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绰号“打虎将”,可读罢全书,根本没有李忠打虎的情节。可他为什么起这么个绰号呢?用现代的经济观点讲,此人有奸商的机警,有投机家的精明。先别管我打过虎没打过虎,我得抢先注册商标,将来一旦谁想使用这个商标绰号,得找我商量价钱,价钱低,我还不转让呢。李忠这么一恶搞,以至于后来,武松这个打虎的英雄,就没法儿去注册了,武松总不能叫“第二打虎将”啊,只能委曲求全地叫“行者”了。这叫什么事吗?现在一些商家也真有这种不像话的,生产不生产的,先把一个响亮的牌子定下了,然后就满世界嚷嚷出去了,别人也就不好再起这个名字了。谈歌居住的城市,有一家开饺子馆的,包的饺子还真好吃,食客们也都议论,这家的饺子真好吃。后来人们都建议老板,“你干脆叫‘真好吃饺子’就是了。”饺子馆的小老板一听,“对啊,创牌子嘛。”就真找了个书法家写了个招牌挂出去了,报纸上的小广告也做出去了。谁能想到呢,没两天,工商局找上门来让摘牌。凭什么啊!后来才闹明白,人家有人已经先注册了。注册的这家,还不是卖饺子的,是卖烧饼,再仔细一问,人家连包子、面条、米饭、馒头、馄饨种种,都用“真好吃”的名义抢先注册了,你想用啊?行啊,你找我嘛,我可以转让,不过价钱可就高了。您说这位商人精不精啊?何止是精呢,还黑啊!
咱们接着说李忠。
既然李忠没有打虎的经历,打虎将的身份便十分可疑了,书上也没写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他的真实身份大概就是一个走江湖卖野药的。现在大街上那些偷偷摸摸摆地摊儿,包治百病的江湖医生,应该就是李忠的徒子徒孙。这种人物算得上梁山好汉吗?咱们暂且按下不说,咱们先分析一下李忠其人。全书写李忠有几处,咱们不妨一一看来。
之一,王进之前,李忠是史进的师傅(史进拜过不少师傅,李忠也应该是其中之一了)。这些师傅们把史进教成那么不及格的水平,李忠当然也有一份责任。看起来,李忠的武术也不怎么样,应该属于三脚猫的水平,否则史进的功夫在王进之前怎么会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呢?或者是李忠揣着个猫儿的心眼儿,不愿意教授老虎上树?如果是这样,这李忠就有白吃人家干饭的嫌疑了。你既然教授人家,就应该把看家本事拿出来。如果你嫌人家给你的家教工资低了,你可以提意见嘛,要求老史家每个月长个百十块钱,也不是不可以。你不能糊弄老史家啊。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这个李忠就是个骗子了,虽然自己的本事不怎么样,还就敢到处做家教当辅导,骗吃骗喝骗工资,这种人透着不老实。其实,现在生活中,李忠式的人物也是屡见不鲜,自己就那么几下子,长年累月办这种班儿,那种班儿,教什么?什么都能教,只要你掏学费就行了。这种人还都以大师自居,不仅办班,还到处收徒弟,徒弟得孝敬啊,过年过节得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看望啊,跟师傅学本事嘛,不孝敬怎么行呢?可是跟他学了多少年,就是出不了徒。或者他藏着心眼儿呢?不教授真本事?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几下子,整个就是一个南郭先生,充数呢。这种人物,误人子弟啊。
之二,李忠第一次在书中露面,是在街上遇到了史进与鲁达(鲁智深还没有剃度出家之前)。三个人见了面儿,光站在街上干说也不行,得在一起吃饭喝酒啊。史进得先说啊,“行了,我请二位师傅吃顿饭吧。”其实李忠也够没劲的,你教授了史进半天,人家也没有长什么本事,你还好意思以师傅的身份跟人家一起吃饭。还别说,他还就真好意思,大着一张脸,甩开腮帮子,吃!喝!我们分析李忠当时的心理活动,大概就是,我凭什么不吃啊,你史进本事再大,你过去也是我的学生呢。我不仅吃,我还得等着你给我搛菜呢!我不仅喝,我还得等着你给我敬酒呢!现在这样的人也不少,某某人出息了,成了专家了,人家为了礼貌,或许请请老领导、老熟人、老同学、老师各色人等,吃个饭,喝个酒,联系一下旧感情。人家这叫懂事。可是,保不齐就会有人站出来嚷嚷,“他现在是什么啊,我当年是第一个教他走上艺术人生的。”潜台词就是,如果不是我,他能发达到今天这样?门儿都没有哇。当事人还得买账,还得客气几句:“就是,就是,当年啊,全亏了您啊,如果不是遇上您,我绝对到不了今天这一步,我还得再敬您一杯。”人家这不是客气嘛,他还真就觍着脸享受了。这样的人,现在还有,这叫没有自知之明。
之三,李忠跟鲁达史进吃饭的时候,鲁达看到了卖唱的金家妇女可怜,鲁达来了豪爽劲儿,掏银子赞助,也让史进和李忠掏点儿(逼着他们学雷锋)。书读到这里,细节十分有趣,史进掏出了一锭银子,李忠摸出来二银碎银。这一个“摸”字,把李忠吝啬劲儿都写出来了。读者千万别以为李忠在大街上卖狗皮膏药,挣俩小钱儿不容易,他就是这么一个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主儿。抠门儿!他这种人物,就是昨天半夜在街上捡了一麻袋金元宝偷偷扛回家了,他也绝不会露富。他还是得装穷,找社区主任要求吃救济。李忠后来到桃花山当了土匪头子,抢劫了无数金银财宝,也还是抠门儿。第二回遇到了鲁智深,他把鲁智深请上桃花山去住了几天,临分别时,还舍不得给人家点儿盘缠,结果让鲁智深来了个黑吃黑,大包小包卷走了不少。李忠还想气呼呼地追回来,可是细想了一下,觉得打不过鲁智深,别再东西没追回来,还得遭人家胖打一顿,那才丢了东西又丢人呢。他只能跳着脚破口大骂了几句,这才算是吃了哑巴亏。
之四,李忠与周通在桃花山为匪时,也就一般的蟊贼,他们是不讲原则的。读者不要误解,土匪并不都是李忠这样没出息的。真正的土匪是有原则的,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抢什么人,不抢什么人,清楚得很呢。之所以有些土匪后来能做成大事,跟他们事先制定的原则有着很大的关系。李忠算什么啊?他应该是土匪里的下品,人堆儿里的渣滓。呼延灼路过桃花山,他的坐骑被李忠和周通的手下偷去了,李忠高兴得差点儿拿大顶。你们以为你们是梁山泊呢,你李忠是晁盖,或者是宋江呢?谁也不怕?你惹得起呼延灼吗?其实,此时如果李忠脑筋清楚些,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哎呀,你们怎么偷了呼延灼的马了,咱们可惹不起他,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别了,还是我亲自去吧,你们别再说砸了。”见了呼延灼的面,说上几句好话,“哎呀,呼延将军啊,真是对不起啊,我李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哟,怎么能偷到您的头上了呢?我真是不知道啊,这不,我又给您送回来了。再送您一包金银,您就当烟酒茶叶钱了,算是我孝敬的意思。如果呼延将军有空,今天我还真想请您老人家吃顿饭呢。我还藏着一瓶好酒呢,老版的XO。”如果这样,呼延灼肯定也就没事儿了,保不齐还跟李忠交上朋友了呢,今后有什么事儿,互相照应一下,也是可以的嘛。可是李忠能这么干吗?他一贯是财迷转向啊,“好啊,这么一匹宝马,我得留着骑骑,凭什么送回去。”于是,呼延灼被惹急了,就领兵来攻打桃花山,李忠周通哪儿是对手啊,这才吓毛了,赶紧向二龙山求救,也顾不上当年鲁智深偷他们金银财宝的事儿了,还赶紧对鲁智深说了“投托大寨,按月进奉”的这种条件,也就是按月给鲁智深交保护费的意思。这李忠的软骨头架子就显出来了。就这骨头,还当土匪呢?也就是拣软的捏捏罢了,借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说:这是什么素质哎?
之五,桃花山被梁山泊吞并之后,李忠也就被裹挟着上了梁山。我们可以猜想这时李忠的心境,他是多么不愿意上梁山啊。是啊,在桃花山,他是当爷的,上了梁山,他就只能当孙子了。谁能看得起他呢。可是他不上梁山不行,宋江能放过他?“哦,你和周通不愿意去梁山啊?不去也行,把队伍留下,把山里的金银财宝留下,你们哥俩儿光着屁股滚蛋吧。”李忠能舍得嘛?肯定舍不得!这是多少年积攒下的啊,怎么就让宋江给没收了呢?唉,跟着过去吧,怎么说也是在梁山上找了份工作啊,管他宋江重用不重用呢。这应该是李忠的真实心理活动,也应该是实际情况。李忠在山上也没有受什么重用,梁山泊的领导层也都不是傻子,当然也看出李忠的毛病啊,还能给他派什么活呢?不放心啊。李忠也是够丢人的了,他与周通算得上是老战友了吧,两个人一块儿当土匪,一块儿上梁山,又经常在阵前一块儿打仗,他们二位的交情应该是最好的了。可是,李忠是不讲这个的。攻打独松关时,周通被人家一刀斩了,李忠呢,他可是眼睁睁地看见周兄弟死了哟,按理说,他得上前拼命啊,因为在梁山泊,他也就周通这么一个哥们儿啊。他表现怎么样呢?他撒腿就跑啊。这叫什么兄弟啊?第二次,史进牺牲了,按说,梁山上你就史进这么一个有着师徒名分的朋友啦,你也得拼命啊,他还是撒腿就跑,这回他没跑出去,被乱箭射了一个乱七八糟。李忠就这么没骨头地死了。
以上五个情节,足以证明李忠的英雄身份差点儿火候。如此想,梁山好汉名声在外,其实也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说句泄气的话,这个大树林子啊,是什么鸟儿都有啊。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是俗话,也是真理。如果我们强求某一个集体,某一个团队,都是清一色,那我们肯定是错了。任何团队,都是形形色色的。凡是集体,就有品质与素质高下不同的人。常常是某一个集团,某一个团体,出了害群之马,就会有人惊讶,天,怎么他们里边有这样的人呢?有什么奇怪的呢?不争气的东西天底下哪儿都有哇!生活的经验告诉人们,李忠这种人,于公于私你都不能与之交往。于公,他绝对不会有原则;于私,他绝对不会有友谊。浑水摸鱼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与本性。
再讲个故事吧,应该是李忠这种人物的当代版。话说河北省某市有这么一位,姓名嘛,咱们就不提了,姑且叫他李小忠吧。李小忠是个下乡知识青年,选调回来之后,就分配到了街道的小工厂,就是整天糊纸盒子,要不就是糊信封。挣钱虽然不多,也过得去。可是进入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这街道小厂就办不下去了,李小忠就开了一个铺子搞修理,那时候也没有这么多汽车,也就是修修三轮车、马车轱辘什么的。他从街道厂找了几个家庭妇女,又从社会上招了几个人,就凑合着干上了。铺子虽然不大,可也挣钱,但是就出了矛盾了。李小忠抠门儿啊,挣了钱舍不得给大家伙发,嘴里还整天嚷嚷,“没钱,没钱啊!有了钱到时候肯定给你们发嘛。”话是这么说,可总不见他给大家发钱。那时候企业里的奖金制度已经放开了,眼瞅着别的企业奖金发得热闹,李小忠这样抠门儿,这些职工就动了不干的心思了。于是,就有人开始跳槽了,还有人出去自己立门户,开了同样的修理部或者修理厂。这一下,就顶了李小忠的生意。李小忠还是不反思,反而大骂这些人忘恩负义。一来二去,这些人都走光了。李小忠小修理厂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瞎开着,剩下了一个员工,就是他媳妇。人手实在不够,他就从农村招来了一些亲戚,可是这些亲戚也没干长久,先后也都走了,就一个理由,李小忠太抠儿。直到现在,李小忠这个小修理厂,也没有成长壮大起来,还是那样半死不活地维持,听说他雇佣了几个外地的民工,估计那些民工也干不长。那天,谈歌在街上见到他,还是穿着一件从地摊儿上买来的西服,骑着一辆丁当乱响的自行车。谈歌听说他也买了一辆汽车,就是舍不得开,整天锁在车库里。谈歌一个在报社的朋友采访过李小忠,李小忠还真是想出名,他也懂得媒体的效果啊!这是李小忠主动通过熟人朋友找到了报社,主动要求记者来采访的。李小忠还真慷慨了一回,请这位记者吃了一回饭。有一次,这位记者见了谈歌,皱着眉说,“你说李小忠算是个什么人吗?请我喝的是‘高末儿’(就是茶叶末儿),抽得倒是红塔山,也不知道是几辈子的红塔山了,都霉味儿了。你猜他请我吃得哪儿啊?”谈歌左猜右猜猜不着。记者吐出来三个字:“大排档!”谈歌皱眉:“怎么会呢?”记者苦笑:“怎么不会呢?李小忠说了,大排档空气好!”谈歌问,“你们都吃什么了?”记者嘴一撇,“还能吃什么啊?大排档能有什么啊?”你想想,这李小忠抠门儿到这般地步,他还能发展起来吗?可是从他修理部出去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成事儿了。其中一个还在市里开了一个大修理厂。李小忠有时候还感慨万端呢:“什么啊,他们当年还是跟我学徒的呢。我李小忠可是本市第一个开修理厂的啊。”他还真是敢说敢干,真的就在他修理部的门口挂了一个牌子:某某市第一车辆修理部。这跟李忠打虎将的绰号有什么区别呢?
抠门儿通常跟小气是一个词儿,有这种习气的人物,从古到今,一概出息不会太大。就算您跟他是朋友,就算他腰缠万贯,您也别指望跟他借钱,他那钱可是串在肋骨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