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航海家绕过“暴风角”─惊涛骇浪中的圣诞节─“浪花号”在开普敦停留三个月─搭乘火车游历特兰斯凯─克留格尔总统奇怪地诠释“浪花号”的航程─总统脍炙人口的名言─“浪花号”上的贵客─椰丝充当门锁─英国皇家海军上将来访─航向圣赫勒拿岛─陆地在望
古代航海家绕过“暴风角”
现在好望角是最主要的目标。从塔布尔湾(Table Bay)起,我便可凭借强大信风的助力,“浪花号”将可迅速返回家乡。自德班出航的首日一切平静,于是我便坐下来思索这些日子以来的事和即将结束的航程。我正航向的塔布尔湾(Table Bay),距此约八百英里,途中要经过波涛汹涌的海面。早期的葡萄牙航海家具有坚忍的毅力,他们花了六十九年的时间奋力要绕过好望角,但最远只到达阿尔戈阿湾(Algoa Bay),接着船员便发动叛乱。他们在一座现在名为圣克鲁斯岛的小岛登陆,虔诚地竖起一座十字架,并发誓若船长欲继续向前航行,他们就割断他的喉咙。这些船员认为越过这座小岛便是世界的边缘,他们也相信世界是平的,唯恐若再向前航行,他们的船便会自世界的边缘坠落。他们强迫狄亚兹船长循着原先航线折返,他们全都归心似箭。十年后,葡萄牙航海家达伽马(Vasco da Gama)却成功地绕过当时称为“暴风角”(Cape of Storms)的好望角,在圣诞节那天发现了纳塔尔(Natal),所以这一天也称为“纳塔尔日”。从此处通往印度的航线十分平顺便捷,因而建立了葡萄牙在印度洋上的霸权。
惊涛骇浪中的圣诞节
绕过好望角吹来的强风现在已相当频繁,平均每隔三十六小时便会吹一阵,但这一阵阵的风都差不多,顶多在顺风时将“浪花号”沿着航线往前吹一点,逆风时又将它倒吹回去。1897年的圣诞节,我的船来到好望角的尖端。这一天,“浪花号”差点船首朝下倒立起来,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当晚会完成这项特技表演。那天一大早,“浪花号”便异乎寻常地剧烈摇晃起伏,我一定要记下这件事。我正在船首斜桅那儿收船首三角帆时,它忽然钻到水里三次,我也跟着泡进海里,这算是我的圣诞礼物吧!我浑身湿透,气得要命。以前我在其他海域从不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约三分钟)泡进水里超过一次。这时,一艘大型英国蒸汽船行经我的船旁,向我发出信号:“祝你圣诞快乐。”我想这艘船的船长八成很幽默,他自己的船也剧烈起伏,以致推进器的螺旋桨都露出了水面。
两天后,“浪花号”已赶上被强风耽误的里程,在顺风下和先前那艘蒸汽船“苏格兰人号”(Scotsman)一同经过安古哈斯角(Cape Agulhas)。安古哈斯角的灯塔看守员也和“浪花号”交换信号,他后来还写信到纽约,恭喜我完成环游世界的航程。他似乎认为两艘型式截然不同的船只同时经过他驻守的岬角,是一件值得作画纪念的大事,于是着手完成这幅油画。我从他的来信中得知这一切。在那样寂寞的灯塔站独处,人心会变得敏感,甚至诗意起来。“浪花号”经过多处海岸时都感受到这种情绪,并接收到许多善意的信息,令我对全世界心存感谢。
“浪花号”经过安古哈斯角后,西方又吹来一阵强风,但它连忙航入西蒙湾(Simons Bay)避风,风力减弱后才继续绕过好望角,据说“鬼船的荷兰水手”(Flying Dutchman)如今仍在这一带航行。此处以后的航程看来十分平顺,几乎已告完成。我知道从现在起,往后的一切航程,或几近一切的航程都将风平浪静。
我在此跨越天气分隔线。分隔线以北天气晴朗平静,以南湿气重且多风暴,经常出现变幻莫测的强风。“浪花号”最近经历了一连串的恶劣天气,终于航至桌山(Table Mountain)下平静的海面。它在那里停留了一夜,直到和煦的阳光自陆地升起,海上吹来一股微风。
“浪花号”在开普敦停留三个月
蒸汽拖船“敏捷号”(Alert)出港寻找船只,在狮臀(Lion's Rump)外海驶近“浪花号”,于是不拖一艘大船而改拖“浪花号”,将它拖进港口。海面波平如镜,“浪花号”在开普敦(Cape Town)外海的海湾下锚停泊,在那里待了一天,只为了避开港内繁忙的商业活动。好心的港务长立刻派他的蒸汽拖船来,要把“浪花号”拖进码头的停泊点。但我宁可在此盘桓一天,享受平静海湾的静谧气氛,并欣赏两座岬角之间狭长水道的景致。第二天早上,“浪花号”航进奥福雷干船坞,在那里停留了三个月,交由港口当局照顾。我则利用这段期间游历各地,遍游西蒙镇(Simons Town)至比勒陀利亚(Pretoria)等地,这都得拜殖民政府之赐,免费提供我前往南非各地的火车票。
克留格尔总统奇怪地诠释“浪花号”的航程
我游览金伯利(Kimberley)、约翰内斯堡(Johannesburg)及比勒陀利亚的旅程十分愉快。我在比勒陀利亚还会见了特兰斯凯共和国总统克留格尔先生。总统阁下本来相当热诚地接待我,但为我引见的朋友贝耶尔法官却说错了话。他提到我正在进行环绕世界的航程,这种不甚明智的说法大大冒犯了这位可敬的领袖(对于这点我们均深感遗憾)。克留格尔先生闻言立即厉声纠正贝耶尔法官,提醒他世界是平的。总统阁下说:“你说环绕世界不是当真的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你指的应是在世界里航行。不可能!不可能!”他呵斥一番后就没再开口跟法官或我说半句话。法官看着我,我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法官自知处境难堪,克留格尔先生则怒目瞪视着我们。我的法官朋友满脸尴尬,但我却怡然自得,这件事比任何事更逗我开心。这是从老克留格尔嘴里挖出珍贵的语录,他说过好些脍炙人口的名言。关于英国人他曾说:“他们先拿走了我的上衣,又拿走了我的裤子。”他还说过:“炸药是南非共和国的基石。”只有没大脑的人才会说克留格尔总统是呆子。
“浪花号”上的贵客
我抵达开普敦不久后,克留格尔总统的朋友桑德森上校也早我一些从德班到此。他邀我参观新的葡萄园,我在那里认识了许多和气可亲的人。总督大人米尔纳爵士还抽空带了一群访客登上“浪花号”。总督大人在甲板上参观一圈后,走进船舱里找了个箱子坐下,毛芮尔(Muriel)夫人坐在一只小桶上,桑德森夫人坐在舵轮旁我身边,上校则拿着照相机,爬进救生船里替我的船和她的贵客拍快照。同行的还有一位天文学家基尔博士,他邀我第二天到著名的开普敦天文台参观。与基尔博士相处一小时,如同置身群星之间一小时。他发明的天文摄影术颇具盛名。博士还带我参观天文台内的大型天文钟,我也向他展示“浪花号”上的锡钟。我们讨论海上标准时间的话题,以及如何在没有任何种类的时钟协助下在小船上测出正确时间。稍后还听说基尔博士将主持一项座谈会,讨论“浪花号”的航程。单凭基尔博士的名气,就足以保证座谈会一定座无虚席。果然,座谈会场爆满,好多人还挤不进场呢!这场成功的座谈会让我获利颇丰,赚够了所有港口税及返航的一切开销。
我游访了金伯利和比勒陀利亚后,发现“浪花号”在船坞里一切安好。于是我又返回学术研究风气颇盛的著名大学城乌斯特(Worcester)和威灵顿(Wellington),继续以殖民地贵宾的身份游历各地。这些大学里的女士很想知道一个人怎么能独自航行世界一周。我则预言未来将由女航海家取代男航海家。如果男人一直不停地说我们“办不到”,总有一天会被女人取而代之。
椰丝充当门锁
我在非洲平原上穿越了绵延数百英里、富饶但仍荒凉的土地,辽阔的平原上只见灌木丛及大批放牧吃草的羊群。每棵树丛的长度大约和一只羊一样,而这些羊身躯都很长,但还是有足够的空间供羊群活动。此时我不禁产生一股冲动,渴望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因而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徘徊不去。然而我并未留下来栽植森林或垦地种菜,却重返停放在奥福雷码头的“浪花号”,它就和我离开时一样,一切就绪,正在那儿等候着我。
经常有人问我,我的船停泊在不同港口时,我常下船多日,也未请人看守,为什么船只及船上的物品却不曾遭窃。其实道理很简单:“浪花号”很少落进窃贼手里,在基灵群岛、罗德里格斯岛及其他许多地方,我只消在船舱门闩上系上一条椰丝,昭告主人不在,就能保证船上物品的安全,甚至不会有人对它投以觊觎的目光。可是当我来到接近家乡的一座大岛时,就需要沉重的大锁捍卫我的财物。我抵达那座岛的头一晚,原本放在甲板上未加覆盖的东西竟不翼而飞,堆放着这些物品的甲板活像被大浪冲刷得一干二净,空空如也。
英国皇家海军上将来访
皇家海军上将朗森爵士偕他的家人来访,宾主尽欢后,“浪花号”在好望角的社交活动便告一段落。朗森上将过去号令南非分遣舰队,目前指挥规模庞大的海峡舰队。他对小小的“浪花号”及它绕过好望角的行动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为他对好望角并不陌生。我必须承认朗森上将提出的问题令我欣喜,尽管我和他指挥的船只有天壤之别,但他的建议却令我受益良多。
航向圣赫勒拿岛
1898年3月26日,“浪花号”自南非出航,离开那个空气纯净的遥远国度,它在那儿度过一段愉快且收获丰硕的日子。蒸汽拖船“老虎号”(Tigre)把“浪花号”拖出在奥福雷船坞的停放点,带它驶出海面。清晨的和风吹满了“浪花号”的船帆,拖船松开拖绳后很快消失了踪影,留下“浪花号”乘着大浪上下起伏。桌山和好望角高峻的山岭一览无遗,眼前的美景暂时纾解了海上的单调。一位环绕世界的航海家老前辈(我想是德雷克爵士,Sir Francis Drake)初见这片山海相依的壮丽景色时,不禁脱口赞叹道:“这是我环绕地球整趟航程中见过的最美、最壮观的岬角景致。”
眼前的景色确实美丽,但我可不想久留下来观看任何不变的景观。接着我很开心地发现,海浪变短且起伏波动,这是风力的前兆,第二天果然起风了。海风吹来前,海豹整天在“浪花号”四周嬉戏,到了傍晚,它们张着大眼睛看着它,因为它收起了帆,不再像一只缩着翅膀的懒鸟。现在海豹与“浪花号”分手,不再与它为伍。“浪花号”迅速前航,不久后,好望角最高的山峰便消失在视线以外,世界也为之改观,从全景式的景象变为光明在望的返乡航程。鼠海豚、海豚和其它鱼类一天能游上一百五十英里,它们一连好几天都陪着“浪花号”。风从东南方吹来,正合“浪花号”意,它便以最快的速度稳定地航行,而我则埋头看那几本在好望角停留时别人送我的新书,夜以继日地看个不停。3月30日是我的斋戒日,我沉湎于书本中,忘了饥饿,忘了海也忘了风,满心以为一切都没问题,谁知一阵卷浪忽然扑上船尾,冲进船舱,刚好打湿了我正在看的那本书。显然此刻正该缩短船帆,才不会踉跄前进。
3月31日,东南风依然持续地吹。“浪花号”的主帆缩起一折,三角帆全部张开,再加上一张用瓦伊利马的竹子撑起的飞三角帆,与此同时,我正津津有味地读着史蒂文森写的《内陆航行》(Inland Voyage)。我的船再次平顺航行,船身几乎没有起伏动荡,在白色浪涛中跳跃,四周围绕着上千只鼠海豚,这群活泼的小家伙一直陪伴在它前后左右。“浪花号”又回到老朋友飞鱼的身边。它们是有趣的海洋居民,像箭一般射出海面,张着宽宽的双翼,在风中伸展着优美的弧线,然后向下坠落,落至浪头上,沾湿它们的双翼,再进行另一次飞行。飞鱼使漫长的日子充满乐趣,在天气晴朗的海上,最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便是看着有趣的飞鱼此起彼落地飞跃着。
陆地在望
在这么生气蓬勃的海上是不会寂寞的。更棒的是,阅读精彩的游记更添乐趣。我此刻置身于“浪花号”上,就宛如山林女神阿瑞托萨般悠闲自在。“浪花号”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向前航行,每天都前进好长的里程,不知不觉中,已是4月11日了。那天一大清早,我被一种罕见的鸟叫声吵醒,那是鲣鸟。我立刻认出那刺耳的嘎嘎叫声,那叫声有如呼唤我走上甲板,又好像在对我说:“船长,陆地在望。”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一点也没错,大约二十英里前方微弱的晨光中,正是圣赫勒拿(St﹒Helena)岛。
我的第一个冲动便是高声呼喊:“噢,真是海上的一个小点啊!”这座小岛只有九英里长,两千八百二十三英尺高。我伸手从贮藏室里拿出一瓶红葡萄酒,一口气啜饮了一大口,祝我那位隐形的领航人──“平塔号”的舵手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