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倩怎么也没想到,晓惠病历的出错,依然是因她而起。
这要追溯到茹倩大学期间发生的那起‘英雄救美’,谁也不曾想到那件事竟会给晓惠种下意想不到的祸根。
王兵兵的父亲是省城博爱医院的院长兼附属医学院的教授,母亲在北京市一家相当规模的超市里任负责人。可能是出于对皇城‘绿卡’式的崇拜,抑或兼有两地分居的苦楚,王院长毅然卖掉医院分给的四室一厅,添巨资在京城繁华地段购得了一套相当不错的房子。
王院长四十岁上喜得贵子兵兵,还有一个大女儿已经出嫁了,所以兵兵在家里就成了父母亲的掌中宝。中国式的亲情模糊了知识分子出身的父母亲的双眼,于是娇纵、任性、不学无术的兵兵在优越的条件下,满足着新时代滋生的各种虚荣。直到中考全市倒数第四的事实摆在父母亲面前的时候,那种恍然与觉悟已经无法阻挡兵兵的‘锐气’了,他们只好寄近似于零的希望于高薪聘请家教上。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兵兵和家教老师结下了不解之缘。
茹倩是兵兵的最后一位家教老师,也是最漂亮的一位女老师。
一切都是漂亮惹的祸,当爸爸把茹倩老师介绍给兵兵时,兵兵一反常态地向爸爸保证:我一定好好配合老师,明年考个好大学。
茹倩执教期间,颇费周折地粉碎了兵兵所有略带幼稚的纠缠。于是便发生了本文开头的一幕:英雄救美。
事发之后,兵兵被郊区派出所刑事拘役半年,这原本也无可厚非,坏就坏在,兵兵拘役期间没有因势利导,把自己那养尊处优、老子天下第一的个性进行压缩处理,结果被同监舍的一个小老大用捅火的钢钎把膝盖打碎了。后来尽管对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兵兵却因此成了终身残废。
自从儿子拄着拐杖出出进进的那天开始,王院长便不再涵养了,把对茹倩的耿耿于怀随着拐杖点地的次数逐步加深到脑海深处……
几年过去了,当时间老人把王院长的痛苦稀释成习惯时,晓惠在博爱医院的正常出现又重新把那怨恨的弦撩拨起来。
上腹部时有疼痛感的晓惠选了个有专家门诊的日子,早早地来到医院排队挂号。
王院长今天代替骨科专家门诊,骨科和胃肠科都在二楼。八点钟上班时,在楼梯转角处碰见了匆匆上楼的晓惠,一种久违了的疼迅速袭遍了全身。几年不见,对方长高了,也更成熟、漂亮了,但王院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于是他远远地尾随着晓惠,直到看见对方进了胃肠科。
王院长拦住一位和他打招呼的护士吩咐道:你顺道去胃肠科请赵大夫来我这里一趟。
老赵,刚才是不是进去个叫茹倩的女士?高高的个子。王院长看见老赵进来便问道。
没有啊,这会儿里面就两个患者,确实有个高高个子的漂亮女士,可她不叫茹倩,好象叫晓惠来着。老赵不解地回答。
就是她,我一个老同学的女儿,前天给我打过招呼,你看我这记性,刚才看见她进你那里了,我才想起来。她看什么病?王院长边说心里还直犯嘀咕,看个病还报个假名字,不过,名字可以换,但换不掉抹不去的是记忆。
她说上腹部老有持续性的疼痛,我初步估计是胃肠发炎了,我建议她做个全面检查,然后才能确诊。
那好,老赵,麻烦你等她检查完毕后,一总把她的化验结果和影像资料拿过来,我来处理好了。我这位老同学可能是担心他女儿有大问题,又怕吓坏她,所以让我把实际情况先通知他。王院长努力把谎言编的圆满。
身为属下的老赵答应着走了。
如今的医院随着改革大潮的推波助澜,凭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占领到了腐败的最前沿。大到京城的医院,小到乡村的卫生所,没个关系又不想花冤枉钱的老百姓,看个大病真不亚于升天来的痛快。
晓惠从形形色色的人群当中整整穿梭了一上午,真是不到什么地方不知道什么多,有悄悄议论乱收费、要红包的;有面对死神的要挟捉襟见肘的;还有骂老天不长眼的;这一圈下来已近中午,还没怎么地,六百多元就没了。专家老赵告诉她明天来取结果。
王院长中午干脆就没吃饭,他仔细地看着晓惠的各项化验数据以及影像检查资料,得出的结果是慢性胃炎,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他陷入了沉思: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导致儿子的终身残废,以至于现在只能在他妈妈的超市微机室里任一小职员。最让人痛心的是直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找不上。想到这里,王院长泪流满面,那种痛彻肺腑的感觉坚定了他的意识,对,让她也承受痛苦、绝望以及亲情的煎熬,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第二天,晓惠来听结果时已经换成了个年轻的医生,对方从晓惠的漂亮所带来的慌乱中镇定后,先是犹豫再三,问及晓惠还有什么家人没有,晓惠笑着让他直说无妨。年轻的医生这才慎重地告诉她:你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并肯定地说,一定错不了,这是我们医院最有权威的教授给你出具的病历,他就是我们的院长。随后从人道的角度讲了好多病后的注意事项,以及有关治疗的最佳建议和方案。
天大的误会就这样被暗箱操作着产生了。几天后,始作俑者王院长却没有太大的欢喜,相反心情更沉重了。因为当时只是激愤下产生的冲动,现在才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国务院年前刚颁布了《医疗事故处理条例》,条例第九条规定,严禁涂改、伪造、隐匿、销毁或者抢夺病历资料。
然而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事已至此,王院长只能由其自然发展,他寄希望于晓惠的再次就诊,并吩咐胃肠科的所有值班医生,只要是晓惠来就诊,第一时间通知他。
可是,近一个月过去了,晓惠再也没来过。此刻他有点着慌了,他担心那个可怕的结果是否已经给患者以及家属带来了精神上的巨大伤害,所以他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然后从抽屉里底层拿出晓惠的原始资料重新看了起来,他这才意外地发现,在单位地址一栏写着‘公安局档案科’的字样,一种不祥之兆撞进了他的脑海里。
第二天早上他到市公安局找了个熟人好好打听了一下,那种不好的预感被证实了:晓惠和茹倩不是一个人。熟人告诉他,晓惠根本没上过北京师范大学,而且人家是军区司令员的女儿,市妇联主席乔玉的儿媳妇。
这可把王院长吓坏了,原来自己是错上加错把报复的对象也搞错了,况且人家晓惠因为自己的‘误判’,现在已病退家中等待死神的降临。他越想越害怕,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补救,否则,以晓惠的社会背景,一旦东窗事发,势必会引火烧身,到那时候,指不定还会连带出更难控制的事情呢!如今这社会,惟恐天下不乱的人还少吗?在位时慑于你的权利每每都必恭必敬,一旦墙倒,马上唾沫星子淹死你……
下午他亲自开车去采购了近千元的礼品,但找到晓惠单位宿舍时,邻居告知不在好几天了,随后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晓惠妈妈的地址,而此刻晓惠刚刚身陷魔窟。
晓惠妈妈在父女俩接踵而至的打击下,终日里郁郁寡欢,当她纳闷地听完院长的陈述,对病历卡如何出错以及院长诚心的歉意都没太在意,而且说实话也没听明白,只是在再三确认女儿得的不是癌症后,那幸福的泪水便再也无法控制地决堤了。
院长临走坚持着留下了所有的礼品,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晓惠抓紧时间来医院接受免费治疗,慢性胃炎也应引起足够的重视,我详细地看了她的症状和病变部位,尚属于假性的,不是太严重,现在及时治疗完全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