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2月11日爸爸与世长辞,离开了家人和广大观众。
由天津市委宣传部和中国曲艺家协会举办的“马三立艺术人生追思座谈会”,于2003年2月25日下午,在天津津利华大酒店举行。
市委副书记刘胜玉,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肖怀远出席会议并讲话。鲁学政等老领导,也出席了座谈会。
中国文联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冯骥才,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曲协党组书记刘兰芳,中国文联书记处书记、中国文联副主席李牧,中国曲协顾问、曲艺理论家、南开大学教授薛宝琨,天津文联党组书记孙福海,天津剧协副主席、戏剧评论家刘连群,京津相声名家马季、常宝华、苏文茂、冯巩、刘伟以及北京、天津、台北等地的文艺界、曲艺界、新闻界人士和我们姐弟几个也参加了追思座谈会。
冯骥才先生追思了爸爸的人格魅力和艺术水准。他说:“近一个时期天津出现了人人争说马三立景象,只有和人民深深融合在一起的艺术家,才会得到人们深深的尊敬。当务之急是留住马老之精髓。首先我呼吁,要整理马老的文化遗产,在天津建立曲艺博物馆,将马老的珍贵艺术遗产传留下去,让后人永远学习,永远怀念。”
马季先生发言,对爸爸充满了崇敬之情。他说:我学相声四十七年,艺术追求的最终目标,就是实现马三立先生塑就的出神入化的艺术境界。上世纪六十年代,记得当时还给马老写过一封“效忠”的信,信的内容就是要永远“效忠”马三立。但是,由于当时政治原因,马老并没有回信。直到后来一起在北京演出,才如愿以偿的见了面。马老的艺术我们学不完,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相声人。我到天津演出,还没顾得上看马老,马老偌大年纪,这么高的辈分,进后台先和大家道辛苦,这就是马老的为人,谦虚谨慎不端架子。我常告诉许多媒体记者,你们想知道马三立与相声的关系吗?告诉你们:相声就是马三立!马三立就是相声!
中国文联副主席刘兰芳深情地回忆了爸爸在患病期间,从不向组织提要求!也不给组织添麻烦事。她说:“这位人们深深爱戴的艺术大师的离去是相声界的损失,是曲艺界的损失,他那针砭时弊,幽默诙谐的相声艺术,带给了我们无穷的欢乐,在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他的艺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叹为观止的境界,他为相声界设立了人生的坐标。当人们缅怀他的功绩的时候,我们的心灵得到了净化、灵魂得到洗涤。‘大师德艺传千古,音容笑貌留人间。’这就是马三立先生的人生写照。”
薛宝琨说:马三立先生,是中国相声史上大树参天的顶峰人物。他是迄今相声舞台上,从艺时间最久,跨越新旧不同社会历史时期最长,表演并创作传统作品和新段子最多,最富个性化的表演风格,最有经久魅力的一位国宝。马老是通俗艺术的天才,他的相声传达出了中华文化的传统精神,这就是“乐而不淫,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中庸中和的,即普通百姓乐于接受的平民意识和精神,成为曲艺文化和通俗文化的瑰宝。
常宝华说:“马三立先生是我的恩师,他有十二位弟子,大弟子阎笑儒比马老年龄还大,之所以拜在马老门下,就是看中马老的人品。我们晚辈都应该想一想老师的一生。应该向马老一样,做艺首先要学做人。用老百姓的话,我师父太‘耿直’了。二十多年前,某电视台要给马老录像。马老说:‘告诉他们要是给钱我不录,没钱,怎么录都行。’他的淡泊名利,为我们树立了榜样。”
冯巩说:我觉得马老是一位艺术大师。做一个好演员,只需要有建树;做一个艺术家需要形成自己的风格流派;而成为艺术大师,是要领一批人共同为一个目标而奋进。所以马老是一位大师。马老的作品,包袱响、结构巧、立意新、角度刁。他用幽默的语言着力刻画人物性格,他作品里的人物,千姿百态,性格迥异。马老一直关心我的成长,他病重在床时,还在谆谆教导我们“多说老活,多写新活”望着马老,我心中突然立起一个大写的人字。后来人一定要继承马老精神,做马老艺术的继承者和传播者,来告慰马老在天之灵。最后姜昆还用一句话概括了马老的精神:“忠厚传家久,幽默济世长。”
台北曲艺团团长郭志杰说:“台北许多人喜欢马三立先生的相声。我们每次到天津演出和交流时,也都要拜访马老。马老为我们题了‘福星常伴’的条幅,至今我们还珍藏着。老人每次给我们二三十岁的小演员题字时,也会写‘某某友好留念’的字样,令他们十分感动。我总觉得老人并没有离开我们而去,因为老人的艺术已深入人心,他给我们带来的笑声,将常伴喜爱他相声艺术的人们。”
孙福海先生十分动情地说:由于多年的工作关系,我与马老接触很多。马老的人品和艺术可以用上马季先生题敬他的字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多年来他一直坚持的宗旨是,永远把笑声留给人民。当年他的老伴儿甄惠敏患病弥留之际,也没有耽误为观众演出,等他完成了演出任务后,没能见上与他感情笃深的老伴儿的最后一面。对于多年与他合作的同行搭档,甚至天津市曲艺团的普通司机,马老也一直关爱备至。他对观众对艺术的一片赤诚,是以美好的心灵为依托的。一位作家说,善是精神世界的太阳。马老的内心世界就充满这样的阳光。
追思会上,大弟弟和我都发了言。座谈会结束后,刘胜玉、肖怀远、中国文联、曲协领导同志和我们姐弟一一握手,表示慰问。
爸爸去世的消息传出后,文艺界的同人,纷纷在报纸上发表缅怀文章。曾参加“马三立从艺八十周年暨告别舞台演出”的三位艺术家倪萍、李光曦、牛群是这样表述的。
倪萍说:“从记者口中惊悉马三立去世的消息后,深感十分意外和悲痛,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笑的使者。马老把笑声洒遍人间,不仅是国宝,也是百姓之宝。他的去世是相声界巨大的损失。如今,马老走了,虽留下不少优秀的作品,但他那独具魅力的相声,却是别人无法模仿和替代的。我和马老有过多次接触,马老太可爱了,太有平民意识了,他是特生动的一个人,令人一见就难以忘怀。他尊重所有的人。他辈分比谁都大,架子却比谁都小。她说:我和赵忠祥共同主持的马老告别舞台演出,至今激动不已。对一个主持人来说,能参加这样有意义的活动真是万分荣幸,最大福气!我沾了马老的光!”
李光曦说:“我和马老同是天津人,也同是天津汇文中学的校友,我从小就是个曲艺迷,非常爱听马三立的相声,他留下的好多相声作品我都知道。我是马先生的晚辈,但我们每次见面,马老都非常谦恭有礼节,让人可亲可敬。马老告别舞台演出,我非常高兴的参加了,马老的即兴‘现挂’,捧我是金钟儿嗓子,平时注意保护,不抽烟,不喝酒,干东西不吃,李光曦光喝稀的。观众哄堂大笑,我在后台都乐坏了,想起来那情景,我就想起马老,我就热泪盈眶。马老这样‘现挂’的本领充满了智慧,是大师级的。2001年我出版了自传,第一本就送到马老的手中,请他多提意见,平时我每到天津,有机会总要看望马老。马三立的人好,艺术也好,他就是相声艺术的化身。”
牛群说,他从网上看到马老去世的消息,很久都不能从悲伤中摆脱出来。他说,1997年在他的“牛眼看家”摄影展上,展出了一幅马老的剪影式肖像照,上面的文字说明是:“分量最轻(指马老体重),而他经历的人生及其感悟则太深沉,太厚重了。”马老不仅是艺术的楷模,也是做人的楷模。我们对马老最好的缅怀,是像他一样的做人做事,用不同的方式、手段,给人们带来欢乐。或轻松、或酸楚、或辛辣、或苦涩、或一笑了之、或发人深省。人生充满酸甜苦辣,我们相声演员应把笑带给大家,将苦涩吞到自己的肚里。他又说,当演员容易,当艺术家难,而当一个人民的艺术家就更难。人们发自内心地喜欢他,尊重他,这是艺术工作者的最高追求。马老就无愧于人民艺术家的称号。
闻知爸爸去世的消息,广大观众无不痛惜。从皓首老人到刚刚入学的孩子,都对这位相声老艺人有着深情厚意。
2003年2月中旬的一天上午,一位名叫张恩惠的女士拿着八岁儿子写的一封信和画的一张马三立老人肖像找到《今晚报》,委托记者代为完成孩子的心愿。信上写着:
《今晚报》的叔叔阿姨们,您们好!我是河西区师大附小的学生。我从小爱听马三立爷爷的相声,看到《今晚报》刊登马三立爷爷去世的消息,心中非常难过。去年我为马爷爷画了一张肖像,选入全国首届少儿水墨画展览,并出版了画册。我心里一直在想,等作品退回后,一定亲自送给马三立爷爷。万万没想到马爷爷再也见不到了,这成了我的终身遗憾。这张马爷爷的肖像画,现在还在全国巡回展出中,我只好委托《今晚报》先把画册印刷品,转给马爷爷的家属,表达一个小学生对相声大师马三立爷爷的怀念。
杨璟璠八岁
2003年2月
天津美协漫画学会副会长、国家一级美术师、《马三立别传》插图作者,左川先生追思说:
1987年5月,由天津民进和天津漫画学会联合举办首届漫画艺术讲习班,在全国漫画尚属首次。讲习班在天津师范大学开课,全国21个省市、60家报刊共九十余位漫画工作者参加。华君武、方成等漫画家被聘为客座教授。著名幽默艺术大师、相声泰斗马三立先生,是唯一不从事漫画工作的客座教授,他的光临无疑使已经是全国超一流的教师阵容锦上添花。
授课中他讲了艺术创作规律,演员与画家自身的文化、艺术修养、应变能力,滑稽与幽默“包袱”的区分和对漫画艺术的理解。例如在漫画中,楼上的人在平台上浇水,水浇到楼下来了,一个大晴天打着伞从楼里出来,这就是幽默画,他让读者去想、去回味。如果楼上人泼水,从楼里出来的人被浇了一身,这样的画就是滑稽了。
马老精彩生动的讲课,使学员即茅塞顿开又心悦诚服。可见马老知识之渊博,传授技艺之高超。
我听到马老辞世消息,心中极为难受,我默默地祈祷他灵魂早日安息,并相信马氏幽默会永垂不朽。
1970年和爸爸一起下放北闸口的吕汶先生,得知爸爸去世十分痛心,向报社投稿说,我和马老都分在第五生产队,当时派我们园田看夜。有一次半夜刮起大风,雷电交加,不多久雨水把队里存放土豆的土坯房房山冲了一个大洞,雨水顺着斜坡淌下,那数千斤土豆几乎被泥水覆盖,马老躲在墙角一直守到第二天快十点。队长知道了这件事很受感动,表扬爸爸之余,又狠狠地批驳了当时极“左”思潮带给大家那种“下放的没好人”的偏见。
爸爸去世的消息,传到了他的母校——万全道小学,全校师生都为失去了一位校友和师长而感到无比悲痛。王浩校长怎么能忘记2001年学校百年校庆,师生们到医院探望马老的情景。当孩子们将鲜艳的红领巾系在马老脖子上时,马老笑得是那么灿烂。他对一名小学生说:我88岁,你12岁,咱们加一起整一百,百年校庆,多吉利。马老一再嘱咐孩子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为母校增光。学校决定,18日返校那天,全校要在闭路电视中播放马老与全校师生的录像,用这样的方式缅怀老人。
惊闻爸爸辞世的噩耗,津门众多喜爱老人相声的观众,听众,无不伤感地说:“相声的一杆大旗倒了。”本市一家戏曲曲艺音像专卖店的一位负责人对记者说:这个小店接待过许多相声迷,上自老爷爷,老奶奶,下到十来岁的孩子,还有一批大学生,专爱听马老的相声。他们说马老的相声那真叫绝了。他本人也是爸爸的崇拜者。他说:听他老人家的相声,有一种亲和力,他的每个段子都让人觉得那人物就在你身边,很平民化,听来容易接受。店里的马老专辑总有人问,尤其是这几天,不少人来店里购买或打电话预订马老演出的光盘,言语中透着对马老的深深怀念。
本市某文化发展公司总经理谈起爸爸更有一种亲切感,他说:马老是以他的艺术给人们带来欢笑,同时也带来启迪。我最爱听“马大哈”那段,他鞭策人们对工作,态度一定要认真负责。
天津老乡,中央电视台一名节目主持人给记者打电话述说了这样一段情怀:“年过三十,感悟颇多,听马老的相声,常常触动心底,浮想联翩,马老给人送来的是笑,留下的是笑声过后的思考。”
爸爸去世的消息,不但在国内观众中引起巨大反响,也让许多海外华人同声悲泣。远在加拿大的华人闻讯后,立即给《今晚报》发来电子邮件,表达一份海外华人的缅怀之情。
他写道:马三立先生已经九十岁了,人到这个年龄去世,在我们中国人的文化里,是被称作仙逝的。但像马三立这样一位给无数人带来快乐和回味的人,在很多人心里,他即使是到了可以称为化石的年龄,还是应该活着的。《秘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马先生的相声,我第一次听到那个相声时就狂笑不止。马三立体现了典型的中国人的智慧和幽默。我曾把这个故事给我的金发碧眼的朋友们讲过。说到“挠挠”那两个字,我没着了,只好用“SCRATCH YOURSELF”代表。人们狂笑。
我从新闻媒体上看到天津人民自发送别马三立的场面,又从海外网站上看到了华人们对马三立的悼念。马三立——一个瘦不堪言的人,就有这么大的震撼力。在他的遗书里,他要求丧事从简,不给政府和人民添麻烦。结尾是他的签名盖章,但这个签名不是普通的签名,而是“马三立鞠躬”。看到这里,我就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触动一下,不由大笑起来。我笑着他的那种马三立式的智慧。他是知道大家对他的爱戴的,但他说:各位免送了,我已经给你们鞠躬了,这总行了吧?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仿佛看见他在电视屏幕上的样子,一路谢着幕,一路向观众拱着手,说:“谢谢,谢谢,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
对相声艺术有过颇多研究的北京大学一位教授,在评价爸爸时这样认为:真正关心老百姓的生活和喜怒哀乐,是他平易之风的根源和精髓。
他说:“在马三立的相声中处处渗透着生活的芳香,他的相声往往在平淡中显奇谲,在观众不知不觉中甩出包袱,出乎意料之外又存乎情理之中,形成了典型的‘马派’相声‘蔫逗’的风格。”
他还说在相声界有句俗话:“谁不学马三立就不会说相声,谁学了马三立谁说不好相声。”说的是马三立自成一家的表演风格,有他个人的天才因素和特殊经历,是后人难以企及的。但有一点是值得学习并且能够学习的,那就是:他把自己的一百来斤全交给了观众和相声,所以他才能一直保持着艺术的青春和不竭的创作源泉。有人说,与马三立交谈,说几句话就是相声,他的相声就是生活,他的生活就是相声,这就是大师的境界。
追思爸爸的文章太多了,大家从新旧社会各种视角,舞台上下,不同层次来缅怀追思一位相声老艺人一生的德和艺。我作为他的女儿深深受到感动,也受到教育。
下面是在爸爸追思座谈会上我的发言: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同志们:
我是马老的三女儿,首先请允许我向今天会议的主办单位,向百忙中出席会议的各位领导和全体同志,再一次表示衷心的感谢。
父亲去世后,党和国家领导人,中纪委,中宣部,文化部,天津市委,市政府以及众多人民团体,知名人士,新闻媒体和广大群众,以各种方式表示沉痛哀悼,对家属表示亲切慰问。大家称父亲是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群众爱戴的相声大师和优秀共产党员。我们作为他的儿女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教育和鞭策。千言万语述不尽对党和人民的万分感激感谢之情。
父亲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奋斗的一生、也是辉煌的一生。他生前为他所热爱的事业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他逝后给国家和人民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给子女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一定要学习他爱党爱国的好思想,无私奉献的好作风,不断创新的好精神,联系群众的好品德。
我们一定要遵照立昌书记在慰问信中所指出的去做,继承父亲的遗志,服务人民,建设家乡,为天津的跨越式发展贡献力量。
父亲一生和相声结下不解之缘,他爱相声、学相声、说相声、写相声、教相声、论相声。生前视相声为第一生命,逝后祝相声光大繁荣。可以说他对相声艺术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父亲走了。然而他的音容笑貌仍浮现在我们眼前。尽管时间不断流逝,思念之情永不枯竭。
最后,我想用一首“七律”来结束我的发言。在短短的五十六个字中,每一句的句首都含有一段父亲生前最爱说的、广大观众最爱听的相声名字。以此告慰父亲的英灵,寄托我们的哀思。
爸爸犹生
粥场博得善人名,挂票告罄飨知音。
买猴何以天降祸?似曾相识地回春。
住宅未夸膏肓病,黄鹤西行驾严亲。
白事从简悄然去,西江月下赏芙蓉。
马景雯
2003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