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以来,天水一直是出长安西行路上一座孤独的边地小城,是守边士卒、官场失意者、流浪者和远涉西域的商人告别长安之后最后一盏温暖而苍凉的明灯。唐诗中写到天水的不是很多,可是在唐诗的版图上,天水却不是无足轻重,这主要是由于汉代天水籍大将军李广是唐诗人常常歌咏的对象。李广一生驰骋疆场,与匈奴作战七十余次,战功虽多,却无缘封侯,最后因失道后期自刎,留下了“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典故。他是一位失败的英雄。
且看王昌龄的《出塞》(其一):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明代李攀龙曾将这首诗推为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龙城是西汉抗击匈奴的前线,李广人称“飞将军”,“龙城飞将”即指李广。诗人从千年以前、万里之外下笔,自然形成了一种雄浑苍茫的独特意境,希望边境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龙城飞将”,当不只是汉代的人们,而是世世代代人们共同的愿望。
唐诗中歌咏李广的还有很多,李白《塞下曲六首》(其一、其六):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
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
兵气天上合,故声陇底闻。
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是诗中的名句,刻画了将士们抱鞍而眠、日夜奋战、甘愿以身殉国的豪情壮志。而战争转折的关键是汉皇对李将军的召用,可见大诗人李白对“飞将军”的推崇。
还有卢纶的《塞下曲》,“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如此等等。杜甫、高适、岑参等等许多唐诗人都在诗中对李广进行歌咏,抒发浓郁的感慨和惋惜之情。不光是对李广,就是对李广之孙,汉代名将中的另一位天水籍人,后来投降了匈奴的大将军李陵,唐诗人也多抒发的是赞叹和感慨之情。
王维《李陵咏》:
汉家李将军,三代将门子。
结发有奇策,少年成壮士。
长驱塞上儿,深入单干垒。
旌旗列相向,箫鼓悲何已。
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
将令骄虏灭,岂独名王侍。
既失大军援,遂婴穹庐耻。
少小蒙汉恩,何堪坐思此。
深衷欲有报,投躯未能死。
引领望子卿,非君谁相理。
王维十九岁时写的这首诗回顾了李陵一生的经历,对他充满着深深的同情。在王维笔下,壮士李陵,长驱塞上,威震边陲,路穷绝时不得已而降,其不死关键在于仍怀深衷欲有以报国,岂不可叹可怀?对一位败将、降将,王维竟推心置腹,替他分辩解脱,如果李陵再世,他读到这首诗一定会感慨赞叹,也许会大呼“理解万岁”。唐诗人对李广、李陵的称赞与司马迁、班固史书的记载分不开。在司马迁笔下,汉飞将军李广既是一位开疆拓土、功高盖世的大英雄,更是司马迁理想人格的偶像。在班固笔下,李陵的经历也使读者唏嘘不已,感慨万千。实际上,王维也有那么一段很不光彩的、不堪回首的经历。古人很看重名节,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讲究“渴者不饮盗泉之水,饥者不受嗟来之食”,然而不如意事常八九,在求生和守节必须决断取舍的时候,人们不能不犹豫再三,不能不权衡轻重。安史之乱时王维就被叛军捉住,拘留于普施寺中,王维没有坚决斗争,也没有以死殉国,但他实在不愿为安禄山出力,于是就服药装哑,偷生了下来。安禄山及其党羽,常在凝碧宫宴饮作乐。王维颇有感触,写了一首《凝碧池》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事再朝天。秋槐落叶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当朝廷收复两京后,清查投降派,陷入贼营向安禄山称臣者皆以“三等定罪”。肃宗读过这首《凝碧池》诗,就赦免了王维,仅降职使用。由于有过类似的经历,王维当然能深刻理解李陵的苦衷,机遇如此,时也命也,事中人又能奈何?
留得青山在,珍爱生命,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实际的选择。
李广是天水人,他的故居据说就在天水城伏羲庙附近的李家巷,大约在李广死后一千多年的宋代,天水人改李家巷为“飞将巷”,并在巷口立起一座牌坊,植下两棵槐树,为屈死千里沙场的英雄招魂。走在“飞将巷”,怀想着这位悲剧式的英雄,以及他那令人抱恨不已的隐痛,人们的感触是很深的。李广的悲剧与汉武帝对他的偏见分不开,汉武帝认为李广命数多奇,不信任他,怀疑他,他宠信的是外戚,卫青、霍去病以及后来的贰师将军李广利都和他沾亲带故。武帝用近视眼看李广,肯定是看不清是非,辨不了贤愚的。李广的失道后期之罪与主帅卫青分不开,汉武帝对李广之死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批评罢武帝,反过来再想李广,今天的人们可能也会怀疑,李广命中注定就是一位不幸的人,也许这真的是某种宿命?
李广与匈奴作战,战功确实很多,但是也有失误,还有着被擒的不光彩历史,因而在武帝看来,李广确实时运不济,命数多奇。汉武帝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明君,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点上来说,他也确实有对不起李广还有李陵的地方。可就李广自身来说,身为武将,为君王效死沙场,却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这本身不就是命数多奇吗?
《史记》记载,李广已六十多岁的时候,仍然请战上阵,武帝先是不答应,后来虽勉强让他出战,但又暗地里不叫主帅卫青派他临敌。从李广的结局来看,武帝对李广的看法,似乎是非常准确的,李广之死,正是对其命数多奇最充分的证明。而李广子孙中李敢死于霍去病之手,李陵又投降了匈奴,因此李家后被满门抄斩,“自是之后,李氏名败”。虽对皇帝耿耿忠心,却不被理解;虽为国家栋梁砥柱,却横遭劫难。难道李广真的就这样命数多奇?
古往今来并没有几个人相信武帝的论断,他们更多地称赞李广的爱惜士卒,更多地称赞李广的盖世武功,更多地称赞李广的忠勇一生。自李广死后就有许多文人写他,其中有不平则鸣的愤激,也有对英雄末路的悲叹。唐诗人也曾为李广作了许多的假设。王昌龄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杜甫的“短衣匹马随李广,看射猛虎终残年”(《曲江三章》),使人对李广的感慨更加绵续深入。历代的封建王朝都需要戍边的猛将,尤其是在那战乱频繁的年月,如果有李广在世,那么……假设是人们思考历史时常常使用的习惯,历史就是历史,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人们心中不可能有多少位置留给失败者,因为反对者肯定能从你假设的反面再来假设;历史也是可以假设,我们现在不是也像唐代的诗人们一样,在理想化地假设着,万史,也在这无尽的假设中,写着自己的历史。
旅行指南
陇上也有小江南
天水是丝路重镇,也是甘肃少有的山青水绿的地方,有“羲皇故里”之称,相传华夏始祖伏羲氏就诞生在这里。天水是汉代郡名,得名于“天河注水”的传说,在今甘肃通渭县西北。唐初始置天水县,《太平寰宇记》记载:天水郡前有河水,冬夏无增减,因取此命名天水县。这就是天水得名的由来。天水气候温润,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四季分明,景色秀丽,被誉为“陇上小江南”。是甘肃省的一个风景优美、物产富裕、人物秀美的地方。天水市历史悠久,历代人文荟萃,境内文物古迹众多,几乎每平方公里就有一处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天水伏羲庙、卦台山,是海内外炎黄子孙朝宗拜祖的场所,麦积山石窟,以精关的泥塑艺术著称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