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吴兆麟、刘复基等革命党人的多方活动,处死罪官,使得清王朝对武昌新军及各种形式的组织进行了多方侦察,革命党人没有退缩,继续宣传,组织反清反帝力量。
1907年1月8日晚上,关光夫刚刚离开旅馆,带着郭尧阶、冯启钧赶往张之洞总督公寓时,艾玛已经找到了刘复基,并将他约进自己所住的长堤街61号。刘复基不知道艾玛有什么事找他,还没有坐定,就问:“艾妹,你有什么事这么急呀?”
艾玛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茶泡好后递给刘复基,沉默了片刻,问:“你认识吗?”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展示在刘复基眼前。
刘复基定睛一看,上面是:“……会长刘家运,接应长卢应龙,干事代号军事长……”
看到这里,刘复基顿时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去年,刘复基入炮标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吴兆麟将其约进家中,由于是同乡,比较熟悉,客气的礼节也就免了。吴兆麟说:“老弟你仅比我小两岁,且又做过教书先生,我今天请你来读一段历史。”
刘复基接过来就读:
……甲午中日之战中国失利,日人索割我辽东……后改割闽为割台也……日人得寸进尺……清廷腐朽……中国之前途,非推翻帝制……孙文在日本组织中华同盟会……
“吴哥”,刘复基拍案而起,“小弟投笔从戎,跟着大哥挽救中国……”
这一夜,吴兆麟把刘复基引入正路,参加了日知会。经代表推举刘家运为会长,接应长为卢应龙,负责军事组织的军事长为吴兆麟。为了便于隐蔽斗争,吴兆麟的代号就是军事长。
艾玛搞到了这份情报,意味着日知会已被清政府的谍报官侦破,日知会的为首人员将有生命危险。刘复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通知三位同志尽快想办法虎口脱险,但艾玛已将大门反锁,手枪压满子弹握在手心。刘复基心里琢磨着:她是要杀我,还是另有图谋?
“这几个人你都认识吗?”艾玛问。
刘复基皱了皱眉头说:“艾妹,这几个人我都不认识,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日知会你该明白吧?”艾玛单刀直入地问。
“没听说过。”刘复基说着站起来,“我头痛,想回去睡。”
“你怕不是头痛吧?”艾玛冷冷一笑,“有人对我大清政府不满,在武昌高家巷圣公会设立日知会,组织反清武装。你作为有文化的军人,难道不知道这些?”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刘复基双手在额头上揉动,“我头疼得像针扎,我先走了。”
“我这里有日本制造的药,专治头痛病,你先吃一点。”艾玛说着拉开一个药箱,“吃了症状马上就会减轻。”
刘复基接过艾玛从药箱中拿出的一个盒子,以为里面真的是治头痛的药,但打开盒子一看,一叠纸出现在眼前:
……暗号:一是彼此见面则将右手握拳,谓之紧守秘密。能知握拳者为同志,否则非同志也,要防之;二是彼此见面用左手捂胸,谓之抱定推翻满清帝制,建立共和国体之宗旨;三是彼此见面后用手将领口提齐,谓之恢复中原……
“艾玛,本人不明白这是什么!”刘复基将纸条递给她,“请你说说。”
“既然刘哥不清楚,小妹只好告之。”艾玛站起来如同背书一般,“湖北新军训练走在全国之前列,政府也花了大量金银。军人学非所用,对政府怨恨极深,孙文抓住此机遇宣传革命之风暴,称推翻帝制建立西方之立宪国体,组织反清政府的团体,联络革命党人,在湖北军政中势力很大,据称达三千人有余。这些信息你一点不知道?”
刘复基听着更是惊异: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我一点都不知晓。”刘复基表面保持冷静,但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我再告诉你”,艾玛继续说,“孙文还不甘心,派刘公、刘英二人带巨款来湖北,委刘公为湖北都督,刘英为副都督,这二位大官你不认识?”
刘复基望着她不语。
“这么冷的天,你头上出这么多的汗,是不是不舒服?快擦一擦。”艾玛递给刘复基一条干毛巾。
“茶太热了,再说我的汗腺特别丰富,很爱出汗。”刘复基擦着汗说。
艾玛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你可知道‘共进会’?”
刘复基在没有摸清艾玛的底细前是绝对不会向她透露真实情况的,其实他就是真正的“共进会”会员,但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告诉你,是以孙武为核心组织的,还有潘美伯、徐达民等一批人,是不是呀?”艾玛问。
“不……不知道。”
“这个你也不知道,那么‘文学社’呢,难道你又不知道?”艾玛紧追一句。
出于革命的需要,“文学社”与“共进会”都在新军中发展,而且人员很多,两个组织的革命党人共图发展,为了防止敌人破坏,暂时又不联合。刘复基出于会社之间的需要,也加入了文学社,负责两个组织的联络纠察。没想到艾玛如此深入,实为可怕。
“我还可以告诉你,文学社的领头人为杨洪胜、王文锦、陈磊等一批人,你还有必要瞒着我吗?”艾玛说,“刘哥,跟我讲实话吧。”
刘复基淡淡一笑:“最好不要强人所难。”
艾玛又问:“那以牟鸿勋、苏成章为首的‘学生会’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说的,我觉得很新鲜。”
艾玛挥着纸条又说:“这就是这些革命党人联络的暗号,我认识一个革命党人。”
“你把他找来对质嘛,看我是不是革命党人。”刘复基站起来,“我走了!”
“别急,有些事是不以你的想法而转变的”,艾玛说,“其实,我说我认识的革命党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说我吗?你绝对弄错了。”刘复基说。
“不用声明,你头冒冷汗,是担心官府派人去捉拿你的同党。我今天把你找来,有两个意思:一是你们中出了叛徒,把你们都供出来了,我担心你的安全,把你找来其实是保护你;二嘛,是希望你不再当什么革命党了。”艾玛说。
刘复基沉思着不语。
“那次在我楼下杀了两个宪兵,还有杀了几十个革命党人认为的罪官,我想你不但知道,而且还是参加者。”艾玛将手枪“啪”地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我侦察到了你们这些事,你也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怎么样,是开枪打死我,还是放我一条生路,继续与你们作对?”
刘复基明白,既然她能这样与自己对话,楼下必有重兵潜伏。
“有人出大价钱想了解那二百支手枪和那批炸药放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告诉你,放在新安里8号督军府的秘密仓库里,那里除了有武器,还有电台、金银储存箱,就看你长了几颗头,有没有那个胆量去了。”
刘复基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要干什么?
“你认不认识那个代号军事长的人?”艾玛问,“从这么长时间的接触看,我觉得你对很多事情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
“这些事你都知道,干嘛还问我,你是考验我吗?”
“我要不是真心爱你,今天决不会把你找来。”
“你爱我什么?”
“说不清楚,爱得有点朦胧。”
“我一个当兵的,不值得你这个皇亲国戚这样深情吧?因我而误了你的青春,你会后悔的。”
“爱上你我无怨无悔。”
“他们要你用女色勾引我?”
“没有这样的事,你多心了。”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
“老实告诉你,你们中的郭尧阶,向巡警道的冯启钧秘密报告了这些事。而冯启钧为了讨好皇城命官,靠上大树,又报告给了关光夫。这会儿关光夫带着冯启钧去向张之洞总督报告去了。就这么回事,明白了吧?”艾玛道白了,“郭尧阶不知道你,但我知道,我担心你进了监狱被杀头,那时再保你也来不及了,只好先将你保护起来。”
“啊,是这样。”刘复基喝了口水说,“好说,我什么都不是,只求当兵将来得到皇城重用,求得发展,他们抓我也得不到什么。我走了!”
“不要再浪费口舌了,我不会放你走的。”
“你放不放?”刘复基抓起桌上的手枪,“开门!”
“门是反锁着的,没有我的钥匙是打不开的。我知道你现在是救你的同志心切……”
“艾妹”,刘复基再不能等了,“别说了,你放我走吧。”
“我也告诉你,没有张之洞的命令,今夜是不会去抓你的同志的。”艾玛说,“请你坐下,有话慢慢说,我不会害你,要害你早把你给关起来了。”
“开门!”刘复基用手枪顶住她胸口,“快!”
“没装子弹,能打吗?”艾玛一笑,猛地扑上来,抓住他的手一个反扭,“蹲下!”
刘复基没有料到这个女人会使用这一招,被她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反硬为软:“你……你要干什么?”
“我……我……”艾玛两眼涌出泪花,“刘哥……”
“艾妹”,刘复基从地上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无限深情地说,“这么说你真的是在关心我的事业?”
这回轮到艾玛不作声了,她泪水涟涟……
“你的事业在京城,而我与你有着不同的方位,你说是吗?”
“刘哥”,艾玛不顾一切地扑进刘复基的怀里,“你说,你是不是在爱着我?”
“艾妹”,刘复基不能忘记正事,“你要真爱我,就马上放我走。”
“不行,我死也不能让你走!”
“为什么?”
“我如果放你出去,你去通告你的党人,而他们逃走时正是关光夫带人去抓他们的时候,你不是自投罗网吗?我不管你是不是革命党人,承不承认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安全,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我……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艾玛泣不成声。
刘复基第一次主动抚摸她的头,第一次感受到她是真诚地在恋着他,但是吴兆麟大哥的话又在耳畔响起:冷静,冷静是走向成功的丰碑!“艾妹”,刘复基轻轻地搂着艾玛说,“我不是革命党人,你关心我,我非常感谢,但今夜我真的得走。”
艾玛点了点头,说:“我送你走吧。”
“没有这个必要吧。”
“很有必要,这里很多做官的都知道我是督军府的,有我在他们是不会……”
“我走了”,刘复基说着指着门,“开锁吧。”
“你不要我陪你回去,我是不放你走的。”
“好吧”,刘复基扭头“咚”地爬上窗子,“再见。”说完,不等艾玛作出反应,飞身跳到楼下地上了。
艾玛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百感交集……
吴兆麟并不知道党内已经出了叛徒,更不清楚关光夫与冯启钧已找张之洞报告了党人之机密。这刻他没有睡,而是拿着一张图给丁正平看:“如果你侦察到那二百支手枪与那些炸药都在新安里8号,你今夜务必要把它们搞到手。革命同志很多都还是赤手空拳,连自卫的武器都没有,还谈什么打江山,推翻帝制呢?”
“革命经费很紧张,没有搞到武器,钱也是要的。你先回去,我明天找刘复基研究一下,请他找另一条线摸武器线索。”
“吴哥,快开门。我是刘复基呀。”
“说曹操,曹操就到。”吴兆麟说,“快开门!”
门开了,刘复基一看二位热情地迎住他,扫了他们一眼说:“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啊,出了什么大事?”吴兆麟与丁正平异口同声地问。
“郭尧阶叛变了。”
“什么?”他俩又是异口同声。
“郭尧阶当了叛徒……”刘复基简洁明快地报告了艾玛所讲的情况。
三人感到事态严重。
“复基弟”,吴兆麟说,“你不要再回炮兵标统了,暂避几天,如果大局没有变,我推荐你当宪兵去,这样一可以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二是信息多,便于掩护革命同志。”
“好,我听吴哥的安排”,刘复基立即表态,“艾玛向我透露出消息,那二百支手枪与制作炸弹的高级九号炸药都在新安里8号,由督军卫队一个班守着。正班长外号叫眼镜蛇,副班长外号叫吊眼狼,都是贪财贪色的货。”
“你怎么知道?”吴兆麟问。
“艾玛,督军府的电讯参谋刚刚告诉我的。”
吴兆麟一听,说:“我们马上转移,观察几天,没有大的动态就行动!”
“我建议,今夜就把枪与炸药搞到,连夜发给革命同志,不然枪转移了,我们的同志也被他们关完了,将来有了武器也没有人使用。”刘复基说。
吴兆麟望着丁正平问:“你的意见呢?”
“先下手为强,不能等着敌人来捉。来杀!”刘复基又说。
吴兆麟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好!抢到武器后,今夜分发,并组成敢死队把郭尧阶给干了,不能让疯狗继续咬人。”
“走,我杀叛徒去!”刘复基激动地说。
“慢”,吴兆麟说,“郭尧阶叛变,他认识的人并不多,平日他与总干事长刘静庵有一些交往,但我们他都不认识,现在最危险的是刘静庵。”
“我去通报刘静庵快走!”丁正平说。
“估计来不及了”,刘复基摇着手,“袭击冯启钧家!”
“使不得”,吴兆麟说,“我想起来了,保安门内的我革命党机关,有刘家运、朱元成、胡瑛、吴贡三、张难先等今晚在开会。卢应龙今晚要送经费去,刘静庵也许会去,他是总干事,今晚还要在码头接应从日本运来的《民报》。”
“那怎么办?”刘复基问,“我们分头行动?”
“郭尧阶认识刘静庵”,吴兆麟说,“但他不认识我,只要刘静庵不叛变,刘家运、卢应龙口紧不说,我就没有什么危险。”
“你的意思是……”刘复基迫不及待地说。
“刘静庵要接的船是凌晨三点,估计他还没有去,今晚他肯定不会参加开会。他没有固定地方,现在在何地很难讲。”吴兆麟皱紧眉头说,“我们先去保安门内机关四周打探,看情况而定。记住一定要带上炸弹、手枪,不可大意。”
“蒙面,要蒙上面。”丁正平说。
“对对对”,吴兆麟走到刘复基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老弟,现在要有艾玛同去保安门就好了。”
“她去不得,她是……”
“如果她真与关光夫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今晚你已经被抓起来了。她很有可能一只脚在关光夫的船上,一只脚在革命党的船上,只要引导得当,这个人是会转变……”
“吴哥,我们走了,现在不是研究艾玛的时候,去保安门,救党人要紧!”刘复基心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