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家巷67号,四十余名反革命军官正在喝酒,督军府警卫主官、旗人英征,举着酒杯一下跳上一张空的方桌,“各位弟兄”,他环视众人,“今天,老长官汗布的代表,八旗名将的头位大帅,蒙托的长孙吉春代表汗布将军来看望各位……”
汗布是八旗名将蒙托的儿子,清政府关注中原腹地的权力,张之洞主政两湖总督之时,清王朝担心张之洞引进西方先进思想,联络各地军政官员举旗独立,特派汗布为两湖督军特使,监视湖北军政官员,对有疑虑或不太听使唤的官员,汗布直接电告皇城,由清政府命令张之洞更换之。湖北新军训练有方,威震全国,清政府担心张之洞以湖北为中心扩张统治中原,命令汗布在各个军政首脑中安排旗人主官,使满汉军人之间的矛盾日渐显露,不久,张之洞建议朝廷调走汗布,以解决各类不和之因素。但清政府不理解,张之洞的一副官亲赴皇城,在城门贴布告:
满清总揽国政,毫无常识,满汉矛盾太深,以汉人为家奴,而且卖官买官,内政不修,欲求富强,诚难矣哉。
今有汗布在军政安插亲信,制造满汉事端,不利中华民族之兴旺,汗布不驱,鄂人举旗反之……
由于出现这震动性的布告,汗布夹着尾巴溜回了京城,但他人走了心却没有走,遥控亲信与革命党人为敌,处处设有督察,发现革命党人即杀之!
日知会成立不久,干事吴兆麟建议除掉这些捕杀革命党人的凶手,苦于没有好办法,既保存自己,壮大自己,又可扫荡这些清政府的走狗。吴兆麟召开军事会议,献出一策,命令革命党人潘首发化名施家峰,刘复基化名袁简三整治关光夫,取得张之洞的五十个精兵的指挥权,再命令革命党人丁正平伪称是汗布的长孙吉春,向那些坚决捕杀革命党人的军政下级官员,宣称汗布有重要事情向他的亲信通报,并派长孙代告。督军府主事官英征极为兴奋,悄悄地将一些他认为最忠于朝廷,屠杀革命党人决不手软的中下级军官,按丁正平的要求,于下午六点四十分进入友家巷67号共进晚宴,欲借汗布权势重振湖北军政。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吴兆麟将军策划的一次捕杀反革命者的巨大行动。
此时吴兆麟正在电话前守候着,掌握各路勇士胜败的消息!
“报告,刘复基他们已经进入指定战区!”
“情况进展呢?”
“没有开一枪,正等命令!”
“命令刘复基,按原制订方案进攻!”吴兆麟命令。
刘复基接到吴兆麟的命令,这时化名施家峰的潘首发突然从小巷中奔过来,喘着粗气说:“怎么办,宴会厅门口有五六个持枪哨兵。”
“报告,督军府电讯参谋艾玛被我两个士兵扭着押过来了!”又一个士兵报告。
刚才关光夫宴请潘首发,正好潘首发走在前面,刘复基听到了女人说话的声音,忙从门缝中朝里一看,顿时惊了一身冷汗:天呀,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艾玛来了呢?难道她看出了什么破绽?刘复基不敢进去,只好临时谎称脚受了伤,不能参加行动,总算把关光夫打发了,没想到艾玛这个时候又出现了。
“快,把她放了,叫她离开,不能伤了她,更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在这里指挥捕杀反革命。”
“刘兄,吴哥赶来了!”一个士兵报告。
“啊,他这个时候怎么能出来呢?”
“他叫你快去!”
“他人呢?”
“在对面的小巷子里等你。”
刘复基不敢怠慢忙奔过去,吴兆麟迎住他道:“今天这些旗人主政官,一个都不能杀!”
“为什么?”刘复基大吃一惊,“改变方案了?”
“满汉一家,共建立宪国家,争取他们投奔我革命党人,这是其一”,吴兆麟说,“其二,你要稳定他们,掩护我亲赴督军府夺取二百支手枪与一批炸药。”
“吴哥,你……你为什么……”
“旗人中很多是支持、帮助我们推翻帝制的,只有极少数是……”
“好,我按你的命令执行,问题是这些军队只知道宰杀革命党人的……”
“我明白,其中有不少杀害过革命党人的家伙,按原方案处以极刑!”吴兆麟说。
“这还差不多”,刘复基拉了下蒙面黑布,“艾玛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快把她押起来,让两个士兵看守,千万别伤害她,等我们结束行动再把她放了。”吴兆麟说着又问,“关光夫他们呢?”
“安排好了,他怕死,不敢出来,统统关进了一个黑洞。由宋明海负责洞门守护,外面不开锁他们是出不来的。”
“吴哥,有人要求处死关光夫。”
“不能处死,有他再加上艾玛的关系牵着,我们就能随时了解清政府的情况,不然我们就如眼瞎了、耳聋了,怎么能制胜呢?遇事要从长远看,有战略思想,只看眼前利益者,事业不会成功的。”
“好,我听吴哥的。”刘复基说完扭头又回到一线。
化名吉春的革命党人丁正平,以小解为由与刘复基碰过头,又回到宴席间时与主持今天宴会的英征交换了一下意见。英征说:“也好,为政府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得到升迁是个大事,这都是总督张之洞不用油桶,用饭桶的表现嘛。”
“好,我讲,你记录!”英征又跳上桌面,清了清因喝酒太多而有些沙哑的嗓子,大吼道,“各位兄弟,请安静,安静一下!”
四十几个人,八十多只眼睛一下子都盯住了英征。
“弟兄们,各位都是军政的中下级主事官,吉春君此行湖北,企盼了解各位在维护大清政权的大业中建功立业,回皇城后好向文武大臣请功。两湖总督张之洞对各位的功业,特别是打击革命党人的功劳视而不见,没有受到晋升与奖赏。今天请各位站出来在这里向吉春君作个报告,日后好论功请赏。”
“我想请英征君先讲。”丁正平笑笑说。
“好,我讲”,英征道,“这几年我用开水烫死五个革命党人,他们是孙中山从日本派到湖北来犯难的。”
“我叫胡世海”,一个军官站起来,“三个革命党人为我亲手所捕,全部用火烤死!”
“好,请过来,与英征君站在一块儿!”丁正平说。
“我叫邓国德,是左队官,杀死过一个革命党人。”
一共二十多个杀害过革命党人的家伙排成了两队,立于丁正平左右。丁正平大声问没有发言的:“你们中还有吗?杀过革命党人的对政府有功,快快站出来!”
“我叫程北生,杀过一个革命党人。”
“请站过来!”丁正平说。
隐蔽在左前房子楼上的刘复基将二十几个杀害过革命党人的凶手看得清清楚楚。这时,丁正平的右手向空中连举了三下后,大声道:“请诸君注意,有长官要见你们!”
刘复基听到暗语,看到暗号动作,从楼上跳了下来。众人一看,一个个蒙面大汉手持快枪、利剑,大吃一惊,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丁正平大吼:“杀过革命党人的全部跪下!”
英征一看上了当,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就猛地朝丁正平扑去,刘复基闪电般迎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大胆狂徒!”
英征非一般主官,生性凶恶,他从腰中拔出匕首刚举起,刘复基飞起一脚踢中他手腕,匕首“啷口当”一声掉在地上。
“啊……”仅仅只用几分钟,几十颗罪恶的头在血水中滚动。
“英征,你的死期到了!”刘复基说着手起刀落,英征倒在血泊中。
几个罪大恶极的军官被蒙面人闪电般地处决了。
没有被杀的官员一律跪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刘复基按照吴兆麟的交代,扯起嗓门道:“你们记住,清王朝腐败无能,中国要前进,必须推翻帝制。今后我们若发现你们杀害我革命党人,就像对英征他们一样处以极刑!”
“谢大侠的不杀之恩!”一个官员这样一说,其他二十几人也异口同声这般表白。
“滚!”刘复基说着,不等这些家伙起身,接着道,“不准出门!”
“官人,有几十个人冲过来了!”一个蒙面汉报告。
刘复基左右扫了眼,丁正平已经从一具死尸身上拔出了手枪,不远处十几个随同刘复基来的人好像有异动一般,刘复基正要赶过去,“砰”地一枪打过来,子弹从他头顶飞过。
“砰砰!”那开枪的人一头栽倒了。
刘复基一看那开枪打死异动者的身影,知道是吴兆麟赶到了,无比兴奋,那带来的人“哗”地大乱起来。
“我们上当了,上当了!”一个人大叫,毫无畏惧地奔过来,拉下面部黑布,“你们命令我们来杀革命党人,现在你们把杀过革命党人的人全部杀了,你们是什么人?”
“是干这个的!”吴兆麟举枪射击,打死了这个不识相的家伙,“与革命作对者,死也!”
“跟他们拼了,拼了!”有人在黑暗中呐喊。
一阵阵军号声四起,刘复基一看吴兆麟对天鸣枪,并大叫:“我们的部队来了,我们的部队来了……”
张之洞的那五十个蒙面精兵与没有被杀的几十个敌人一听到四面军号齐鸣,以为真是大部队来了,乘黑暗作鸟兽散……
“走,快走!”吴兆麟兴奋地命令,并拉下面罩对刘复基说,“关光夫还蒙在鼓里,艾玛由两个士兵送到了长堤街61号。”
“吴哥,手枪与炸药搞到了吗?”刘复基一边跑,一边焦急地问。
吴兆麟听着,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吴兆麟怀着沉重的心情,率领刘复基等赶到凤凰山下一栋房子跟前,轻轻击了两下掌。门开了,他忙闪进去,刘复基等也跟着闪进了门。
“好了一点吗?”吴兆麟问那正在施救的医生,客厅里昏暗的油灯下,有两个被血水浸透了的人。
“我已回天无术了。”老医生站起来极度悲痛地说。
吴兆麟朝二位战友脱帽之时,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在房顶放哨的士兵赶过来:“队官,马队来了!”
“多少人马?”
“足有十七八个,都是骑马的。”哨兵说,“正在包围我们的房子呢。”
吴兆麟忙快速奔到房子顶层去观看,由于夜太黑只能看到一些黑影,有人不时地朝天开枪,不知为联络还是什么,军号在城内外划破黑夜的寂静。
“吴哥,我出门看看!”刘复基说。
“走,我们从后门出去,轻一点!”吴兆麟说,“快点,没有命令不准开枪!”
今天这场血战按照吴兆麟的部署,督军府的守军被调虎离山进了友家巷67号。吴兆麟将刘复基在艾玛家在肥皂上按的钥匙印,配了钥匙,打死守军揭柜开箱一看,装炸药的柜中是石头、砂粒,原认为是装枪的箱子中是一堆废铁。一个士兵介绍,今天上午东西全部转移了,至于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英征长官知道。
刘复基偷配钥匙,67号设鸿门宴,吴兆麟苦苦策划的谋略落空了吗?从另一个重伤的正目口里吴兆麟得到证实,这里的东西确实是今天上午转走的。
“老弟”,一出门,吴兆麟边走边对刘复基说,“今天上午督军府的东西转移了,是不是艾玛发现了什么?”
“有这种可能吗?”
“有。”吴兆麟将今夜毫无收获的事告诉了他。
马队不知道为什么又向武泰闸方位去了。吴兆麟示意大家停步,刘复基百思不解地问:“吴哥,如果艾玛看出什么,今天怎么不让人抓我呢?”
“万一人家放长线钓大鱼呢?”吴兆麟说着又一笑,“不会有问题,但今天关光夫与艾玛的动态要了解,特别是制作炸弹的炸药,还有那二百支手枪,你要千方百计地探清存放地点,武器对革命党来说太重要了。”
“这么说我得马上去找艾玛?”
“今天杀了这么多罪官,军政官员都震动了,说不定艾玛正在向皇城发报呢。你马上去找她,有情况速报告。我们都要立即回营,今夜非同往常,各部长官肯定要查营房的。”吴兆麟说完扭头扫了眼夜空,“分头走,快!”
“吴哥”,刘复基有些紧张,“如果艾玛去找我,没有找到怎么办?还有关光夫,处死了对我们利不利?”
“他活着对我们有利,是战略上的需要。”
“万一他怀疑我是革命党人呢?”
“你关键是要争取艾玛,从她那里搞情报,不要急,按我与你讲的三套方案轮番用,这个女子有良心,不是那种坏透顶的旗人。”吴兆麟说,“走,我先护送你到长堤街61号,看她回去没有。”
刘复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