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栏十一月五日刊登了陈旭先生的短文《让孩子自然地成长》。编者在点评时,提及文中对少数族裔的提法似易引起误解,可以斟酌。下面是陈先生的回应。
编辑:非常感谢您刊出我的文稿,至于对少数族裔的提法,我想我无意要去伤害哪个族群,更何况华裔在美国本身也是少数族群。但黑人口音的英语,不是标准的美国英语;黑人学区的很多学校学习成绩偏低,这也是事实。
我女儿在黑人学区就读的两年中,与同学相处得很好,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而后来搬到黑人白人都有的学区,虽然她大部分的好朋友都是老美同学,但还是发生过一件事情。
记得在我女儿上初中时,一天,她回家哭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在学校上课讨论移民、就业等问题时,班上一位白人同学说:你们这些外来人都要滚回去。
我说哭没有用,眼泪可能会使一些人给你暂时的同情,但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美国本身就是个移民国家,你得叫你同学或许先把他爷爷赶走。只要你呆在美国,这种事你以后可能还会遇上好几次。更重要的是,一个人,一个民族,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除了要尊重别人外,只有你成为这个社会有用的人,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只有你对这个社会有所作为,你才不会被别人看不起。我说你们班上很多同学做project(课题)时不都要争着和你合作吗?为什么呢?我女儿说:“能拿A呀!”
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你的身高,你是否长得漂亮,不是你可以选择的。漂亮的衣服,华贵的装饰品,都可以用钱买到。但知识不是天生带来的,只有靠不断学习和积累才能得到,这就是你要做的。
讲到族群,我认为每个民族都有她自己的一些特点。中国人太讲个人奋斗,所以善于单打独斗,好竞争,但合作精神欠佳,导致最后的竞争力下降。就像Baltimore(巴尔地摩)周边地区,中国人的超市已被联锁经营的韩裔超市挤到只剩下很小的空间。
十多年前,我住在纽约市,那时黑人DavidDinkins(大卫·丁肯)竞选市长,纽约市几乎所有的非裔都出来参加投票而使他当选。
再看美国的学校,很多节日学校没放假,但犹太人的节日学生经常不上学。我总觉得中国人重视教育太注重分数,华裔的教育是否还缺少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一时来兴,乱写一通,就当胡说八道。
编者按:陈先生过谦了。《新世界时报》开辟这个专栏是给我们这些父母聊天的(即是聊天,就免去了纠缠于对错是非的麻烦)。参加聊天的和主持专栏的都是闲聊者。不过,族裔问题以及相关的种族歧视真可以说是美国最大的社会问题。刚刚结束的2004年大选,南方诸州一片红,选举人票一张不漏全部归了共和党。而少数族裔集中的大城市,及这些大城市所在的东西岸各州则毫无例外地投了民主党候选人的票。
所以,不少人把本次大选解释为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平权或民权运动(equalrightsorcivilrightsmovement)的延续或倒退。但是,毕竟,从联邦警察陪同第一个黑人学生入学至今已经五十多年了,再没有种族意识的人也不会斗胆有意或公开地去伤害某一少数族裔。
但是,意识形态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常常在不知不觉间显山露水。记得2002年中期选举后参议院多数派领袖劳特吗?这个从密西西比州来的参议员,好不容易几十年媳妇熬成婆,威风还没抖过呢,就不得不辞职。为什么呢?只因为他得意忘形,在给共和党耆老——当时南卡州百岁参议员佘蒙——祝寿时不小心漏嘴,称赞老头五十年代以种族分离做平台进行的总统竞选,于是引起众怒,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也没让他保住多数派领袖的宝座。不能说劳特有意伤害少数族裔吧?但是在他的意识深处,很难说没有残留种族分离的社会优于目前多样化的社会的蛛丝马迹。
我想,至少有几个问题可以讨论讨论。一个是成见(stereotype)问题。每个成年人脑子里都有一定的成见,比如中国人聪明勤奋,德国人认真刻板,法国人热情浪漫,黑人懒散不努力等等。但是这些成见准确度如何,是否为孩子接受是可以讨论的。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以自己的成见影响左右自己的孩子,结果使孩子在潜移默化中接受这些成见。比如,我的同事和老板统统认为我大学入学考数学不及格是编出来的天方夜谭,中国人数学不好怎么可能?
再比如,我家附近的小学十几年前,得过两次全国蓝授带(nationalblueribbon)殊荣。有一次开车回家,连续看到几个黑人青少年在户外骑车游玩,其中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看到车来,不仅不让,还口出狂言,令我很生气,一回家就发牢骚,至而扯到学生来源质量下降,难怪小学再也得不到任何荣誉等等。结果给我刚上初中的儿子批了一通,从此戏称我为“种族歧视者(racist)”。谢天谢地,这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比我们更具有平等意识,也就少受那些成见的框框的束缚。
尽管自为少数民族,亚裔移民很难不轻视肤色比自己更深的种族。也许是因为我们和我们的前辈在美国这个开放社会很快在世俗意义上成功的原因吧?你看,亚裔人很少有两代以上继续在此受苦受穷的,不少第一代移民经过几年打拼(通过打双份工、住地下室、开破车),多多少少就能基本实现所谓五子登科的美国梦。一旦美梦成真,手里有的这些物质又慢慢地满足不了我们中的很多人,我们又做起了新梦,但是,这些新梦的实现又是何其艰难。我们脑子里有着顽固的成见,头顶上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天花板,脚下踏着的是看上去还算坚实但又随时可能崩裂的土地(比如因为失业、生病等等)。
我们仿佛有共同的利益,但更多的是有各自的困惑。我们怎样甄别(identify)自己,我们要孩子怎样甄别他们自己?我们怎样给自己定位(position)?我们应该满足于模范少数民族的雅号吗?怎样才算融入主流社会?很久很久以前,读过一本书,作者把现代美国比作一块七色板,美国各族裔保持自己特有的色彩,又有机地组成一个整体,以区别于从前的meltingpot(熔炉)。哪些是亚裔应该保持的特色?我们应该保持什么,摒弃什么?有太多可以讨论的问题,不是吗?
谈到现在的中国留学生,媒体上经常报道说他们适应能力差,无论是生理适应能力,还是人际适应能力,或是环境适应能力。
前不久,在报上读了一篇中国科大毕业生黎彦修先生的创业报道。黎彦修先生出国后在芝加哥大学获博士学位后开始创业,成为华尔街20亿美元的基金管理人。他在谈到中国人时指出:华人总的来说对组织的适应能力不强。
在一个组织中,有领导和被领导之分。有的华人没有领导才能,但又不愿意服从领导。华人的组织适应能力不如印度人。他认为美国人也比中国人好领导一些。中国知识分子有一个很特殊的现象,那就是喜欢谈论国家大事,发牢骚,常常抱怨。他说:“做生意像打仗,在战场上士兵不服从指挥怎么打?”
有时发觉我们中国的一些读书人,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整天爱说三道四。自己不成功,最好也不能让别人成功。
的确如此,中国不少家长仅仅重视孩子的智力投资和技能训练,对于适应能力、心理承受能力却很少过问。实际上,孩子的适应能力对他以后的发展意义重大。因为一个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如何,可以决定他智力才能发挥的程度。
美国社会表面上看是一个多民族的文化大熔炉,平日各族裔和平共处,相安无争,但种族问题不可避免,种族的偏见在一些人的心里已是根深蒂固。由于政治、经济的背景不同,再加上宗教、文化以及生活习惯的差异,不同族裔间的矛盾也经常会发生。每当经济不景气时,反移民的呼声就会高涨,好像美国人的饭碗都被新移民抢走了似的。
第一代移民由于语言、文化传统等因素很难真正融入美国主流社会,而下一代则不同,他们从小生长在美国,没有语言问题,上的是美国学校,接受的是美国教育,交的是美国人朋友,拿的是美国护照,脑子里是美国人的观念。只有与父母一起吃中餐或遇到种族歧视时才又提醒他们还是中国人。
海雯刚来美国时上小学一年级,那时她不太会说英文,我们住的地方黑人较多,班上同学虽说全是黑人小孩,也没什么不好的感觉。老师也特别关照海雯,有些小朋友生日也会请海雯去聚会。后来搬到一个白人黑人都有的社区,初中时那件不愉快的事件,我觉得也没什么奇怪。美国宪法虽然保障言论自由,但种族仇恨的言论却被禁止。而种族观念在许多人脑子里根深蒂固,难免会发生一些族裔矛盾。
我早年在纽约市的一家电脑公司工作,我们公司与纽约市政府有电脑维修合约,所以经常要到纽约市政府的各个部门去维修电脑,也包括纽约市警察局。有一回,一个分局侦探组的电脑出现故障要我们马上去修,公司叫我去看看。
纽约市的警察分局相当于国内的派出所,不过他们对辖区内的治安、交通什么都管。分局一般楼下一层为穿警服值班巡逻的警察,楼上为侦探组,负责各种案件的侦破工作。我到了那个分局,值班警察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要到楼上侦探组维修电脑。他要我出示身份证(ID),我拿出驾照给他看(在美国驾照是州政府交通局签发,上面有持有人相片,性别、年龄、地址等个人资料,是最常用的身份证明)。他看了看我这个中国人,然后说他要我另一份ID(身份证明)。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但我感觉受到歧视,于是我对他说,我进纽约市警察总局大楼也只须一张身份证明,你凭什么要看我的第二份ID?我说你可以在我的维修单上签上这里需要两份ID才能上楼,我马上走人,我不想打扰你警察大人。结果他马上打电话到侦探组,侦探组的警员说快叫我上来,他们的电脑坏了,他们很着急,他们需要我。
讲到种族问题,我认为中国也应检讨自己。单打独斗,或自相残杀,很难壮大自己,只有互相合作与发扬团队精神才能做大做强。我自认为自己很失败,失败得有时觉得无脸回家见江东父老。作为一个从中科院出来的人,也算上过几天学,进入到了中国最高科学机构工作,也有一个没几个人承认的美国硕士学位。在美国经营中餐馆多年,与许多投身于高科技行业的精英人才相比有点丢人,但我认为这不是我的失败之处。
三十六行,行行可以出状元。我曾经梦想过把中餐馆开得像麦当劳、肯德基一样成功,我开始也向这个方向努力,但最后的结果是周围多了许多知根知底的恶性竞争者,这里当然也有许多我自己的问题。我无法坚持美国人经营很成功的商业理念,而是选择放弃和退出,我认为这大概是我最大的失败。尽管许多人还说我聪明,知道见好就收。
有时我在想中国人某些方面与犹太人相像,如都重视教育,喜欢经商。但另一方面又不如犹太人,犹太人很团结,犹太人热心于政治,参与管理,以至于今天在美国仅几百万的犹太人,不论是政府高官、公司总裁主管、大学校长教授、华尔街大佬,还是诺贝尔奖获得者都不占少数。当然犹太人也不是没有缺点,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对他们恨之入骨。
在美国除了犹太裔外,就数亚裔重视子女的教育,而且学习成绩在学校里都是名列前茅。许多人把黑人小孩在学校学业不佳,女生早孕的比例也高于其他族裔,归罪于种族群体缺乏道德教养。有学者认为这不是太公平,其中生理发育的因素往往被人们所忽视。例如,黑人女孩的月经初潮平均要比白人女孩早10个月左右,而心理却依然不成熟。在无知的情况下,早孕的几率就要高于其他族裔。
不过有数据显示,近年来美国黑人在学校的成绩有明显的进步,而黑人女孩也更渴望有好的学习成绩。而天姿占优势的白人女孩就显得更希望在学校里引人注目,所以英文中就有Dumb Blonde (很笨的漂亮金发女郎)的说法。当然事物都不是绝对的,有时也免不了一些偏见。
与其他西方国家一样,美国到处都有教堂,教会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势力,但美国宪法规定政教分离,公立学校不能举行任何宗教活动,政府也不能出资给教会学校办学。在美国许多华人都在周末租用公立学校的教室办中文学校,这是可以的,因为是传播文化。但公立学校的教室却不能租给教会做讲经班。公立学校也会了解一些宗教和圣经的知识,但这是作为文学历史或是从社会学的角度去研究。
公立学校教授“进化课”是主流,由于学校科学课程教导学生生命是大自然的产物,这与圣经教导的上帝创造生命互相冲突。而教会在美国也有很大的力量,所以,偶尔也会听到有学校把“上帝造人”学说被一些教师塞入课堂以显百家争鸣。由于美国最高法院在1987年已经裁决,基于圣经信念的创造主义不得在公立学校中与进化论一起教学,所以宗教人士也并未要求要修改课程,只是质疑进化论的原则,希望能有另类解释。因为在美国法律是至高无上的,上帝也要遵守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