,想到他,我的心跳就会失速。十年前,他送我到省城的大学,然后装着满不在乎地跟我告别。却在我寒假回家去找他时告诉我,他有了新女友,是我的同班同学,跟他一样高考落榜。

我很痛苦,直到有一天,在大街上遇到了肖的新女友,她告诉我,肖是因为自卑,觉得配不上你,但我们在一起刚刚好。最后,那个女同学对我说,请你原谅他。

我可以原谅他的移情,但是,不能原谅他的骤然离去。半年后,突然得到他的消息,肖在某天夜里十一点,开着摩托车冲进了城东的人工湖里,他会游泳可是他却没能游出水面。我一直在想,在他最后的一刻可曾想到了我?

郑远的博客有跟肖相同的气息,活力,激情,冒险,多变。那天夜里,梦到一个男子,他冲进我的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搂住我,对我说,跟我走。然后,他就骑着一辆摩托车,带着我飞驰而去。

他是肖?还是郑远?我不知道,但知道这梦泄露了心底的渴望,我希望有一个人拯救自己的平淡生活,三分钟的热血,胜过了三年的平庸。我加了郑远的QQ。

3.微妙的互动

第二天一上线就发现郑远加了我,刚好不忙,就和他聊了起来。

我说很羡慕他们这样的自由生活。被羡慕的人当然感觉良好,他给我发了很多他没有贴到博客上的图片,讲了一些路上的事,我们聊得很开心。

随后的几天,当周正不在家,我就会在电脑前,十之八九郑远都在,我们便接着前一天的话题聊下去,甚至约着见面。当一对男女,找着机会要说话,要见面时,他们之间就会有故事。我的心跳有着久违的青春节奏,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苏醒了。

那天,周正难得回家跟我在一起吃晚饭,我的手机响了,是郑远的短信,说他去体院打球,问我想不想一起去。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我出去,我有些激动,周正问我,什么人?

我说是一个朋友,刚认识的。我的坦然让周正没有接着问下去,但他吃饭的速度明显地慢了许多,然后讲他的同事刚买了第二套房,他问我,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他从来和我谈这样的话题,但今天,他表现得像个丈夫。

我放下筷子,给郑远回短信说,不好意思,今天不方便。我可以感觉到周正在背后看我的目光。

4.带你去天涯

因为拒绝了郑远,我觉得不好意思,第二天,我去了他的小店,我从一个画册里选了几幅,想装裱后挂在墙上,郑远精心地帮我挑选画框,然后送到家里来并帮我挂好。

客厅明亮秀雅了许多,周开回家却都丝毫察觉不到变化,我指着墙上的画问他,好不好看,他才点点头说,不错。一个心不在焉的男人,连敷衍的笑容都懒得给我。

我一生气就会想到郑远,认识一个丈夫之外的异性,是一种平衡,在你生气或者失落时,尤其有用。

周开要去云南开会了,一个星期,刚好郑远发来短信问我在干嘛。没干嘛,闲着呢。我说。

他说,走吧,我带你去玩。

我想走得远远的。我说。

好啊,我带你去天涯。他说。

十分钟后,他说他在我的楼下。

坐上他的车后座上,突然有些心慌,这个男人,会把我带向何方?

当车像离弦之箭般驶离身后的城市,我突然有些惶恐,其实今天不宜出门,是雾天,能见度也就60米左右。我坐在郑远的身后,紧盯着前方,郑远把摩托车灯打开,小心驾驶。忽然,左边的道路冲过来一辆摩托车,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郑远赶忙减速。四周一片雾茫茫,天地相连,我和郑远如子宫中的两个婴儿相依为命,我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那一刻,我想到了肖,也想到了周开,但是,他们都被我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原来是在乎的

我们计划在宏村住两天,可第二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周正的手机,他说,你在哪里?我正在想怎么回答,就听他说,我出车祸了,你不要慌……

他坐的旅游车在盘山公路上翻车,他左腿骨折,在昆明的医院打了石膏,现在,他正准备坐飞机回武汉。

我的心扑扑地跳,让郑远送我回家。一到家,我看到座机的来电显示中五次出现周正的手机号。他一直在往家里打电话,一定知道这两天我不在家。我的心突突地跳,跟他解释,我的闺蜜搬新家后请我过去玩,然后就住在她家。一转身,我给闺蜜发了短信,请她帮我圆这个谎。这样的谎,她帮我是她的仁慈,周开相信,便是他的仁慈。

在做这些时,我知道,其实,我是在乎周正的。原来,外遇只是平淡时的需要,而非真的要天翻地覆地改了江山易了主。

·王子已远去

随后的三个月,我敛眉低头地伺候周开,我买回排骨炖出浓浓的骨头汤,吃到他真喊腻。

天气很热,虽然开了空调,但是他打了石膏的腿因为皮肤不能清洁,所以痒得钻心,他用无助的目光看着我,看他痒得如此不可忍耐,我灵机一动,找出我手过的织毛衣的针,伸进他腿上石膏与皮肤的缝隙里,轻轻地为他挠痒痒。

然后,我们俩就笑了,他是痒得笑,我是孩子般淘气地笑,这样的笑脸是恋爱时才有的,现在借了这样的机会来重温,然后增加了几分亲密。

周开的手机不停地响,若是公司的事,他很自然地接通,大声跟人家谈车祸现场,接受慰问,道谢,安排交接工作。但有的电话打来,他是局促不安的,当着我的面不接,此时,我会主动地走开,我知道,一定有一个女子在另一端关心着他,但是,她并不方便露面。

那天送他回来的是个蛮漂亮的女的,原来曾经来过你家,你认不认识啊?女邻居有一天在楼道上遇到我,装作关心其实是八卦地问我,我装傻地说,认识,是他的同事。

周开有时也会发呆走神,这时,我就会替他沏一杯茶端给他。我知道,云南之行,原来是他和她的蜜月,但现在,却可能是他和她的终结。

郑远再发来短信,我直接打电话回去,大声地告诉他,我在伺候骨折的老公,真的没有时间再去参加你们的聚会了。渐渐地,他再也不给我发短信了。过了一个月,我看到,他的QQ签名改成四个字“各安其命”,我知道,骑车的王子已经远去。

心中不是没有不舍的,空闲的时候,我上了他的博客,看到他的更新。有一篇新的博文,《草色遥看近却无》,讲的是他初春骑车在318国道上,看到远处的春色似海,走近却发现,其实,地上只有稀薄地钻出的一些草芽。

我突然觉得,我和郑远之间的感情不也如此吗?我拿他当肖的替身,拿他填补婚姻中的空虚失落,跟着他享受过如风如电的冒险与快感,但生活有更强大的逻辑和力量,当变故来临,郑远搭救不了我,但是,我却搭救了我自己——我守候在婚姻里尽人妻的责任,与周开重温当年如影随形的痴缠,然后继续婚姻里一粥一饭的相守。

这没有什么不好,这不,周正又在叫唤着要我过去给他挠痒痒了。

明天,他就要去拆石膏了,他其实是要趁机再向老婆撒一撒娇吧。

心理画外音:

1.初恋在我们的感情世界里打下了最深的烙印,后来,当我们遇到一个跟初恋相似的人时,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相似的情愫。

2.当身边人不在乎你,不重视你时,失落的心需要一种平衡,目光就自然而然投向了身边离自己最近的人。

3.对于有些女人,外遇只是她平淡生活的一点花絮,而非真的要天翻地覆地改了江山易了主。

4.出走的心能够回归,是因为你还想回来,而那个人还接受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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