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来?”
马一山问。
香香不答,端起酒壶给大家斟酒。
“这也不晚,大家快坐吧!”
吴局长恢复了局长的身份,张口就开始调度现场。
马一山见冷了半天脸的吴局长终于有了热情,心里踏实了些。村里没有桑拿浴,没有娱乐总汇,好在还有没外出的季香香在。酒桌上的气氛活跃不少。吴局长分明来了兴致,挨着个地碰了几杯,借着酒劲还讲了几个笑话。听的大家直劲乐。吴局长看上去长的有些粗粗拉拉,其实粗中有细,很会调动气氛。除了村干部之外,很得体地与香香碰杯,一再说,有你们年轻人在,核桃沟村前途一定光明。对吴局长来说,这样的场合小菜一碟。现在的大小干部,哪有不会应酬的。又有几个不能说会道的。天天在酒桌上泡,在娱乐场所混,再加上有人教,手把手,面对面地教,头回生,二回就熟了,再木讷的人也会变化。
饭后照例是参观,绕着青山绿水走了一趟。
马一山没忘了招商的事儿,总想把人们引到几眼泉水那边去。吴局长则注意观赏山中景致。他还想问问,那个烧香叩头的山洞在哪个山脚下,弄清楚了,以后可以自己开车悄悄的来。这种事儿可不能张扬。
李东生则明显喝多了,脚下发飘,老是抢着跟人说话。
香香对这一切兴味索然。眼前的山山水水看了十几年,熟的不能再熟。哪里有沟,哪里有树,是棵什么样的树,树上结了几只什么样的野果子,藏着个什么鸟的窝,她都知道。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什么活也不干,在山上闲逛。她手里拿着李东生下沟上树采来的几支野花,看上去很悠闲,其实已经按耐不住。她盼望事情能尽快结束。她担心家里,担心躺在炕上的爹。想到爹在痛苦中煎熬,心像被揪住了一样隐隐作痛。她甚至怨恨自己,竟在这样的时候着意打扮,大模大样的游山玩水。但事已至此,还不能说走就走。
她在焦急中远望山下,发现核桃沟村是那样渺小,几乎就是挤在大山的皱褶里。就是这个小村,养育了她。承载了她全部的生活。往事突然之间历历在目。蜿蜒的山道上闪过好几代人的身影。而山外总是云雾缭绕,看不清楚。眼前的小山村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傻孩子,无人认领,任其自生自灭。
想到山村的命运,她也觉得搞招商是应该。总得想办法让大家过的好一些。有温饱,也富裕起来。要不自己主动想办法,核桃沟村是没有未来可言的。总不能让核桃沟村的后代继续在这样的环境里苦苦挣扎。能一代人吃的苦,为什么要分成几代人去承受呢?问题是这两个人真的肯来投资么?
她偷眼看那个胖胖的局长,恰好这位局长也正用眼光瞟她,四目一对,香香承受不了男人的那种目光,低下头避开了。
那个叫李东生的倒是有意讨好,不停的爬上跳下,给香香采花送花。还忘不了跟在那位局长身后,随时准备捧场。
“李东生,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吴局长见他差点儿滑到沟里,说了他一句。
李东生费力的爬上来,把很大一把盛开的马蹄莲送给季香香。
“鲜花配美女,神仙都妒忌。”
李东生的殷勤让香香有些受用不起,顺手把花儿分给了众人。
“我一个老头子拿棵花儿像什么样子。”
马一山说。
“谢谢香香。”那局长倒还客气,眼光在香香脸上停了几秒。
香香惊叹的是这位局长,堂堂一个男人,竟会长着那样凸起的肚子,满面红光。这让她想到爹,从她记事起,就没见爹胖过,一直就是两腮凹陷,肚子瘪瘪,干瘦的像在火上烘烤过一样。
马一山不失时机提醒说:
“李老板,怎么样啊,考虑好了没有哇?”
“什么考虑好了没有?”
酒后的李东生颠三倒四。
“来吧!到咱们核桃沟村投入些资金,办个小厂子什么的。”
李东生不正面回答,附在吴局长耳边嘀咕着什么。吴局长的眼神在季香香身上溜来溜去。表情神秘继而笑眯眯的,但并没有什么表示。
“能不能定下来呀?”
马一山催促。
这时的马一山表情很有些可怜,围着他们身前身后转,像个向大人讨要什么的小孩子,一脸的谦恭和祈求。
李东生问:“有什么优惠条件?”
马一山说:“你要啥条件,就给你啥条件。”
李东生说:“就怕我要的条件你作不了主。”
马一山顿时睁圆了眼睛,“我做不了主?我怎么做不了主。在核桃沟村还有我作不了主的事儿!”
李东生拉过马会计,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边说还边把下巴向香香那边歪了歪。
吴局长仍在若无其事的看山又看水。
“不行,不行。”马会计回绝道。
“这点小事都办不了,还投个屁的资。”李东生不高兴。
“什么事都能办,你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
马一山为了办成事情,忍不住大包大缆。
李东生没再指望这两个村干部,像个老鼠似的钻到香香面前问道,“这几天家里有事吗?”
季香香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看着李东生。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去县里跑一趟。”
“去县里干什么?”
“招商呀!县里有实力的老板多了,不去人怎么谈判?”
“我不去,家里有事脱不开身。”
实际上季香香并不清楚带她到县里干什么。她拒绝是不想丢下爹不管。
李东生没达到目地,脸上不悦。
日头西坠两人才走。走时还分别与香香握了握手,很礼貌,很公事的样子。
香香如释重负,转身就走,却被马一山叫住。
“香香,你今天出面效果不错,下一步就看你的啦!”
“怎么看我的?”
香香很奇怪。
“李老板让你出面,去东山找他。”
“找他干什么?”
“找到李东生,才能找到吴局长。你没看出他们的关系来?那典型是穿一条裤子。”
“我怎么看着他们不像要投资。别吃喝了一遛十三遭,啥事也办不成。”
马会计分析说。
也是喝了酒,马一山来了脾气。“尽是胡说,光吃上一顿饭就能办起一间工厂啦!总得一步步来。把关系搞热乎了,才有希望。我看咱们村这样穷,都是有人从中妨碍,对招商引资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倒是知道自己捞外块。”
马会计以为马一山知道了他倒卖化肥的事,没敢作声。
“那个吴局长怎么办?”
停了一会儿,马会计小声问。
“什么怎么办?”
“咋招呢?”
马一山瞪了一眼。他觉得跟马志福说点儿事太困难。不知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他说:
“事情不是明摆着么!依靠季香香出面,先让李东生定下来投资办厂后,再做吴局长的工作。急燥不得。香香你说呢?”
香香一直看着远处不答,好像远处有什么牵挂。
马一山还想就招商的具体安排再说一说,香香已经转身走了。
“季香香——”
马一山喊道。
香香头也不回,撒开腿跑了起来。
“你快去把她拦回来。”
马一山生气了。
“算了。”马会计看着香香离去的背影说,“这丫头对招商这事儿还不是很明白,抽空我去她家再详细交待一下。”
马会计很少有的自告奋勇。
“别抽空啦,趁热打铁,就明天吧!”
马一山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