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君
同学聚会,有人感慨,半辈子过去了,也没“混”上一官半职。皱纹业已爬上额头,一遇到正式场合或饭局,介绍起来,和什么长什么主任都不挂边,有时被好心地虚拟一个,自己又一再订正,常让领导或朋友感到尴尬,自己也有点理屈词穷。
自己的做人选择,怎么变成对大家不起呢?我说,老笨,你这是对党国不忠,对父母不孝,我做局长夫人的姨妈都知道,大小是个头儿胜似站岗楼。你这个人怎么就不开窍呢?
头上没有官衔,在国人的眼里就像门没有抓手,里边就是金子也形同虚设。你没看时下流行的各种饭局上,科长、处长、局长……风风光光地坐在主客的位置上,让人赔着小心赔着笑脸,一朝权在手的感觉实在是很过瘾,难怪学富五车的各界人士要鲤鱼跳龙门。这就像电脑软件,你原来的名字不过是个低版本的原创,要想畅通无阻不升级哪儿成啊!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既有升级的打算,张三李四有个姓能区分也就足够了。但有的人的名字是去不掉泥土味的原野,无心或无能升级,就只有靠自己打磨、自己珍爱了。
有一段时间我的名字叫“饿”,那是女儿的杰作。十来个月的样子,会冒话了,你怎么教她“妈妈”都不说。一次出去逛街回来晚了,又哭又闹的她一见到我张着小手喊“饿”,以后“饿”就成了妈妈的代名词。倒很本质,也很恰当。
去年夏天逛夜市,人群中挤来挤去忽然被一个人给拽住了:“你不认识我了?咱们一个病房,孩子前后脚!”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是病友,她住进医院时我刚做完剖腹产。她特别能叫喊,丈夫很英俊是个独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婆婆不以为然地小声嘟囔,还不知能生男生女呢!生下男孩后婆婆才有了笑模样,不过,来送饭的还是她娘家妈。对那位母亲我记忆非常深,每次送饭她都要问问我:“孩子,饥困吧?”不管我吃没吃饭,都倒上一碗稠稠的小米粥,放上红糖,再剥一个鸡蛋。这倒解了丈夫的围,他那清汤寡水的米汤正让我生气呢。后来她出院匆忙,我们竟没互相留下名字。八九年过去了,她比原来瘦多了,我问:“老妈妈呢,她好吗?”她神色一下子黯了下来,泪水紧随其后,“母亲已经‘走’了,就在去年冬天。”我攥紧她的手,心里一阵难过。
生命与生命的相遇是这么自然,生命对生命的怜惜又是这么生动。生命本没有名字,生命的本质原本是一样的,应该没有尊卑贵贱,作为人,不论盛名如何,地位如何,首先对生命要有起码的尊重与怜惜。还生命以本色,只有这样,才能驱除人间的伪装和寒冷,生命之光才能彼此照耀,就像那位不知名的老母亲和那些在我们生命中匆匆而过却让我们感到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