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梅
卡夫卡有一篇非常短的小说《夜》,描述了一个守夜者的形象:深夜,人们都已睡去。守夜者挥舞着一根火棒,守着沉睡的人们。我一直觉得这是卡夫卡冷峻的文字中少有的温暖形象。我喜欢想象身边有这样的守夜者。
有时深夜两三点起来去厨房喝水,会习惯地看看对面的楼群——总有一两盏灯亮着,让人心里觉得安稳。我会想象:是谁深夜未睡,守着自己,也守着这沉沉的夜,守着熟睡的人们?会不会是个爱读书的人,每有会意,便欣然废寝?此时他手中拿的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或许这些不过是一个爱书人天真迂阔的想象,但我总沉迷于这样的遐想。有一位远方的友人,每天都读书或写作直到凌晨。他家的对面,会不会也有人半夜醒来,看到他窗户里的灯光,就觉得安心?
我平时晚上十一二点睡觉,关客厅灯时,会习惯地看看对面三楼的那扇窗:灯也总是亮着。夜晚的窗帘一般都是紧闭的,所以虽然能看见那关不住的灯光,却只能想象那灯下的人和情景。这位的习惯却不太一样,窗帘总是高高卷起,屋内的情景任人一览无余。他或是在窗前的书桌前,端坐俯首,或读或写;或是在房间一侧的电脑前——是专心著述,浏览新闻,还是聊天或游戏,放松片刻?——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这位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是刻苦攻读学位的学生,还是一位机关的小公务员或公司的小职员,白天辛勤工作,“为稻粱谋”,夜晚则留给自己的心灵,正如多年前的卡夫卡?不同的是,卡夫卡渴望拥有一个地窖,而这位年轻人却让窗户像心灵一样,向沉沉的夜敞开。有一天,灯还亮着,窗帘却拉上了——引人悬想不已。
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在六点不到时起床。冬天的早晨,窗外还一片漆黑。同一栋楼里,对面单元的厨房灯也亮了,是一个中年女人,动作频率很快,想必是忙碌着为孩子准备早餐吧。或许孩子还在梦乡,他将在早餐的香味和妈妈轻柔的呼唤里开始新的一天。这灯光也使早起的我少了几分寂寞,在她的陪伴中,天渐渐亮了。
忽然想到,我的灯光,是否也曾在茫茫黑夜中,给一双忧郁的眼睛带来些许温柔的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