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寒风料峭,八百里加急!
凌厉的马蹄声划破夜的死寂,一行骑客快马加鞭,所到之处飞沙走石,让人不寒而栗。虽说从洛阳到京城的镖队每月都有,可是像今夜这样的一行黑衣骑客凿实蹊跷,所着黑衣手工精制,领口袖口均绣着“折梅”二字,所骑之马更是引自西域的皓月黑风,体格高大却飞驰如燕,所带的武器则是产自天山的折梅短剑,依这身行头而言,非镖队所能及。
领头的男人高大健硕,雕刻般坚毅的五官笼罩在严峻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更是仿若吃人般骇人。他就是折梅山庄的庄主,人称折梅公子的云霄,此时他怀中一封密函像是一团火般让他心急如焚。信是亲王府范亲王差亲信送来,“惊闻天变,桃花之乱,若范府难逃此劫,穆桃则托付于你”。密函寥寥数行,却大有临终托孤之意,想到这里,云霄的表情更是可怕,握着马鞭的手也不自觉地更为用力。满心的疑问和不安看来只能到了亲王府才能解开。
三更时分,一行人马赶到了亲王府,大门紧闭,云霄带人翻墙而入,最担心的事还是呈现在了他的眼前,在飘摇的烛光中,范亲王一家十几口人齐聚一堂,或坐或卧,悄无声息。
“范亲王一家十三口均已气绝多时,请庄主定度。”黑衣人检查了尸首,向庄主请示,“没有打斗的痕迹,像是中毒而死。”
“家丁呢?”云霄的脸色铁青,他希望找出活口。
“一个都没有,没有活人,也没有尸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云霄暗暗握紧了拳头,克制心中的愤怒和伤痛,他凝视着范亲王的脸,像是要从死人的口中听到答案。范亲王一家人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害怕的神色,八仙桌上剩了小半壶茶,茶杯散落一地。
“庄主,天怕是快过四更了,属下唯恐此地不宜久留。”
云霄咬了咬牙,最后看了范亲王一眼,“走!”
折梅山庄的主人云霄,是富甲一方的云家的长子,他出生的家庭虽然富可敌国,可是却秉承着开明勤俭的家训,所以云霄不像一般富人家的纨绔子弟恃宠而骄,而是从小文武兼修,跟着叔父一同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之后,更是自立门户,开创了自己的一番事业。范亲王就是云霄在京城料理丝绸生意时结下的忘年之交,云霄名下的牡丹布号是京城最大的丝绸坊,皇帝曾钦点范亲王为和硕格格的婚事办置最上乘的布匹嫁妆,结果牡丹布号雀屏中选,一来二去,范亲王发现云霄是个见多识广,谦虚稳重的年轻人,本想举荐他为朝廷效力,可是云霄天生桀骜不驯,最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婉言谢绝了,官虽不做,朋友倒是值得一交,范亲王与云霄的情谊就这么结下了,如今范亲王一家死于非命,教云霄怎能不又悲又怒?
云霄一行人回到洛阳折梅山庄,关于范亲王的事情唯一的线索就是云霄手中的那封密函“惊闻天变,桃花之乱,若范府难逃此劫,穆桃则托付于你”。言下之意,朝廷中出了乱子,或深或浅牵扯到范亲王,而范亲王早知自己在劫难逃,便疏散了家丁,召集一家等死,又将一个名叫穆桃的人托付于我。“不对啊,不对啊~~~”,云霄一张俊脸铁青,喃喃自语,回想起范亲王一家的死状,表情安详,没有一丝恐惧和冤枉,不像死于高手下毒,倒像是集体自杀,可是范亲王家宝华格格也死于其间,那么穆桃是个什么人呢?看来当务之急是找到穆桃,可是穆桃是人是物还是暗号都不确定,就算穆桃是人,那么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得而知,怎么找呢?云霄十三岁开始走南闯北经营家族生意,以出手快、狠、准闻名江湖,什么风浪什么怪事都难不倒他,唯独这次,他感到困惑。
“庄主,庄主,外面有人送来一个卷轴。”正当云霄愁眉不展时,管家老杜送进来一个卷轴,“庄主,是官邮送来的,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云霄看了一眼卷轴外面的官邮印鉴,果然只写明了洛阳折梅山庄收,没有寄信人的署名,打开卷轴一看,是一幅丹青画,画上一个衣衫湿透的少女在自家庭院的假山旁戏水,香肩半露,藕臂微现,赤着脚,长发散开,脸孔几乎看不清楚,身旁的桃树开满桃花,风一吹,漫天桃花飞舞,落在少女的身上、发上,虽然只是一幅画,可云霄几乎要为这样的好景致惊呼。
“哥,快看!”正当云霄为画中人迷醉时,折梅山庄的二庄主云浩惊叫起来。
云霄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画旁一行蝇头小楷,“范府穆桃格格”。果然,范亲王临终托孤,穆桃是他的女儿之一。
“范亲王所疏散的家丁,一定还有留在京城的”,云霄脑中渐渐有了大概,“云浩,你赶快加带人手回京城,寻找活口!”
云浩领命而去,云霄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幅画,不知怎么回事,云霄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什么名师大家的作品没有见过?怎样美艳绝伦的女子没有体验过?可像今夜这样,为了一幅脸孔都模糊不可分辨的丹青,竟像魂魄都叫画中人勾去了似的,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这一看不打紧,又让云霄看到了点别的线索,原来画的题字下方还有一枚极小极小的印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画卷叫什么颜料沾污了一小点。云霄聚精会神地研究了多半天,终于看出来印鉴是两个花体字“映月”。“映月”?想必是画师的名字或代号了,对了,京城有家“映月画馆”!也许就是绘制画卷的画师!
“老杜,备马!”云霄铁拳紧握,不眠不休连夜赶到京城。
一到京城的牡丹布号,云霄当即派人去请映月画馆的当家到牡丹布号一聚。
趁着等待的空档,云霄把他的发现向云浩简略一说,云浩则将他在京城的收获向大哥禀报,“范亲王的家丁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在最近的一个多月搬的搬,迁的迁,竟然全部失踪,一个都寻不出来,最奇怪的是``````”,云浩压低了声音,“我在京城百姓聚集的茶楼酒馆打听范亲王家的格格,得到的说法相当一致,就是范亲王只有宝华格格一个女儿”!
还没来得及吃惊,映月画馆的当家请回来了,竟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子,年轻得不会超过二十岁,“是哪位公子要画肖像?”男子边问边解下了身上的画具箱。
云霄眉头紧锁,剑眉星目发出慑人的威严,心中回想起那幅画,依照画卷的残旧程度而言,起码已经有七、八个年头了,难道眼前这位画师十二、三岁就开始给人画画?
“小哥,今天有劳你为我认画,而不是画画。”
“认画?”年轻画师一脸不解
“对,我近日偶得一幅画卷,画上的印鉴有‘映月’二字,我对此画一见投缘,所以想亲见画画之人。”云霄拿出了少女戏水图,”有劳小哥了”。
年轻画师一看到画卷就笃定的说:“这是家师的遗作!”
映月画馆的印鉴由每一代当家保管,上一代当家在一个月前过世之后,印鉴就由新当家持有了。年轻当家之所以对少女戏水图印象深刻,是因为家师在世时不止一次向他提起过绘制此图时的奇遇。
八年前,家师受雇于范亲王客居亲王府半个月为福晋和格格画肖像,那是初春的一天早晨,家师兴致很高,于是起了个大早,在亲王府的花园散步,谁知误入了一个从来没进去过、修建得极为隐蔽的别院,院里一个约摸十岁的女娃儿在水池旁戏水,天真无邪,让他以为误入世外桃源,有生之年亲见仙女下凡。后来听得亲王府下人四处寻她,家师只得悄悄回房。模糊听闻亲王府女眷将女娃儿唤作穆桃格格,就料想恐怕是亲王家的女儿,身有隐疾,于是被藏匿于此。后来家师回映月画馆后,对那偶遇女娃儿惊为天人,曾凭记忆为她作画十余幅,这恐怕就是其中一幅。
“还有十余幅画?”听得还有十余幅少女的肖像画,云霄不由一阵狂喜,“我全都买下来!”
小哥面有难色:“公子恐怕来迟一步,三天前宫里有官吏前来,将家师为少女所作之画全部带走了。”
宫里的人也在寻她?云霄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宫中来的都是什么人?”
“好像有敬事房的公公和一个将军”,小哥顿了顿,“公子,宫中的事我等黎民百姓怎敢过问?”
“小哥既然看过令师的画,可否为我们临摹少女的肖像?”好不容易跟到的线索,云霄不愿也不能轻易放弃。
“家师当年就是惊鸿一瞥,回馆后所作之画也只有神韵,容貌倒是很模糊了,不过~~~”
“不过什么?!”云霄、云浩禁不住同时发问
“不过据家师所言,那女子右肩上有一块桃花形状的胎记,”小哥指着少女戏水图惊呼,“看,就在这里!”
云霄仔细端详画卷中少女的右肩,确有一块鲜红的桃花状的印记,不说不知道,本来还以为是漫天的桃花落在少女的身上,原来肩上的那一抹鲜红不是身外物,而是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