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日,星期一)
今天上午10钟的时候我和父亲如约来到楼前的街上与可莱谛父子会合。可莱谛的父亲显得比平时年轻多了,他胸前挂着1866年战争中得来的勋章和两枚纪念章,胡须卷曲着,两端还修得尖尖的,像针一样。
我们没有多说话,一起直奔火车站,因为听说国王10点半钟就要到达车站。老可莱谛叼着烟斗,说:
“我从1866年的战争以后,再没有见过他,已经15年零6个月了。我先是在法兰西3年,后来在蒙托维,再后来便在这里了。我本来在这里是应该可以看到他的,不想他几次来这儿我都偏偏不在,命运真是一件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温伯尔托亲王原是16师师长,当时只有23岁,总是骑着马。”
“15年了!他边说边加快了步子,“我真想再见到他。离开他的时候,他还是亲王,这次再见面,他已经是国王了。不过,我也变了,由军人变成柴火商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国王要是见到你,还能认识你吗?”可莱谛问。
他笑起来:
“傻孩子!他和我完全是两回事。全国只有这一个国王,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却多得像蚂蚁一样。他不可能把我们每个人都记得的。”
当我们来到车站时,这里早已人山人海了,我们试着几次挤进去都被推了回来。这时老可莱谛拉住我们的手向走廊的第一根柱子走去。穿过一片空地,我们到了门廊跟前。老可莱谛头靠墙站着。
一个警长立刻过来干涉了:
“你们不能站在这儿!”
“我是49联队4中队的。”老可莱谛指指胸前的勋章对他说。
警长看了看勋章说:“那就站在这儿吧!”
“我跟你们说‘49联队4中队’这几个字可有威力呢!我是这个部队的老兵,出生入死多次,我还不该看看我们的老师长吗?那时候既然能在他身边战斗,现在还没有权利离他近一点吗?”
这时,候车室内外都出现了许多军官和绅士。车站门口停着一排马车,马夫都穿着红色的制服排成了一排。
又过了一会儿,火车徐徐进站,军乐队奏起了军乐,军官们赶紧迎上前去。
人们开始拥挤,都希望向前多走一步,挤不动的就踮起脚尖向前望着。
一个警察见大家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国王,便笑着说:
“不要急嘛!国王不会马上出来的,军官和绅士们还要向他致辞呢!”
老可莱谛又接着回忆着往事,说:
“当年的情景好像就在眼前,任何艰难的情况下,他都是冲锋在前,一马当先。我敢说,现在他虽然已做了国王,但49联队4中队他决不会忘记的,我们是并肩战斗出生入死的战友啊!”
老可莱谛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四面发出一片欢呼,只见成千顶帽子举到了空中,四个穿黑衣服的绅士坐进最前面的一辆马车里。
“是他!就是他!”老可莱谛像着了魔似的,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啊!头发都白了!”
我们都摘了帽子。马车穿过人群,徐徐开动了。人们都拼命跷起了脚跟,伸长了脖子,向前挪动着。警察手拉着手排成了一排,不允许人们超越警戒线。雷鸣般的欢呼声此起彼落。
说也奇怪,老可莱谛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他一改往日的样子,伸直了腰杆,挺起了胸膛,面色十分严肃,像一根柱子似的挺立着,就好像军官们在接受大将军的检阅一般。
不一会儿,马车就开过来了,速度十分缓慢。
当国王经过老可莱谛面前时,看了看他,然后目光就盯在了他胸前的3枚勋章上,脸上露出了人们不易察觉的笑容。
老可莱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不顾一切地高喊起来:
“49联队4中队!”
国王本来已经将头转向了别处,听他这一喊,立即又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老可莱谛,并从马车里伸出手来。
老可莱谛知道国王要与他握手,忙跑上前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说:
“好想念您呀,老师长!”
“还能看到4中队的老战士我非常高兴!”国王说着,马车又徐徐开动了。
人们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想紧跟在马车后面。我们被冲散了,只见一个人高高地举着手,在喊他的儿子。
可莱谛一下听出是爸爸在喊他,拼命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老可莱谛喘着粗气,眼含热泪,一把抓住自己的儿子,激动地说:
“快,孩子,快抓住我的手,趁我的手还是热的!”说着,他又将双手贴在儿子两颊上,说:“爸爸的这双手刚刚被国王握过!”
这时,马车已渐渐远去,老可莱谛仍然站着不动,双眼紧紧盯着依稀可见的马车的影子,直到那影子再也不见了,他才轻松地笑着将手上的烟斗点上,吸了一口。
周围的人都怀着敬意与羡慕,好奇地望着他。
这时,不知谁突发奇想,说:
“他把手伸向国王是不是递交了什么申请书?”
老可莱谛听到这句话,突然背转身去,说:
“我并没有递交什么申请书,但是假如国王用得着我,我倒有一种宝贵的东西可以向他奉献,那就是我的一腔热血!”
人群立刻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