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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歌舞厅在临江路,黎明住的民警宿舍在阡陌路,一个在县城东,一个在县城西,相距一两里,要横穿整个城区。时间尚早,黎明没坐出租车。他沿着大街不紧不慢地信步徒走。长仁县城不大,在滨江市10多个县城中算小一点的,城市人口相比之下也较少。地处滨江市与四川省交界地带,境内又山水纵横,经济一直发展不起来。后来湖区搞旅游开发,长仁河又新建和扩建了两座水力发电厂,动力问题解决了,乡镇企业崛起了不少,人们的生活有了一定的改观,县城变了样,高楼大厦一幢一幢的拔地而起,县城似乎才有了一些活力;又平添许多歌舞厅、娱乐休闲城、大酒店,把城市装扮得靓丽缤纷。
走到临江路,豪门歌舞厅的霓虹灯便映入了黎明的眼帘。他看一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到7点,于是,他沿着街面从临江路的这头走到那一头。临江路是长仁县城所谓的“***”,五六百米的大街,排列着十多家歌舞厅,加上街背后和巷道里的,数目不下三四十家。黎明虽说在治安科分管文化娱乐场所,但总的说来,他对县城、特别是临江路的文化娱乐场所了解得不多。不是他不负责任,而是胡科长和分管治安的石守楠副局长说了,对文化娱乐场所要尽可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县政府要吸引外资,要搞活地方经济。这年头,管得过严过死,没有人会来投资。
路过豪门歌舞厅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向里面望了一眼,他的目光立即被站在门旁的迎宾小姐发觉了。小姐向他一躬身、一点头,笑道:“先生,请里面休闲吧,我们歌舞厅在长仁可是最上档次的。”
黎明本想走开,可他又抵挡不住小姐的热情和微笑。他对善意的热情和善意的微笑总是充满敬意。他不便给小姐难堪,便明知故问:“里面只唱歌跳舞吗?”
“先生错了,我们豪门歌舞厅名曰歌舞厅,实际上可玩的多了,不信你进去看看,二楼是唱歌跳舞的,三楼是喝茶玩牌的,四楼还有按摩桑拿和健身房。只要你有钱、有闲心,玩什么都包你满意。”
“真的吗?”黎明望着迎宾小姐,玩世不恭的毛病又犯上了,他说:“我没钱,但又想玩得开心,小姐,你说咋办?”
迎宾小姐很礼貌地笑一笑,不再称先生,而是改口称大哥,说:“大哥,看来你也是道上的人,不像没钱的混混。你是在逗我乐。没钱,又想玩开心,只有两种人能办到。一种是吃血饭的,不怕死;一种是吃官饭的,有人贡着!”
“不,还有一种人也能办到。”黎明接过小姐的话笑道,“像我这种人,怕死,又不吃官饭,虽然两不沾,可我有爱,我可以找一个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们进去玩,不是既不花钱又很开心吗?”
他的话逗得小姐白嫩的小圆脸浮起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小姐说:“先生真风趣,和你在一块一定要多活几年。”
说话间,夏茜已经来到了黎明的身边,见黎明和迎宾小姐在说笑,她不便插话,默默地站在黎明的身后。黎明一转身,看见了她:“呵,你看,这不是来了?”
黎明招呼夏茜,然后向小姐点一下头,朝二楼走去了。
服务生把他俩迎进了大厅。大厅里几乎没有客人。他俩选择了一个靠廊柱的角落坐下。服务生很快去沏了两杯茶来。黎明指着茶杯问夏茜:“喝饮料吧,茶是男人的专利。”
夏茜推辞说:“不,喝茶好一些,何必去破费。”
“哎呀,校友、师妹,说什么破费呀,假如你认为喝茶能为我节约的话,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你替我节约钱的同时也破坏了我的心情。心情,懂吗?很重要,拿钱买不到好心情!”
“那好吧,反正你的钱来得容易,大笔一挥,稿费就到了。我也不喝什么饮料,要喝就喝点葡萄酒,加雪碧。读书的时候同学们带去听音乐,喝兑雪碧的葡萄酒,大家管它叫中国式的鸡尾酒、法国式的罗曼蒂克。工作后,那情趣没了!”
“干嘛那情趣没了,是工作忙还是因为别的?”
“一言难尽,可能是与警察这个职业有关吧!”
“啥,警察难道就不需要情调不需要浪漫了吗?左得既幼稚又可爱,仿佛我们治安科的胡老科长。”黎明说完,吩咐服务生去按夏茜说的兑两杯葡萄酒来。他说:“我就不信喝了要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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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续的来了一些客人,又响起了《友谊地久天长》的舞曲,黎明便对夏茜说:“我们跳一曲舞吧!”他拉起夏茜的手,走进了舞池。
他们边跳舞边摆龙门阵,黎明的话多一些,充满了怀旧与伤感。他说:“念大学的时候,正流行这首苏格兰民歌。我初次听见它,真的好想流泪。人生哪,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呢!后来,我读了香港作家杜临风的文章,讲到当年的孩子,多年以后劳燕纷飞,远隔大海重洋,偶然一天相遇了,是欢笑还是悲伤。我不敢设想那样的场面,于是,我又想起了《友谊地久天长》这首歌,耳边又回响起了那悠扬绵长、凄婉的乐曲。是呀,友谊万岁,真诚的友谊始终被人怀念与向往!”
夏茜被黎明的话说得心里酸酸的,她的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她说:“你就不能讲点高兴的事吗?比如你的家庭、你的事业、和我们即将开展的工作。”
黎明说:“我的家庭有什么可讲的?我的事业又有什么可讲的?工作嘛,更没有必要在这样的时刻提起它。我是个警察,也是个文化人,我的思维可能与众不同,也不被一些人接受,但我爱我的职业,爱我的事业,我也爱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哪怕他们不爱我,我照样还是爱他们。”
夏茜沉默了一会儿,乐曲完了,他俩缓步走出舞池。刚到座位上,乐曲又响了,是舒缓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黎明立即又将夏茜拉了回去。
夏茜想起黎明刚才的话,问道:“你写的小说我读了,你的许多散文随笔我也读了。可能是校友的缘故吧,只要是你的文章我都喜欢读。小说里面的女孩是真的吗?”
黎明苦笑了一下,回答说:“我不告诉你可以吗?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也是一个秘密吧!”
“不告诉我我也能猜测到,那女孩就是我们局里的,局里死了的女孩只有一个,听人说的确可爱,你对她也很好。”
黎明用力捏了夏茜的手心一下,示意她不要凭空乱猜测。他说:“小说是虚构的,如果不虚构,那就不叫小说,而应该叫纪实文学了。记住,我们是校友,以前我对你不大了解,从今天起,不要再提小说的事,更不要提里面的主要人物。我为啥只有那部小说才用了笔名?你不是不知道,深藏一份爱对一个人来说不但是一种宽容,一种仁慈,而且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与爱戴。”
夏茜默默无语,但心里却很想知道得更多。她知道黎明心中装着一份死去的爱,装着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那影子使他多年以来一直过着孤独寂寞的生活。她分到公安局,就有不少的人告诉了她这个校友的事。她很想安慰他,让他摆脱过去,高高兴兴地走向未来,可她又没有理由和借口与黎明接近,甚至连打招呼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她是外地人,是一个没有恋爱过的女孩,她如果主动去接近黎明,旁人会怎么看待?虽然是纯洁的校友情、同事情,但在并不开放的人群里恐怕也会立即成为一大新闻的。所以,她关注他,却远离着他。
黎明见夏茜不说话了,以为是自己的话使她生气了,因此解释道:“我讲的是真的,希望你能理解。”接着又问道,“你恋爱了吗?”
夏茜摇摇头,说:“再过两年吧,还年轻。”
“你不年轻了,据我推测,你差不多该25岁了吧,女孩过了25岁,就过了恋爱的最佳季节,不像我们男孩,30岁恋爱也不迟。”
夏茜一下笑了。她说:“亏你说得出口,哪来那么多的封建思想和歪理论。告诉你吧,我就是要等到过了25岁才恋爱,我不怕成为嫁不出去的姑娘。”
黎明也被夏茜的话逗乐了。他说:“好,师妹嫁不出去我就来做媒人,包在我身上,写两篇专门介绍你的文章,登在滨江市影响最大的报纸上,看有没有人来娶你。”
音乐声停住了,他俩手拉着手退出舞池,灯光突然间亮了许多,他俩看见座位上多了一个人,像是在等他们。黎明仔细看了看,对夏茜说:“糟,刚才要酒时说漏了嘴,苏大豪来了!”
夏茜说:“没有啊,我们没有表明身份。”
“我提到治安科老科长,忘了吧,我说你左得像胡老科长。经营文化娱乐场所的,对治安科敏感得很,更何况他这儿才死了一个小姐。你以为苏大豪是什么人,大智若愚,老道得很呢!”
“那怎么办,走吧,不和他见面!”夏茜说。
“不,我正愁没机会去看那包房呢!走,叫他带我们去参观一下楼层设施。记住,你是我的女朋友,亲热一点,好吗?”黎明说着,用力握紧了夏茜的手。
夏茜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黎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