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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小女孩真的很乖,她知道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因为别人有可能更需要它。这让我想起那个久久伫立于书摊前望物,时而徘徊于中的小学生。他想买那本《梦里花落知多少》却拿不出所缺的四元人民币,他苦恼,我看不惯。那种愁眉苦脸的表情让我讨厌,于是我决定让他换一张快乐的脸让我开心。而当我想帮他实现愿望时,他拒绝了有可能成为他将来心中的梦想。那时,我想到了他不食嗟来之食,特别是当时我那一身乞丐模样打扮的人所施舍的东西。我以为我想对了,而现在才知道是错了。他和小女孩一样,深知别人需要的是什么,结果却误会了别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知道吗,陌生人?其实我相要的是你那份因有人关心而感到激动的快乐,尽管施物者是一个乞丐。因为我从父母那里得不到这份快乐,所以我只能分享别人拥有这份快乐时的感动。或许我不该以乞丐的身份拿钱给你,因为你知道一个乞丐迫切需要的是什么。也许你大可以接爱,因为我只想感受你得到心仪之物后的喜悦感,我想那时的我更需要的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如果我那时是以富人的形象施舍钱物予你,你还会再跑开吗?还会有[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的意识么?你知道一个富人更需要的是什么吧?

我走在大街上,头脑里飞快地运转着,于是就这样没头脑地走着,前方一直没有目的地。我在想,倘若再有机会碰到那个想买书的小学生,一定要让他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就这样思忖着,没方向感地乱逛,眼睛里尽是迷茫,所看之处皆是抱着头落荒而逃的行人?下一秒,我明白了,原来他们是怕被雨水淋湿。此时天色已黑,豆大的雨滴天空般繁星点点地往我身上砸。雨打在衣服上有了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旋律便凭空响起。歌唱的神是旋雨的龙王,他无情地唱着歌词:砸,砸,给我狠狠地往死里砸,砸死人不偿命。于是,我不得不咒骂起这七月伏天的鬼天气,一边快步朝前方不远处的电话亭奔去,因为我知道就算有人被雨滴活活砸死在街头,法律也追究不到行凶者的刑事责任。

雨中,我躲在露天电话亭的护机屏风下,看着几秒前还是人声鼎沸的街道,倾刻间已被单调冗长的雨声取代。雨越下越大,好像使性子似的越砸越有干劲——可见世间万物都有暴力倾向的趋势。放眼远眺,白茫茫的一片,印入眼帘的是呼啸而过的单程车辆,和过客勿勿的路人,他们要么撑着雨伞要么穿着雨衣,三三两两的,从这一条街穿过到另一条街,从没有过在雨中多逗留一刻的念头,于是整条街就变得冷冷清清的。此时此刻我想起[雨中邂逅]说过的话:“雨中人稀之时,才会遇到独自淋雨的浪人。”一时间,脑中浮起一个念头,口中不由自主地呓语道:“在电话亭里躲雨不晓得算不算是浪子?其实刚才我也独自淋过雨了,如果勉强算得上的话,那我们会在雨中邂逅到吗?”

“会的,只要有心。”一语惊人。没想到电话亭的另一头也有人在躲雨,方才竟然没注意到,真是走眼了。而且——这声音很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于是随口应道:“就算有心也不能在同一时间内出现;就算时间对了,地点也会错;就算天时地利都占尽了,谁又能担保会人和?”“是啊,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但你也不用这么悲观吧?”“有时怨叹命运的不公罢了。”“至少时间是公平的。”“时间无声的脚步……”“——不会因为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因而有片刻停留。”“怎么,你也……?难道,你就是——!”“不要乱猜了,莎士比亚的警世名句谁不会去看?”“可你的声音好熟,我们是不是见过?”“见过又怎样?萍水相逢的人注定明天又将成为擦身而过的陌生人。”“我不管我们是否会成为擦身而过的陌生人,因为那是明天将来的事。而今天,就是现在!我只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那个在QQ里说话像圣人的[雨中邂逅]。”“不,不要过来,你会后悔的。”“看不清真人的面目才是最后悔的。”语毕,一个闪身钻入雨帘,瞬间转进电话亭的另一头。抬头,顺手拨开撂在眼睛前的湿发,看到的又是那张秀丽的脸,六年前的月光美少女,被我气得将本人甩在大街上独自跑掉的那个心伤女人。

“你——我……”“到底是你还是我?”“你快回你那边去,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可你现在已经见到我了,所以你说的话不能算数。”“这里面只能容纳一个人,两个人太挤了,你看,你身上的湿衣服把我的也弄湿了!”“我都已经过来了,难道还想叫我淋一次雨不成?这样我会感冒的,会很可怜的。(不知出于某种目的,我竟会在她面前耍起嘴贫?)”“你无赖!”“你说对了,我本来就是痞子一个,如果你不想和我这种人同流合污那就请自行离开吧,没人拦你。”说话间,两眼一直盯着她手里的两本书,心里一直坏笑不已。“你……要不是这两本书是向图书馆借的,我才赖得跟你挤在一块。”“这样才温暖嘛。”“你无耻!”“你大概还没看过无耻的痞子非礼女人吧?嘿……”“啊——”“喂!你干什么,外面正——”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她要冲出去,一手便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回一拉,抱了个美女归。但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啪”的一声,清脆响起,很快又被哗啦啦的雨声覆盖掉。不过这一呜惊人却镇住了我们俩,双方彼此都凝固了,唯有外面的雨声可证明我们的存在。四目相对,互视了一会儿,突然她猛然低下头,脸上已泛起一片红晕。感觉那一巴掌是我扇的?嗯,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看着她这样,我也有点不知所措,怔怔地站着不知说什么好,天晓得我脸上绯红一片的原因是怎么回事?

静止了一会儿,终于,她憋出这样一句话:“对不起,第一次扇男人耳光,扇得不好。”“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挨女人耳光,配合得不好。”说完后,我发觉自己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她,竟会说出这种晕死人不偿命的句子。“你还会再抱我吗?”“不知道,看情况吧,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要是这样的话,你还会挨我耳光的,会很痛的。”“不会痛,只是感觉有点怪怪的。”“我已经决定了,宁愿淋湿书本,也不愿和你这种人挤在一块,请你不要再拦我,好吗?”“是谁说过我刚才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其实我是想逗你开心好作为上次伤害你的陪礼。”“真的吗?”“对不起,我郑重的向你道歉,上次是我说的话太过分了。”“其实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因为——啊!糟了,这回死定了!”“怎么啦?”“你看,现在都快到九点了,可这雨——”“气象台可没有预报这场雨会准时在九点停?”“不是啦,过了九点,图书馆就下班了!而一旦过了今天晚上就等于超过了预期归还的时间,要知道他们可是会扣押金的啊!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什么怎么办,要扣就让他们扣,难不成现在淋雨去啊?”“可是押金是我向别人借的啊,到时候……”“晕,你刚才不是说宁愿淋湿书本也不愿和我这种人挤在一块么?”“钱乃身外之物,怎能和女人的贞洁相比?”“说到底,你还是把我当成色狼,不过关键时刻还得我这头色狼出动才行。”“你,你想干什么?别胡来哦,告诉你,我可是跆拳道的黑带高手!”“看你那副忒紧张的小样儿,真是可笑。你放心好了,这里这么拥挤绝不是非礼女人的好场所。拿来吧——”“什么啊,我身上可没钱。”“你丫的再不快点把书本交给我,九点就快到了!”“噢!可是现在只剩十几分钟的时间,你能准时赶到吗?”“你少罗嗦,快将书本给我,一切包在我身上!”“噢!可是你这样拿着去,书本会淋湿的。”“少废话!”说完,伸手抢过,顺手脱下外衣(即酒吧服务员的制服)将书本包住,然后扯开衣领,一手塞进贴身衣服的内层。等一切搞定之后,我却分明的感觉到一股温柔的暖流在心窝处流淌,感觉很舒服——奇怪,用来包书的外衣不是淋过雨吗,怎么?呃……我想,这应该是报答恩人的心理感受吧,一定是这样的。“你,你该不会……”“你有完没完,我走了。”“慢着,你还没问我向哪家图书馆借的呢?”“那两本书的封面不是印有‘育才图书馆’五个大字么?知道,这家我也常去借书,只是借后没有还而已。”“你这种人……”“好了,我先走了,回头见。”道完别,一个箭步冲出电话亭,但没跑几步又听到背后那丫头在喊我?无奈雨声太大听不清,只好又返回听候差遣,感觉一奴才似的。“你有什么屁快放,不要等到别人放开拧鼻子的手时又放。”“噢!我只是想问你,刚才打你一个耳光现在还疼吗?”“……”无言以对只好转身再次冲出电话亭,一头扎进雨帘中。

呵,我的恩人挺可爱的!我记得她就是六年前的月光美少女,我永远不会忘记。并且——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在QQ里说话像圣人的[雨中邂逅]?呃,男人第六感不会错的。那我要不要告诉她,我就是六年前抢走她的馒头的那个小男孩?

望着他转身起跑的背影,其间有这么一刹那,让我错觉到时光在倒退,我仿佛又置身回到六年前的那个时候,小男孩抢走我的馒头后逃跑的影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呃,女人第六感不会错的。那我要不要告诉他,和他在QQ里聊天的那个[雨中邂逅]就是我?——雾霭——源于白燕雪日记所载

等跑了一段路程(其实才几十来步远)我才发觉自己是超傻白痴——如果没算错的话,本人要在规定的十五分钟内拐过三条超长版的街道外加一条上坡可以让小朋友当滑梯用的链索吊桥,然后我终于到达了距离图书馆总路程的三分之一。于是我不跑了,停下来顿了顿,然而回头望了一下,那种期待的眼神让我又拖上两只脚重新跑起来。感觉,就像是上身牵扯着两条腿在跑。心里一直想着莎士比亚的预言:时间无声的脚步不会因为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因而有片刻停留——他奶奶的算那小厮有种,让他给蒙中了。不行,再这样下去肯定让她失望,我得豁出去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弄个车子用用再说。

主意已定,立马行动,中止赛跑,凛然平胸,屹立街中,风雨不动,稳如泰山,万事具备,只等来车。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求佛祖保佑,千万千万不要让迎面驶过来的是那种上吨位的大货车,更不要让什么车子从背后撞过来……背后——对了,她还在看着我。而我,六年前她帮助过的人,此刻正当着她的面预备拦路劫车。这样一来,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不就全毁了,要知道好心帮助一个劫车匪是何等的激讽。不行,我决不能干出让她看不起的事,我得继续跑,一直到达终点,可是时间——

正处于两边恨不能合一之时,一阵机械声自前方袭来,直捣耳鼓。来了,是辆摩托车,且是高档次赛车的那种!绝佳决择对象,可是背后的人——

逐渐逼近的机动声,像极了猎物时狂野的猛豹,随着时间的推移飞快地靠近我,丝毫不减速,看来车主铁定是那种富人家的纨绔子弟。可现在的我还在考虑——

一如既往,车到了我眼前,可是没撞到我,而是从一旁掠过,像电一样一闪而过,像风一样呼啸而过,像鬼一样一团黑影模糊不清。然而这一切在我看来就像是电影里头拍的慢镜头,在那车主经过我身旁的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甚至可以瞥到其人嘴角边扬起的一丝嘲笑。也就因为这么一个不经意动作,却让我一下子确定了原先的初衷。

就在车尾刚要通过我身边的一刹那,我右手施展了上任帮主教给我的少林龙爪手,此招为擒拿手的一种。出招前,快如闪电,捷锐利索,力道十足,牢不可破。因此那辆摩托车蒙是将我连人拖拉带走也没法从我手中挣脱掉,于是我就这样背对着车与地面相互摩擦。虽然脚下正剧烈地摩擦但人还是没被拖倒,要知道余天帮主的招牌马步——[钉地步法]可不是说着玩的。自从被林竹风打败之后,有很多时候我总在想,为什么他的武功路数会跟余天帮主一样同属少林派?他们俩会不会有关系?可余天帮主不但收我入会还私下教我武功,到最后还把青龙帮交给我,应该不会和白虎帮的老大混在一起。对了,难道是因为他师父——深山怪老头,才如此对待我?可我又跟那怪老头啥关系,五百年前也扯不上关系吧?妈的,一想到那怪老头,就想起身负重伤的自己曾经被人非法囚禁在一间破屋子里饱尝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手段……那张永不能洗涤的床铺所散发出来的怪味,至今仍能引起我的胃抽挛——我想这辈子休想忘掉。

一股灼热的疼痛感自脚下传来,马上让我意识到鞋底磨破了。晕死,自己都被当猪仔拖着走了竟然还胡思乱想。算了,狠下心吧,让她把我看成劫车匪好了,反正我又不让她知道六年前的事。好了,现在也该是那车主退位让贤的时候了,刚才让他多骑了那么多厘米的路程也算够意思了,再骑怕是要到电话亭了吧。

想毕,左手蓄力待击,自左反转180度,一拳将那车主反扫在地。也不管那厮在地面翻滚了多少圈,我的左手顺势握住了车把,一个反身骑上了摩托车。一切尽发生在摩托车行驶路途中的几秒钟内,当然也包括我被拖着的时间。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这就是我让他多看一些富有哲理性的书之后所做出来的结果?我想,我已经没必要让他知道[雨中邂逅]是谁了。——决择——源于白燕雪日记所载

此时,摩托车的方向是对着电话亭处行驶,于是我又看到了那张秀丽的脸,此刻呈现出惊愕的表情。我知道她一定在责怪我,不过请她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准时赶到。

雨中,一个漂亮的180度急转弯在积水的街道上划了一条完美的弧线,溅起的雨水遮掩了她见我一面的视线。终于,我还是踩足了油门一路向前,路过了躺在地上的车主,拉长了与电话亭之间的距离。但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停了下来。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回去跟她解释清楚,说我准时交完书之后马上把车还给人家。末了,算了一下时间,现在离九点钟应该还有十三分种。

好吧,那就在这里等她三分钟,如果她追上来我就向她说明,我绝不是劫车匪。

插曲——

“喂,先生快醒醒!有没有伤着,严重吗?我替你叫救护车……”

“小丫头不用你管,你大爷我不是死人!他妈的臭小子敢劫我的车,哪天让我碰到了一定叫人砍死你!”

“对,对不起,先生,他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嘿嘿,那你说吧,怎样帮你朋友赔偿一切损失?”

“我这里只有十几元钱而已,要不你先等着,我家里还有一些存款我回去拿。”

“物质损失是有着落了,那精神损失呢?”

“啊?那怎么赔?”

“很简单,嘿嘿,你让我爽一下就OK了。”

“你——啊!走开,你想干什么!”

“哈哈,今晚一定要将你这丫头弄到手不可。”

“啊,来人啊!姚——圣——明,你快回头啊!求求你快回头啊——”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倾盆大雨的上空但很快又被庞大的雨声掩没掉。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我是否应该回头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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