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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唐代文人对体育的热衷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精神。不同的爱好,不同的风尚,往往反映着不同的精神风貌。

经过三国以后近四百年的战乱,至隋唐时代实现了空前的统一。民族融合所带来的新鲜血液,隋唐统治者的宏大政治抱负,为社会政治、经济开创了美好的前景,为社会文化生活的繁荣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唐代文人成为这一时期较为活跃的阶层,他们不愿做前代那皓首穷经、心如枯木的迂腐学究,在充满生活情趣的社会氛围中,他们积极投身仕途,力图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施展个人才华。因此,无论是出将入相的政治家、军事家,还是未能进士及第的诗人、画家、书法家等,都带有浓郁的文人气息。在个人生活中,他们不再像历代文人那样固守儒学礼仪的防线,不愿越雷池一步,而是对生活,尤其是文化生活充满了爱的激情,甚至狂放不羁,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笔。自然,唐代多姿多彩的体育活动中,也闪现着他们活跃的身影。

唐代最盛行、运动最激烈的马球活动,也是唐代文人喜爱的运动项目。如唐德宗时濠泗节度使张建封,本系一儒生,当节度使后,也经常驰骋马球场,挥杖打球。时为其幕僚的著名诗人、文学家韩愈,曾劝他从事一些安全、平静的活动:“汴泗交流郡城角,筑场千步平如削。短垣三面缭逶迤,击鼓腾腾树赤旗。新雨朝凉未见日,公早结束来何为?分曹决胜约前定,百马攒蹄近相映。球惊杖奋合且离,红牛缨绂黄金羁,侧身转臂着马腹,霹雳应手神球驰。超遥散漫两闲暇,挥霍纷纭争变化。发难得巧意气粗,欢声四合壮士呼。此诚习战非为剧,岂若安坐行良图?”(韩愈《汴泗交流赠张仆射》,《全唐诗》卷三三八)但张建封却深为那激烈的运动场面所吸引,依然故我。他在《酬韩校书愈打球歌》中抒发了自己对马球运动的情感:

仆本修文持笔者,今来帅领红旌下。

不能无事习蛇矛,闲就平场学使马。

军中使痒骁智材,竞驰骏逸随我来。

护军对引相向去,风呼月旋朋先开。

俯身仰击复旁击,难于古人左右射。

齐观百步透短门,谁羡养由遥破的。

儒生疑我新发狂,武夫爱我生雄光。

杖移鬃底拂尾后,星从月下流中场。

人不约,心自一,马不鞭,蹄自疾。

凡情莫辨捷中能,拙目翻惊巧时失。

韩生讶我为斯艺,戏我徐驱作安计。

不知戎事竟何成,且愧吾人一言惠。

韩愈大概不知道,他在《祭十二郎文》中所自叹的“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吾自今年(803年,时韩愈35岁)来,苍苍者或化而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正和他不喜爱运动,尤其是比较剧烈的运动有很大关系。不然他绝不会反对张建封而也要投身于那令人神驰的运动之中。

更有趣的是,唐代新进士及第,除为他们举行“曲江会”、“杏园宴”、“慈恩寺题名”等庆祝活动外,还专门为他们举行“月灯阁球会”。《唐摭言》中就曾记有:“咸通十三年(872)三月,新进士月灯阁为蹴鞠之会”,“乾符四年(877)诸先辈月灯阁打球之会……”新进士不惟受庆贺、观赏体育表演或比赛,而且内中不乏好手。如进士刘覃,在球会之前,就曾同几个神策军中的打球军将(职业马球运动员)比过高低。比赛中刘覃“驰骤击佛,风驱电驰”,使几个打球军将大败亏输,羞愧离场,以致“阁下数千人因之大呼笑,久而方止。”这样的打球水平,没有平时的练习,是难以达到的。

由于围棋所具有的文雅、技艺博深的特点,尤为唐代文人所瞩目。在他们看来,“闲时揪枰倾一壶,黄华坪上几成卢。他时谒帝铜龙水,便赌宣城太守无。”(温庭筠《观棋》)能在竹林间、青山里、草坪上,置酒一壶,布棋一局,真似神仙过的日子,故大多数文人学士都醉心于这一活动,并且出了不少名手。如曾侍读东宫,任翰林学士,联合王伾、柳宗元、刘禹锡等进行政治改革的越州山阴人王叔文,围棋有很高的造诣,达到了“以棋待诏”的水平(《新唐书·王叔文传》),是唐代地地道道的围棋国手。大诗人元稹对围棋义例有独到的见解,形象地总结其一般规律道:“蛇势萦山谷,斫营看迥点……对垒重相持;善败虽称怯,骄盈最易欺;狼牙当必碎,虎口祸难移……”(元稹《酬段丞与诸棋流会宿弊居见赠二十四韵》)显然对围棋厚爱不浅,进行过研究。唐代文学家、咸通进士、曾任太常博士的皮日休,也酷爱围棋,著有《原弈》一书,对围棋的起源进行了探讨;五代宋初的文字学家徐铉,吸取前人成果,著《围棋义例》一书,全面阐述了围棋的战术与方法,把围棋实战中各种着法,归纳为三十二个术语:立、行、飞、尖、粘、干、绰、约、关、冲、虚、毅、扎、顶、捺、跷、门、断、打、点、征、辟、聚、劫、拶、扑、勒、刺、夹、盘、松、持。并对这些术语进行了解释,如“立,历也,沿边而下子者。曰立,恐彼子有往来相冲之患也。”“冲,突也,直速子而入关,谓之冲。”这些术语,有些至今仍在使用。可见围棋至唐代已十分成熟,对后世围棋的发展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其中唐代文人的贡献是不可或缺的。唐代诗人如刘禹锡、孟郊、元稹、杜牧、温庭筠、杜荀鹤、王建等人的诗中,均有关于弈棋之文,反映唐代文人大都是多才多艺、工于弈棋的。

围棋有时也用以行赌,如后唐进士陈保极,“每与人弈棋,败则以手乱其局,盖拒所赌金钱不欲赏也”(《旧五代史·陈保极传》)。若以此衡量其品行,作为一个曾遍读儒家经典的文士,可谓儒学所倡导的“仁义礼智信”在他身上已荡然无存了。

“仙界一日内,人间千岁穷。双棋未偏局,万物皆为空。”(盂郊《烂斧柯》)一枰玉子,充满莫测风云,斗智斗勇,陶冶情操,“何处仙翁爱手谈,时间剥啄竹林间。一枰玉子敲云碎,几度午窗惊梦残。”(元·黄庚《棋声》)难怪极富生活情趣的唐代文人对围棋是如此偏爱。

唐代的体育活动,几乎全为文人们所钟爱。如大诗人杜甫,曾是足球爱好者,他在《清明》诗中所说的“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全唐诗》卷二三三)就是对体育生活的追念。《旧唐书·中宗本纪》载:“景龙四年(710)……庚戌,令中书门下供奉五品以上,文武三品以上并诸学士自芳林门入,集于梨园球场,分棚拔河。”其实唐代不少达官贵人都是文人出身,通过科举而入仕的。若以此为准,唐代文人参加体育活动的范围就更广了。

广泛的体育活动,开阔了唐代文人的视野,激发着他们敏锐的感情,增强着他们奋进的信心,更丰富了他们的艺术才华。唐代文人,尤其是诗人辈出,且取得了令后人侧目的成就,应该说与此不无关系。也正由于他们参加体育活动的切身体验,才产生了描述、讴歌体育活动的不朽诗篇:“……金锤玉蓥千金地,宝杖琱文七宝球……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自有长鸣须决胜,能驰迅走满先筹。”(蔡孚《打球篇》,描写打马球场面)“苟投足之有便,知入门而无必……交争竞逐,驰突喧阗。或略地以丸走,乍凌空以月圆”(仲元颜《气球赋》言足球事)。“壮徒恒贾勇,拔拒抵长河,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噪齐山岌□,气作水腾波。”(唐玄宗《观拔河俗戏》)“彼此抽先局势平,傍人道死的还生。两边对坐无言语,尽日时闻下子声。”(王建《看棋》)……这些脍炙人口的诗篇,既是对当时体育活动的真实写照,也是唐代文人体育风尚的再现。

“岂学书生辈,窗间老一经!”唐代文人身为文人,确是极富生活情趣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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