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中国人所崇尚的信仰中,与祖先崇拜有关的内容必须置于首要的地位。
崇敬祖先是中国人的责任,它和基督徒作祷告是同样重要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更重要更普遍的事情了。
每个家庭都敬重自己的祖先。祖先的名字被刻在灵牌之上,上面也刻有他们生前的官职及头衔。按照父子关系的顺序排列灵牌,这样就形成一个族谱。祠堂中祖宗的牌位在整个家族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维护和修复祠堂占去家族财产的很大一部分。祖先宛如不灭的圣火,永远牵扯着全族人的心。祠堂成了祖先们的固定住所,每到一个固定的时间,所有的家族成员都要聚集在这里,来敬奉那些再也不能复活的先人,向这些记忆里的尊者寄托哀思。
祖先崇拜在中国大地到处都是,上至豪门大户,下至小家贫民。它成了家庭成员最光荣的圣事。
从欧洲国家的风俗与我国有天壤之别。那里的人们绝对反对接纳“老祖宗”的观念。但我们中国人的观点形成是与中国家庭的构成形式密不可分的,人们认为家庭不只是由活生生的人组成,还是由死去的人们的灵魂所组成的。
死亡不会将家庭成员间感情的联络割裂开;反而死者还会受到生者的崇仰与尊敬,并被神化,总之决不会被遗忘。
西方人习惯忘掉死者,绝少例外。虽然一些家庭对那些曾任过政府高官的死者保留追忆,但说得难听点,这是贪图虚荣,说得冠冕堂皇些,是为了引以为荣。一般的,在西方,没人知道三代以外的先辈。家里人从未听过曾祖辈,对于祖母辈知道的也已经很少了。
有件人们司空见惯,处之泰然的事情,我却觉得极有意思:消耗一切,毁坏一切,嘲笑一切。——这是现代文明史上最值得关注的几个方面。靠着中国人遗留的那点单纯,我要说,甚至所有东西都是神圣的。
在法国,老祖宗被称为Les Vicux,字典里查不到这个词的意思。实际上,在法国人看来,那些把新宅第的豪华楼梯间装饰一新的织锦挂毯,远比那些可怜的老家伙们重要得多。一个被虫子蛀空的箱子或一件破碎的瓷器给他们的留下记忆,都比老祖宗深刻,更无人能分辨得出在墓碑上已变得模糊不清的老祖宗的名字了。祖宗们已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去看过一些法国的小墓。这些葬人的地方阴森森的,令人厌恶。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已经忘了长眠于此的人,坟墓上长满了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我厌恶这些长眠者,厌恶这些常开不败的野花,它没有一点清新与芳香,只象征了对祖先追忆的虚伪罢了。它们避免了再度重来的麻烦,正如玫瑰花那样,只有早上才生机勃勃,颇具活力。
而我们则把死去的人葬在城周边的山坡地里,墓地要尽量选在较高的地方,以让死者离天国近些,况且修建的坟冢处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我们留给祖先的是永恒追念。祖先安息吧!
但我从书本上了解到,西方人还是崇敬先人们的。是的,这是真的;我亲眼见过他们为死者举行的葬礼,既隆重又肃穆。我还亲眼见过在死者周年纪念日那天一起到公墓中来祭奠的人们;可在这挤满死者的公墓中生者寥寥无几,也就远远谈不上对死者的追忆了。人死后,人们对他的敬仰能延续到下一年吗?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
在中国,每逢春、秋两季都要举办关于祖先的纪念仪式。这些仪式是出于感激先人而特别设立的,且要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进行。家族成员借死者的周年纪念日团聚,人们的快乐情绪相互感染,只这一点就能证明这个纪念日所具有的意义。
富裕人家把祠堂修得有几间房屋那样大,还能把那些没有住在同一城镇的亲眷的牌位也放在里面。人们能见到昭穆顺序摆放着的祖先灵牌,这样做是出于教化的需要。因为祠堂一般建在乡间,众多的家庭成员经常聚集到这里,夏季的时候人们把它当作避暑别墅,新人成亲要在这里举行婚礼,读书人参加考试要在这里备考,总之,无论大小事情都不能忘记告诉祖先。因为祖先们是不会被遗忘的缺席者。
在中国各省,这类风俗都是一样的。有些地方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家族,在这里能看到祭祀祖先的宗庙,它们成了中国人的教堂。
皇帝给那些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官员以很高的荣誉,但这种荣誉并非为其塑像,而是建一座祠堂。在那里,他的子孙后代都能前来祭拜。每到他的祭日,都要举行一系列的仪式,不只整个家族成员都要参加,皇帝也会派代表前来助祭。死者的名字和头衔被刻在祠堂里,它能唤起人们追忆这位官员效忠朝廷的辉煌业绩。只有少数人能得到这种殊荣,但它却是所有家庭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