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军调到县文艺馆上班了,上班的那天中午,他去了老何那里。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工作是何叔叔为他调动的,如果没有何叔叔就没有他的今天。他也看透了,其实一个人的前程如何,就掌握在位高权重的几个别人手中,人家一句话,就让你前途无量,光彩照人。什么财呀、福哇,车呀,凡是好处都随你来了。别人也高看你一眼,其实才能大小,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官场重点是经营人场的,那种微妙的关系网是环环相扣的,即使圈内人的,人家也要讲情感,讲知人善任,讲效忠,你有日天的本事,人家不用你,你也没办法,就别说一个圈外的小老百姓了,你和人家无亲无故无感情基础,想求进步,想打入人家的圈子,并非是容易的事,除非你太出类拔萃,碰到伯乐慧眼识人,或者太有实力了。人家对你是要经过严格筛选和连番考验的。何二军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够优秀,像只小蚂蚱,瞎蹦,也像只小鱼,翻不起浪花,却能如愿调进县城了,越发感到何叔叔了不起,他不露声色,却有这么大的能力,这是何二军没有想到的,那敬佩、感激之心油然而生,发誓以后要好好孝敬何叔叔,他是自己的大恩人啊,以后还要靠他这棵大树歇息、乘凉的。
何二军来到老何的办公室,见老何正在耳房里准备做中午饭,首先向他讲述了去文艺馆上班的情况。老何笑笑说,情况我都知道,并把话题一转说,你会做饭吗?
二军摇摇头,说做不好。其实他心里清楚在家就没做过饭。
老何指着桌上的菜说,你看我买的啥菜都有,番茄、辣椒、黄瓜,还有鸡蛋,我来做,你跟我学学,以后来这里就当成自己的家,可以随便来,随便吃,随便学做饭。今中午咱吃捞面吧?
好、好、好,我就爱吃凉面条,爽口,下饭。何二军便坐下来,剥着葱说,何叔,我总觉得男人不是做饭的人。
老何把菜洗好,放在案子上低头切着菜,笑笑说,人不吃饭不行,要吃就得做。不做饭的人吃饭,那是有人做饭,可我没人给我做饭,我也不能饿肚子啊!我做了半辈子饭了,也习惯了。
局里没有食堂吗?
不对口味,还不如自己做的。
何二军抬头看一眼老何说,叔,你得赶快找个婶,不能再这样过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咱不能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吧。
你要啥条件的?叫我娘给你找个。
讲啥条件呀,会说话,会做饭就行。
何二军扭头看着老何说,真的?你不挑拣?
挑啥呀,都到夕阳西下了的年龄了,有个做伴的就行了。
这话不知道老何说时有没有什么心思,但二军心里有意了,他以为老何会很挑剔的,因为现在的身份变了,有职有权有房子,这都是女人羡慕的条件,年轻漂亮的女人也乐意跟他,没想到他还和从前老样,没有感到自身的优越。何二军想到了母亲,多年了她对何叔叔很好,何叔叔对她也不错,看得出他们在一起是很快乐的,如果他俩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只是对自己的母亲没法开口。又想了想,为了老人晚年幸福快乐,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我给二老当媒人。
那天中午,老何做的凉面条也不错,番茄、鸡蛋、黄瓜菜,拌在面条里,香喷喷的,让二军大开胃口,二军吃了两大碗,直夸何叔叔会做饭。老何开玩笑似地说,二军啊,回去托你娘给我找个伴,我忙的时候,你来就有人给你做饭吃了。二军说,叔,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半月后,二军从县文艺馆回到家里。那天吃过晚饭,全家人都在院里坐着乘凉。因为屋里不但闷热,而且还有乱嗡嗡的蚊子在狂轰乱炸,像吸血鬼一样在扑捉食物。皎洁的月光装饰着墨蓝的上空,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安静、广阔而又神秘。远处有稀疏的星星,闪闪烁烁地跳动着明亮的光点,如同海水里荡起的小水花。四周都安静下来了,像是人们都沉睡了。微微的清风,送来了一丝丝凉意,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像在窃窃私语亲切地交谈。二军坐在树下的石墩上说,娘,何叔叔是个大好人。
胖大嫂在二军旁边的小木凳上坐着,很爽快地说,不是他,你也别想去文艺馆。
有个事,我想给您商量一下。
胖大嫂扭脸瞧着二军问,啥事?
何二军转身贴近母亲,很平静地压低声音说,您看何叔叔孤身多年也够可怜的,过半辈子了,也没享着福,他身边应该有个人照顾他。
胖大嫂快言快语地说,他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想找,那还不容易呀?找大闺女都不成问题。如今是要房有房,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他还不一定乐意娶大姑娘呢。我觉得您俩怪合适。
胖大嫂眼一瞪,胡说,他能看上我?
二军诡秘地笑笑,说不定。
胡想点。胖大嫂嘴这么说,但经儿子这么一提醒,想想老何这么多年来,过的苦哇!打了半辈子光棍,她是非常了解老何的,和他结合,她是很满意,可人言可畏,会不会说,人家老何放牛时咋不和他结合?现在人家当官了,她看上人家了。她想着想着,禁不住心里骂,她娘那脚,谁想咋说谁咋说。只要老何愿意,我就没啥说,再说那城里的条件就是和村里不一样,多年的苦日子,我也过够了,谁不想过好日子?要和他做伴,就等于到天堂了,我也不会再受苦受累了。
何大萍不乐意了,翻眼瞪瞪何二军,语调生硬地说,哥,你净给娘出馊主意,咱娘走了,家咋办?你们都出去享福了,不要家啦。
何二军说,姑娘大了,早晚是人家的,你和二萍都不小了,还能在家呆几天?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这家就不是你的家了。再说咱这家有啥恋头,破烂不堪,穷的叮当响,早出去早出苦海。
何大萍说,刚出去几天,思想就变了,忘家了,显贫爱富了,可你别忘了,你还是这个穷家给你养大的,咱娘还没享咱啥福呢,你就把她往外推。
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为娘好,你以为给娘吃喝穿戴,她就享福啦?咱娘一辈子为咱吃苦受累,到老了也该享享福吧,我们不能守娘一辈子,她老了身边有个伴有啥不好?这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我是孝敬娘,再说,家里没负担了,咱大哥也好找对象吧。
何大萍气声声地说,那好吧,我也走,我出去打工,咱都散伙。
二萍绵声绵语地说,我咋办?
胖大嫂看着她说,二萍啊,就是娘在家呆着,也守不住你了。你马上要考高中了,在县城上高中,有时候一星期回来一趟,有时候半月回来一趟。我真要跟着你何叔叔,咱见面就更方便了。再说,他还能帮你解决点学费,我想这也不是啥坏事。
何二军理直气壮地说,只要咱娘同意,咱还有啥说?
何大萍调高嗓门说,走吧,都快点走。我明天就走,甘愿一辈子不进这个家门。
也行,到哪都比咱家强。二军生硬地说。
几个人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不休。胖大嫂和何二军达成了一致意见,脸上布满笑意。何二萍没有什么主见,觉得听哥哥的也没错,这样办,对母亲来说是个好事,以后她肯定不会再作什么难了,有人帮了,有人体贴关心爱护他了,只要两位老人幸福快乐,心情好,就有利身体健康,这有什么不好?只是免不了村人的闲言碎语,说长道短,无论她们怎样说,说也白说,反正娘也不在村里住了。何大萍想到这个家全靠母亲撑着,她一走就彻底烂了,以后自己就没有家了,就像孤儿一样,没人疼没人问了。娘吃了半辈子苦,以后我们都大了,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我们就该孝敬她了。可她一走,好像儿女不孝,将她向外推,不愿养老了,显得儿女不光彩,娘也不体面。但再想想哥哥说的也有道理,关键是我们了解何叔叔,娘跟着他不会受气。另外没有其他人欺负母亲。何大萍知道母亲平时没有什么主见,头脑简单,但对这个问题她是有想法的,或许从前他俩是真心的好吧,再加上城市比乡下强的多,谁不向往好生活?她乐意和何叔叔在一起,说明这是她的心愿。孝和情感是有区别的,情感是精神东西,孝是物质东西。只想到将来自己好好孝敬母亲,使她幸福,但没想到她的精神需求,所以何大萍也默认了。胖大嫂心里清楚,此事只要自己同意,这事就基本成了。
不久,胖大嫂和老何结婚了。结婚那天,是在县城有名的宾馆里举办的,待了二十多桌客,这是老何和胖大嫂一生中最荣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