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侧着头，透过整片的玻璃墙望着墙外，不算宽敞的街道上略显冷清，但阳光抚照大地，站在街上晒太阳一定舒服极了。杜平的脸上浮现出暖暖的笑容。咖啡馆里轻柔舒缓的音乐四处弥漫，犹如淡淡的薄雾环绕山间，若隐若现，给人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恬静感。杜平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小时候在蓝天白云下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小憩一会，简直比神仙还逍遥呀。杜平把头枕在沙发靠背上，闭上双眼，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儿时的田野间，山清水秀，到处是绽放的野花，点缀着美丽的画卷。恬静安谥的氛围被陆陆续续进来的客人们打破了，人们说话的声音，忽轻忽重，忽远忽近，但杜平依旧闭着眼沉浸在遥远美好的回忆当中。
楼梯口传来了一阵鞋底与木板摩擦的声音，矫健有力又不沉重笨拙，不急不躁，节奏感极强，就像是一段短短的乐曲。不用睁开双眼去看，杜平就知道是叶枫来了，他已经牢牢记住了好友那独特的脚步声。至今，杜平仍然记得上大学时和叶枫的一次有趣的闲谈。有一次，两人在闲聊中说起了同学们的脚步声，杜平说得头头是道，叶枫问他：“那我的脚步声有什么特点？”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四个字——举重若轻。”叶枫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自己的呢？”杜平还是不假思索地说：“还是四个字——举轻若重。”叶枫目不转睛地望着好友，不住地点头，目光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杜平得意地笑了。
直到叶枫走到对面的沙发前坐下，杜平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还身不由己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要是再不来，恐怕你就该进入梦乡了。”叶枫说。
杜平笑着点点头，然后说：“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吃完了再慢慢说。”
叶枫没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包里取出香烟，递了一支给杜平，自己也抽出一支点上。杜平招手叫来服务生，他给自己点了份鸡柳套餐，给叶枫点了份牛肉套餐，他知道叶枫爱吃牛肉，上大学时，每次聚餐，叶枫都会点盘牛肉。
不到一刻钟时间，两人就吃完了午饭，叶枫叫了壶南山咖啡。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买船？”杜平很严肃地问道。
“你以为我闹着玩呀，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说看，那条船情况怎么样？”叶枫却很平静地说。
“船东是印度人，挂的巴拿马国籍，八万多吨的载重量，十六年船零，六个舱。船龄是不算短了，但是船况还不错，机舱保养得相当好，只是船体看上去又破又旧。这次去看船，我特意带了一位经验丰富、技术过硬的老轮机长去，他说如果买下来，机舱不用大修。这条船已经挂牌半年多了，因为价格贵了点，而且海运市场持续低迷，所以至今都没卖出去。920万美金，叶枫，近八千万呀，我知道这几年炒股你赚了很多钱，可你也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我真是想不通，你股票炒得好好的，怎么会突发奇想自己买船经营？要知道隔行如隔山，炒股票你行，但经营航运你就未必能成功，你别说我给你泼冷水。我还是那句话：三思而后行。”杜平说完后不住地摇头。
“你以为我真的是钱多得没处花呀。杜平，你放心，我绝不会无的放矢，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别说八千万，就是八万我也不会去冒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风险。我是不懂经营，但我可以请人经营呀。这个你就别担心了，胡斐已经帮我物色好了人选，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来厦门。你还是具体说说你们公司的情况吧，合作的可能性有多大。”叶枫胸有成竹地说。
“虽然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充足的理由，有一个缜密的计划，只是时机尚不成熟，还没到全盘托出的时候。总之，我是言听计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说到这，杜平和叶枫相视而笑，两人的目光里充满了诚挚的友情，还有无比坚定的信任，这些是不用说出口的，挂在嘴边反而不真实了。
“好吧，言归正传，我还是说说公司的情况吧。就在昨天，我还对公司抱有一线希望，希望公司能当机立断，买下这艘船，可现在只有彻底地失望了。来之前公司刚开完会，决定不买了，理由说出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贵了，公司的承受价是九百万美金。其实这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在会上，只有我一个人主张立即买下来，不要为了区区二十万美元而浪费一次发展的大好机会。可上至总经理，下至各部门经理，没有一个站出来支持我的。其实，我也知道在开这个正式会议之前就已经有结果了，几个头头事先就开过秘密会议，达成共识了。之所以在买船一事上拖了几个月悬而不决，主要是张总太犹豫了，他都五十多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该调回省厅了。他可不想在走之前出什么大乱子，只要公司能四平八稳地维持现状下去，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买船的风险让他顾虑重重，如果经营得好，公司能旧貌换新颜，他当然可以风风光光的回省厅高就了；但是一旦经营不善，公司就很可能被拖入深渊。别说回省厅，就是现在的位子保不保得住还得打个问号呢。最主要的是公司前年买的一条四万多吨的散货船，至今仍在微利的边缘挣扎。你也知道，国有企业是吃闲饭的人多，真正办实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我人单势孤，说话没分量。再说我主管的是集装箱轮，散装轮业务我也拿不出一份好的经营方案出来。”杜平说得口都干了，他端起咖啡杯一口气喝干了，苦得他直皱眉头，嘴里嘟囔着，“这苦了吧叭的东西有啥好喝的，真闹不明白，你还喝得有滋有味。”说完他招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一杯水。
“那我的计划有多大成算？”叶枫平静地问道。
“年前我曾单独找过张总，试探性地问他可不可以采取合作经营的方式，他没正面回答我，只是说公司会研究各种方案。早上开过会后，我特意去找张总，开门见山地问他，这次他倒是显得兴趣挺浓。你也知道茹萍她叔叔和张总关系很好，我能当上海运部副经理也全靠他一手提拔，所以对他我也没有丝毫隐瞒，把你的想法和他说了。他问我你的经济实力，我拍着胸脯说钱不是问题。他提出来要当面和你谈谈，我没说你在厦门，说你到外地去了，可能要过个把星期才能回来，等你回来再约个时间见面详谈。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张总？”杜平说完直勾勾地望着叶枫。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等胡斐来后，我们商量好再给你确定一个具体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十天吧。”叶枫顿了顿，又说：“杜平，我希望这会是一次成功的合作，我更希望在我们取得成功后，在张总顺利高升后，坐上他的总经理位置的是你。合作买船仅仅是我的全盘计划的开始而已，万事开头难，只要这次合作成功了，以后就会有更加让你感到不可想象的事情发生。我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对你说出我的整个计划，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怕你接受不了，你虽然在公司只是负责集装箱轮的经营，但是假如这次合作成功，在新成立的合资公司中，你必须是你们公司的全权负责人，这是绝对的前提条件。”
杜平看叶枫说得很严肃，他的神情也不再轻松，他点点头，说：“这应该不成问题，张总是绝不会反对。至于我们海运部经理柯明修，就我刚才说的那条四万多的散货船，他就已经焦头烂额了，而且我和他私交不错，我要是做好了，他脸上也有光彩呀，他也不会反对。剩下其他几位领导，我想他们也不至于横加阻拦。阿枫，你不是常提醒我既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也不要轻易得罪他们，我可是牢记在心。一般情况下，我绝不会和他们交恶的，怎么说也是同事吗，何必弄得跟仇人似的。”在公司里，他真正做到了上交不谄，下交不骄。
“就是他们真的横加阻拦也没用，这个决定权掌握在我们手里，当然他们不反对就更好了。这段时间，我专心研究了国际国内海运市场行情变化，收集整理了一些资料，同时也写了点自己的认识和见解，要不明天早上我给你送去，你仔细看看，等胡斐他们来了可用得上。”叶枫说。
“好。”杜平说。
叶枫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快两点了，他忙催杜平去上班。付完账，两人走出我家咖啡，外面阳光明媚，真是个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