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五大剑派
他们说话之间,已经走到黄鹤楼前,那脸色肃然,一直没有说话的乙木道长领先跨上了楼梯,自有守在楼前的壮汉牵过他们的马匹,带往一旁。
龙中宇站在楼梯口,望了砚童一眼,道:“宫前辈,在下这名小厮……”
宫北斗道:“少侠放心,尊童自有老夫为他安排。”
他话声一顿,扬声唤道:“宫力,你把这小哥儿带到楼后去,要好好招待人家。”
一个黑衣大汉应声过来,恭敬地回了一礼,然后领着砚童往楼后而去。
龙中宇见到自己没有上楼,其余三人也站立楼口没有上去,不由歉然一笑,道:“小弟实在不该把砚童带来,害得各位等候。”
柴隐农笑道:“龙兄说哪儿话来?小弟是山野闲人,不比龙兄身为掌门之子,远路而来自然需要个小厮在旁伺候……”
他远居昆仑北地,昆仑一派讲求的是身体力行,刻苦修练之功,举凡学艺时一招一式都要靠自我的苦练方能有所成就。
是以昆仑门人都有点像苦行僧人般地修练武功,当然平时没有小厮在旁伺候。
柴隐农身为贫困的牧人之子,加之自幼及长都居于荒凉的西北高原里,是以朴实无华,说起话来也不会转弯。
他见到龙中宇从峨嵋到此,身边带着小厮,并没有把自己与之相比,他只是认为以龙中宇出身的尊贵,应该如此的。
可是他太不会说话了,明明说的是肺腑之言,却让人听了有讥讽龙中宇之感。
龙中宇皱了皱眉,正待解释给柴隐农听,自己此行携带小厮并非心所意愿,燕白已大笑道:“龙兄乃绝代美男子,自然尊夫人不放心龙兄一人独自外出,免得被武林那些痴女娇娃纠缠不息,所以才派个小厮追随身后……”
他说话之间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何素月一眼,直把个冷梅剑看得粉脸通红。
她哪会不明白燕白意下所指,只是自己心中确实有鬼,是以尽管听到燕白的讽刺之语,却是满腹怒气,无处发泄,更不好当着龙中宇之前给予燕白难堪,只好转开目光,假装没有听见。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久闻燕兄雄踞天南一角,剑法之高,已无敌手,今日一见,不料燕兄的口才尤要胜上几分,较之利剑尤为锋锐,小弟口齿笨拙,是甘拜下风了,只有在剑会之上向燕兄领教剑法,到时尚祈燕兄不吝赐教。”
燕白见到龙中宇眼中已隐含怒意,心知自己的玩笑是开大了,可是他却并无所惧,颔首道:“我等来参加剑盟大会的目的便是替本门增光,谁都想击败其他三人,取得向上届剑主挑战之权,到时小弟当竭尽所能,替本门增光。”
宫北斗见燕白好像老跟龙中宇过不去,心中也暗暗不悦,沉声道:“燕少侠,老夫痴长少侠几岁,可要说句公道话,我们五大门派情感一向都是极为和睦,不能因为少侠开玩笑而导致不睦……”
他见到燕白默然无语,于是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话声一缓,道:“好了,老夫也不提这些小事,希望各位少侠能够尽欢今日,免得老夫见到掌教师兄之后无法交待,来来来,我们上楼吧!”
他拉着龙中宇的手,一同登楼而上,何素月瞪了燕白一眼,也举步上楼,只有柴隐农看到燕白默然不语,站在楼口等了等,然后握着燕白的手臂,低声道:“燕兄,官前辈之言不错,我们五大剑派一向感情甚睦,不应为此些许小事,闹得不欢……”
燕白望了柴隐农一眼,道:“柴兄有所不知,小弟一向好强,只是不服气武林中将我们四大神剑排名,把龙中宇列为首位……”
柴隐农淡然一笑,道:“小弟倒并不为那虚名所动,事实上武功上的修为也是靠各人的努力,并非依赖虚名所能维持的,蒸兄不凡,后日剑会之上,自是可以与龙中宇一较长短,又何必在这里与他生闷气呢?”
燕白道:“小弟并不是与他生闷气,只是……”
柴隐农没等他把话说完,笑道:“燕兄不必说了,此次武当身为剑盟之主,派出乙木道长从武当来此迎接我等,并且宫前辈又准备如此丰盛的酒席,你我兄弟岂能辜负宫前辈一番好意?来,我们上楼去吧!”
燕白听得柴隐农这么一说,心中的气愤稍平,拉着对方的手,道:“小弟尚要与柴兄痛饮三百杯,岂能为这区区小事,减了我等的酒兴?来,柴兄先请!”
柴隐农摇头道:“不,该由燕兄先行才是!”
燕白道:“柴兄排名在小弟之前,理该柴兄先行!”
柴隐农抓紧了燕白的肩膀,笑道:“我看咱们不必再客气了,一并上楼吧!”
在哈哈笑声中,他们两个一起举步上楼。
上得黄鹤楼,只见一张圆桌摆在楼中,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乙木真人坐在首席之上,闭着眼睛,不知是在沉思还是运功,宫北斗也是脸色庄肃地坐立一旁,龙中宇和何素月对面而坐,两人都垂目下视,望着桌上的菜肴,不作一声。
他们见到柴隐农和燕白两人把臂上来,连望都设有望他们一下,似乎没有瞧见他们一样。
柴隐农和燕白两人笑容一敛,望见楼中四人的表情,顿时相互觑了一眼,齐都愕然站在楼口,心中莫名其妙,不知道楼中的四人为何会有如此神情。
燕白诧异地望了坐在席上的四个人,他的目光转动,竟然发现楼中连一个伺候的仆人都没有,那些摆在桌上的菜都仿佛是摆了许久的,上菜的人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目光闪动之间,他又见到靠近栏杆之处的楼板,亡有着几滴鲜血和几撮雪白的羽毛,不禁惊忖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心念刚动,他已听得宫北斗沉声道:“两位少侠请入座。”
燕白和柴隐农相望了一眼,齐都露出困惑的目光,不明白宫北斗方才还是高高兴兴的,此时却又变得如此沉肃,并且话声中还带若呜咽之声。
他们满腹疑惑地走到酒席之前,然后缓缓落座。
刚一坐定,那瞑目垂首的乙木真人已倏地睁开眼睛,将目光投注在燕白和柴隐农的身上。
燕白看得非常清楚,只见乙木道长目中深含着悲悼之意,眼眶泪水盈盈,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他心中一惊,问道:“乙木道长,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乙木道长沉声道:“贫道适才接到敝山飞鸽传书,本门掌教师兄已经灵归道山了!”
柴隐农和燕白两人齐都发出惊哦之声,凝目望着乙木道人。
他们心中的疑惑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却是如此地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燕白忖道:“怪不得我看到楼板上有羽毛和鲜血,敢情是从武当山飞来的通讯鸽……”
他可以从那一拇鸽羽和鲜血想象出乙木道长在接到武当掌教玄天道长仙逝的消息时,是何等的激动,何等的悲恸。
否则以他一个出家的道人,绝不可能活生生地将一只传信的飞鸽杀死!
一片默然之中,蒸白问道:“请恕晚辈冒昧,不知玄天真人是因为什么原因仙逝的?”
他这句话确实问得很突然,可是乙木道人在悲恸之下,竟然没有生气。
他沉声道:“掌教师兄是因为走火入魔而骤归道山……”
这句话一出,楼上的五个人全都发出惊哦之声。
敢情他们真不会想到以武当派的掌门人玄天真人那一身深厚的功力,竟然会因走火入魔而死,放着那么许多的护法真人在旁,竟然无法加以挽救。
惊哦声中,宫北斗颤声问道:“乙木师兄,难道那些护法的师兄们竟然眼见掌教走火入魔而不在旁护持?”
乙木道长摇了摇头道:“这个信上没有说明,贫道也不知道。”
宫北斗睁大了眼睛凝望着乙木道长,跟中汩汩地流出了泪水。
乙木道长沉声道:“此刻武当已由避尘师侄接掌教之位,为本门第十八代掌门人。”
龙中宇等人又是感到一阵意外,他们真没想到此次被武当提为剑主的避尘道人竟然突然接掌武当一派,当起掌门人来了。
他知道武林中五大剑派每二十年会盟一次,由剑会中比剑的优胜门派为下一次剑会之主盟,由该派挑出一名武功最强之弟子,作为种子,接受其他四泥决战后优胜者的挑战。
二十年前的第一届剑会,是由乙木道长击败其他四大剑派高手,取得胜利,因而这次是由武当主盟。
避尘道人是武当近二十年来继乙木道长之后的一代高手,也是这次被选为主盟剑派应战之人,岂知突然之间,竟因玄天掌教之死而继任为武当掌门。
这件突发的事情,怎不使得这四个即将参与剑会的剑手惊愕不已?
楼中有了一阵短暂的静默,燕白突然开声道:“请问乙木前辈,这次剑会是否会因为避尘道兄之接掌门户而停止举行?”
乙木道长面上浮过一丝凄然苦笑,道:“剑盟大会乃是二十年前我等五大剑派所共同决定的,不能因任何理由而中辍举行,是以贫道敢肯定答复燕少侠,剑会依期于后日举行。”
他的话声在楼内回蔼着,仿佛跟北岸的江潮相互呼应,静寂中,阵阵冷风自敞开的窗棂吹了进来,回萦在每个人的耳际。
这时各人的感受都互不相同,因而神情也互异,但是相同的悲悼之情却类似地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同为武林中失去一个高人而哀伤。
一时之间,桌上的六个人没有一人动手取著,擎杯饮酒。
默然了良久,乙木道长轻轻地咳了一声,他的咳嗽之声,引起在座各人注目,齐都抬起头来凝望着他,等待着他说话。
乙木道长目光闪过这四个年轻剑客身上,缓声道:“四位少侠都是四大剑派中的卓绝之士,无论资禀武功都是派中的翅楚,否则你们掌门人不会命你们参加此次剑会,可是你们有谁能明了我们五大剑派为何要每隔二十年举行一次剑会?”
他说到这里,话声一顿,望着面前的四个年轻人,似乎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他那森厉的目光自左到右,从燕白的脸上掠过,一直落在龙中宇的脸上,方始停了下来。
他脸上浮过一丝淡淡的笑容,道:“二十年前第一次剑会上,贫道代表武当,曾与令尊龙云鹤在峨嵋金顶之上连战一昼夜之久,最后以一招‘凤飞九天’取得胜利,二十年后的今日,贫道想来依然不禁为当年的紧张而心跳,因为那‘凤飞九天’之式乃是先师所创之招,当时并不如何完美,令尊只是败在一时疏忽之下而已……”
他话声一顿,道:“这一段往事,谅必令尊曾对你说起过?”
龙中宇颔首道:“家父曾经不止数次跟晚辈提起二十年前的剑盟大会,他曾经说过那招‘凤飞九天’的确奥妙之极,然而却也有许多漏洞。”
他这句话说得颇为坦率,宫北斗的脸色为之一变,道:“敝门这‘凤飞九天’之招已至变化成七式的神奥无极的地步,岂会还有漏洞?”
龙中宇微笑不语,既未理睬宫北斗,也未回答他的话,就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乙木道长微微一笑,道:“这二十年来,想必他已经想出破招之法了?”
龙中宇领首道:“晚辈不敢隐瞒,家父确实已经想出一招‘龙腾九渊’,可以破去‘凤飞九天’之式!”
乙木道长面上依然浮现起那丝微笑,道:“贫道晓得令尊聪明绝顶,必然能够想出破去那招‘凤飞九天’之法!”
他凝望着龙中宇那英俊的脸孔好一会儿,一直都没有说话,桌上多人都不晓得他为何说出那一番后,却又住口不语。
尤其是龙中宇心中更是疑惑不定,他无论怎样揣测,都不了解乙木道长为何要提出那个问题来。
至于柴隐农等三人心里也颇不是味道,他们听到乙木道长提到武当的剑道绝技‘凤飞九天’时,并拿昔年龙云鹤之比剑的情形说出,言下之意,显然是惟有龙中宇才能够取得向剑主武当派的避尘道人挑战之权,也就是说昆仑、点苍、华山三泥都会败在峨嵋之下,这未免有些目中无人。
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是以楼中一时又变为沉寂。
默然片刻后,乙木道长突然长长地叹口气,道:“唉,贫道此时真后悔当年年轻气盛,明知龙云鹤较我要强得多,却依然要拼命将之击败,以致落得今日的地步!”
他这句话突如其来,有似一阵郁雷似地回响在每一个的心里。
燕白骇然暗忖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既是代表本门参与五大剑派的比剑大会,就必须以本门荣誉为重,使本门绝艺发扬广大,哪还有要将这荣誉让与别派之理?”
他心里这么想,望着乙木道长在不住摇头,实在忍耐不住,出口道:“乙木前辈,请容晚辈陈述一言。”
乙木道长似乎陷在一个颇为痛苦的回忆中,眼中浮现起痛悔之色,正自叹息不已,却听得燕白的话声在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来,凝目望着蔗白,道:“燕少侠有什么话要说?”
燕白道:“方才乙木前辈曾问起晚辈等参加剑会的目的是什么,晚辈沉思良久,认为一方面是我们五大剑派为了互相切磋剑艺,增进本门剑法变化,含有互有观摩之意,另一方面则是借胜负之分,而使各派弟子有荣辱之念,加紧上进,更加努力……”
乙本道长颔首道:“这是一部分道理!”
蒸白道:“既然晚辈之言不错,那么前辈方才言及昔年不该获胜之事,岂不……”
乙木道长没等燕白说完,眼中闪出凌厉的神芒,大声叱道:“咄!无知晚辈,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的话声洪亮震耳,使得每个入耳中嗡嗡地响个不停,齐都愕然地望着他,不知乙木道长为何发如此大的脾气。
燕白惊魂稍定,道:“请前辈原谅晚辈妄言。”
乙木挥了挥手,道:“你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不要多言。”
他好似也觉得自己怒气太大了,是以此刻脸色缓和,说起话来也缓和多了。
燕白看到乙木道长脸色和缓了,诚挚地问道:“晚辈等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前辈能否……”
乙木道长摇头道:“真正的原因,没有人能够知道,惟有这次剑会中得胜之人才能够有权知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凝注着燕白,厉声道:“这个秘密,你不必想要打听,终你一生,也不会晓得的!”
燕白虽说胆子不小,可是面对着乙木道长那冷煞如剑的目光,却不由暗暗打了个寒噤,不敢加以逼视,更用不着说反驳了。
看到燕白默然无语,乙木道长目光一闪,又落在龙中宇的脸上,他默默地望着龙中宇好一会儿,道:“贫道二十年来曾为昔年之事痛悔不已,心中随时都留有阴影,认为武林大祸恐将不远,兢兢业业之间,匆匆已过二十年,好在那祸端直到今天方开始萌发,还有时间可以解除……”
桌上的客人不晓得乙木道长疯疯癫癫地在说些什么,齐都惑然望着他。
龙中宇还以为乙木道长因为骤闻武当掌教玄天之死,而一时悲伤过度,丧失神智,是以缓声遒:“前辈请不必多说了,关于玄天真人之骤归道山,固使人痛心,然而……”
乙木道长凝目道:“你以为贫道疯了不成?”
他突然失声大笑道:“如果贫道能够疯了,也得到了解脱,偏偏贫道不会疯,是以还需苦撑下去。”
他说到最后,语声蕴含着极大的悲哀,几乎已到了声泪俱下的程度。
宫北斗皱眉道:“师兄……”
“住嘴!”乙本道长叱道:“此刻贫道已没有时间与你说话了!”
宫北斗受此叱责满脸通红,乙木道长却没有理会他,转首对龙中宇道:“贫道认为当代少年英豪,只你还有一丝机会能够挽回武林劫运,除此之外,恐怕再无他人了!”
他话声一顿,道:“因此你在后日剑会之上,必需拼着性命将避尘击败,记住,不可稍留丝毫情面,非要成为本届剑主不可。”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较之一阵巨雷犹要使人受到震撼,室内的五个人全都呆住了。
宫北斗怔了一会儿,蓦地一拍圆桌,大吼一声道:“气死我也!”
那摆得满满酒菜的圆桌,在他一掌拍下,顿时裂成数块,酒菜菜汤流得遍地都是。
紫髯金剑宫北斗在黄鹤楼上设宴款待即将参与剑盟大会的四大剑派神剑手,在席上的真正主人则是由武当夺得上届剑主荣誉的乙木道长。
宫北斗乃是奉武当掌教玄天真人之命,至武昌接引四派年轻一辈的神剑手同返武当,以表示武当与其他四派的诚挚友谊与重视此一剑会之举。
在黄鹤楼上,岂知欢宴未始,乙木道长接飞鸽传书,武当掌教玄天真人在练功时走火入魔,骤归道山。
极端的悲恸之下,他做出迥异寻常的举动,所说之话亦近疯癫,又似含有深意,竟要来自峨嵋的银龙剑客龙中宇全力击败武当所选出的年轻高手避尘道人。
其他三派的年轻剑士在震骇诧异之中,紫髯金剑宫北斗突地站将起来,挥掌在桌上一拍。
宫北斗在含怒之下拍出的这一掌,所蕴含的力道岂是小可?只听嘭地一声大响,整块大理石的桌面碎裂数块,桌上尚未开动的酒菜一齐倾落楼板上,酒渍菜场溅得四处都是。
席上的其余五个人,无一不是深具武功的高手,但是他们似乎没有想到宫北斗会愤怒到如此地步,竟将桌子拍坏,洒菜翻倒。
在酒渍菜汤飞溅中,只有华山冷梅剑何素月一个人惊叫一声,飞身闪挪开去,其他的四个人竟是连动也不动一下,以致被酒菜溅得一身都是。
官北斗浓眉斜轩,电目放光,颔下的三柳长髯不住地拂动,显然他的心情激动无比,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只见他语声颤抖地道:“师兄,你怎可说出这等话来?”
乙木道长不愧是个高道,他满身被酒菜飞溅着,那一袭道袍上污秽不堪,又是菜肴,又是汤水,可是他却脸色平静如常,毫无一点激动,就仿佛是在一个深湖投入一块小瓦,根本未波及湖水的平静……
紫髯金剑宫北斗见到乙木道长毫无反应,继续又道:“师兄,你身为本门弟子,蒙护本门恩宠,不但得修绝艺,而且还在江湖上得有盛名,为了图报师恩,应该舍身以报才对,岂可鼓励别派弟子……”
他愈说愈是激动,说到此处,语声一噎,竟似说不下去,喘了一门大气,又道:“师门的荣辱,亦即我等的荣辱,师兄你怎么可以说出那等话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师父和掌教师兄……”
席中诸人一听到官北斗所说的话中渐渐牵涉到门振之间,显然对于乙木道长极端之不满。
尤其是龙中宇听了,心中更加地不好受,他站了起来,朝宫北斗抱拳道:“宫前辈,此次承前辈设宴相待,晚辈非常感激,不过……”
在他的心中认为乙木道长可能是因为骤而听见武当掌教玄天真人的死讯,而一时神智失常,才说出那一番话来……
至于宫北斗之气愤拍桌,也是基于爱戴师门之心所发,是值得原谅的,惟独自己夹身在乙木道长与官北斗两师兄之间的争执,确实感到非常的难堪。
因而他才站将起来,预备离开这尴尬的处境。
哪知他还未说出自己要离开的意思,坐立一旁的乙木道长已沉声道:“龙少侠请坐。”
龙中宇犹豫了一下,只见燕白和柴隐农都以奇异的目光望着仙,他暗自思忖道:“单看乙本道长如此镇静,毫无一丝埋怨之色,可见他的修养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像他这样的一个修道之士,绝不会因为玄天道人之死而致发疯,他之对我说那些话,必然另有理由的……”
他心中意念电转,默然地望了乙木道长一眼,缓缓地坐了下来。
乙木道长以含着嘉许的目光深深地望着他,然后沉声道:“贫道方才对你所言,皆系衷心之言,至于此中真正的含意,待你取得本届剑主之席后,便可知晓,贫道在此也不必多言……”
紫髯金剑官北斗浓眉皱起,沉喝道:“师兄……”
乙木道长摆了摆手,道:“北斗,贫道了解你的想法.你不必多说了,稍后贫道自会向你解释的。”
宫北斗欲言又止,他似乎想要措词回复乙木道长,还未及说出之际,燕白已道:“乙木前辈,请客晚辈禀告一言……”
乙木道长目光一转,道:“燕少侠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燕白道:“前辈方才说及此次剑会,惟有峨嵋龙兄能够取得挑战之权,甚而稳有击败武当避尘道兄的把握,是否表示在下和柴兄还有华山何女侠等皆不堪峨嵋一击?”
他这句话里所含的挑拨性很浓,把柴隐农和何素月都拉在一起,使得他们与他自己都站在同一立场,敌对着乙木道长。
乙木道长怎会不晓得燕白说出这句话来的含义?他也晓得自己说话不慎可能会引起门户之争,可是他却毫不考虑地颔首道:“是的,贫道是这个意思。”
燕白脸色一变,望了柴隐农一眼,冷冷笑道:“前辈既然这么说,那么在下和柴兄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赶来武当参加剑会?何不就此回山……”
冷梅剑何素月也是冷笑一声,道:“是呀,既然我们都不堪峨嵋一击,又何必在剑会上出丑呢?对不起,我可要先走了!”
她这话是对燕白说的,说完了转身便走。
宫北斗扬声道:“何女侠请留步!”
何素月脚下一顿,转过身来道:“前辈既然已经预知此次剑会中何人能胜,又何必多此一行?”
官北斗抱拳道:“关于敝师兄失言之事,请何女侠原谅,老夫所要求的是请何女侠在此稍候片刻……”
乙木道长将他的话截断,道:“贫道并非失言,若有牵涉到各派之扯,贫道自会向你们掌门人飞书函告……”
宫北斗怒喝道:“师兄,你可知道武当的声誉已经枝你一手摧毁,眼见又将引起门户之争,你却依然……“
他深吸口气,道:“师兄,我们下楼去说!”
乙本道长长叹一声道:“茫茫天下,有谁知我此时之心……”他那瘦癯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站了起来,颔首道:“好!贫道与你下楼去说个明白!你便能够了解我这做师兄的苦衷了!”说着,往楼下行去。
宫北斗见到乙木道长下楼而去,苦笑了下,抱拳道:“请各位原谅敝师兄失礼,老夫稍去片刻,回头再与各位解释,在此之前,尚祈各位少侠看在老夫薄面,暂候一会儿……”
他话声一了,提声道:“来人哪!”
楼中的酒菜本来早已摆好,那些下人大概是受到宫北斗的吩咐,没有一人留在厅里,而在厅外等候招唤。
是以宫北斗话声一出,立即便有两个黑衣大汉应声而入。
他们见到厅内的凌乱模样,面上毫无反应,走到官北斗之前,躬身抱拳道:“小的们在此,请问庄主有何吩咐?”
官北斗向道:“邬师爷到了没有?”
那左边的黑衣大汉顿首道:“邬师爷已经在内厅等候多时,只等庄主招唤。”
宫北斗颔首道:“你们速将酒席撤去换上一桌摆在内厅,哦!且先带三位少侠去梳洗更衣一番,然后带往内厅由邬师爷陪着他们!”
宫北斗吩咐完了,转身朝厅内四人抱拳道:“四位少侠请恕老夫暂时失陪了。”
厅内的四个年轻人一齐站了起来,望着官北斗匆匆地走下楼去。燕白道:“到底宫前辈是个成名人物,又是武昌城内闻名的大庄主,这等风度着实令人可佩。”
何素月愤愤地道:“早知道乙木道长是如此可恶,我根本就用不着赶来了!”
柴隐农见到何素月余怒未歇,叹了口气道:“在下也设料到乙木道长身负武当第一高手之名,却说出那等幼稚的话来,不过我们应该看在宫老前辈的面上暂留此处。”
燕白斜睨龙中宇一眼,道:“我们若是就此一走,岂不显得我们太没一点气度?何况在下一向倔强,乙木道长愈是瞧不起在下,在下愈要拿出事实来给他看,到时,他便知道他所认定之事并不正确……”
柴隐农顿首道:“为了本门的荣誉,我必须要全力以赶,免得让人家说昆仑不及峨嵋……”
龙中宇见到他们的话题又谈到自己身上,他望了燕白和柴隐农一眼,想要出言辩驳,可是回心一想,忖道:“不管乙木道长是在何等心情说出的那番话,他若不是疯癫的话,必然有其道理存在,现在我还未探讨出其中的道理,又何必与他们争论?”
他淡然一笑,没有理会柴隐农和燕白,甚至连向他们多望一眼的意思都没有,转向着栏杆行去。
此时正当申末时分,苍空彩云满布,太阳已坠至西山,霞光映着江水,泛出片片粼光,有似一条巨龙蜿蜒而去。
龙中宇低倚栏杆,凭风而立,四下江技水色,灯火人家全都收人眼底。
虽然眼前的景色如此的绚丽,可是龙中字却是无心观赏,他的整个心灵里,都充塞着方才乙木道长对他所说的那一番话。
对于参加此次的剑会,他确实是有必胜之心,可是他知道其余的三个人也同样的有求胜之念,他们谁都不愿承认自己不如他人,自然对于乙木道长所说的那番话不满。
因而龙中宇不是在思虑其他三个人的愤怒情绪与乙木道长的话中含义,他所想的是为何乙木道长要说出那番话。
“难道他真是因为武当掌教之死,而致精神错乱,是以才会胡说一番?”他想到这一点,随即又被自己所否定,因为他已从乙木道长那等从容冷静的态度中看出乙水道长决非神智失常。
他暗忖道:“一个神智失常的人,当然不可能那样冷静,可是他若不是神智失常,又为何冒着发生门派之争的危险,而对我说出那番话?事实上,他那些话对我只是增加困扰,没有一点好处,他又为什么要那样说?”
他再三揣摩着乙木道长的话,然后为乙木道长说那番话的原因下了几个假设。
第一,也许是与武当掌教之死有关。
第二,武当避尘道人即将接任掌教之位,若在此次剑会上被击败,则会影响接任掌教,那么便可使乙木继任掌教。
第三,取得剑主之名,将有一种特殊的利益,这种利益乙木不愿避尘道人获得。
第四,获得剑主之人,需要肩负重大任并,此等任务非避尘道人所能担负得起,乙木道长认为非龙中宇才能担当得起,是以才鼓励龙中宇尽力击败其他四派年轻高手,取得剑主之名……
许多许多的意念在他的脑海里起伏,龙中宇只觉愈想思绪愈乱。在那么多的假设中,几乎每一条都可能是,也可能都不是,想来想去,使得他反而更加迷糊了。
他摔了摔头,迎着拂面的扛风,深深地吸了口气,忖道:“我现在多想些什么?反正我只要尽力为之,不论是否能取得胜利,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行了,父亲在临走之时,也设吩咐我一定要成九此届剑主,就算落败了,他老人家一定也不会责备我。”
他想到这里,只觉心头的负担减轻不少,眼前的烟波水色,舟影霞光,也都随着杂乱思虑的抛去而一一映人眼帘。
他的目光泛过那无边的江波,只觉心旷神怡,刚才的那思虑忧疑为之一扫而空,心情愉快之极。
他暗忖道:“黄鹤楼果然不愧为历代的骚客所歌颂,这等胜景怡人心目……”
他刚想到这里,突然见到江上的一只小舟上飞跃起一条人影,一掠数丈,落在水面,踏波向着下游而去。
他的目光一闪,只见从那小舟之上,接连着又射出一条人影,向着先前那人追去。
那两个人的速度都快得惊人,尤其在这黄昏时分,江上薄雾轻笼,若是常人绝对无法看得见,就算看到了也无法看清楚。
可是龙中宇目力极强,他仅借着江面的翻涌波光,便可以看清楚那自小舟跃出的两条人影的身形。
他疑目望去,只见那当先跃出小舟的是一个身着道袍,头上道冠已去,长发披肩的道人,而紧跟在后面追去的,是一个手持长剑,身形魁梧的大汉。
由于那两人向着下游跃去,背对着黄鹤楼,以致龙中宇只看到他们的后背,而无法看到他们的面目。
他只见那个道人跃出小舟,那等飞掠之式竟然远达四丈有余,一落在江面上,在滚滚的江披上急步飞踏,竟然没有沉下。
龙中宇不禁骇然忖道:“这个人是谁,竟然能够踏波而行,如此武功已足可当得武林一代高手,但他却似在逃命一般,莫非后面那个大汉更加可怕不成?”
心念刚转,他已见到那紧追在后的中年大汉身在空中,振臂将长剑掷出。
一道光芒在空中闪过,那支长剑已如电光般地向那踏波而行的道人射去。
龙中宇距离约二十丈外,站立黄鹤楼上,看见那大汉掷剑而出,也不禁嘴里发出一声低哦。
他目光闪处,只见那道人在江面上踏行了数步,似是已经觉察到身后急射的长剑,振臂一扬,斜斜拔起,欲待闪开那自后急射的一剑。
可是他却由于在江面上掠身跃起,速度没有在地面跃起那样快,以致身形刚一腾起,便被那支长剑射中左肋……
在龙中宇低声惊呼中,那个道士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已往江中跌落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将长剑掷出的中年大汉也因为全力掷剑出手。真力后继不及,往江中直落而下……
龙中宇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地凝目望去!他要看一看这一幕突然发生的奇事该怎样结束,那两个人坠落江中之后又该如何……
他的目光没有闪动,一条人影,已如电闪般地映进他的眸子里,那种飞掠的快速,在他的眼里都几乎只看到一条轻烟似的淡淡人影。
惊凛之下,龙中宇只见那条人影身在空中,扬臂掷出一块木板,刚好落在那个中年大汉的脚下。
那中年大汉还未站到江面,身形急坠之势突然一顿,正好踏在那块木板上,他就借着那一片木板的浮力,换了一口真气,整个硕壮的身躯腾跃而起,斜斜掠回小舟,身法美妙之扳,宛如一只海燕回波展翅……
龙中宇还未来得及赞叹那个中年大汉身法的美妙,已见到那身中长剑的道人落人江中。
江水波动,那道人的双手犹在水面上摇了一下,似乎不愿就此落水死去。
龙中宇真恨不得自己此刻就在那道人的旁边,可以伸出援手,将那道人救出,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就算长着双翼,也无法在那道人沉没江中之前,将之拉起……
他心中正在怜惜那个不知名的道人就此死去,已见到那条掷出木板的人影竟在江面上一掠六丈有余,俯身把即将没入水中的道人拉了起来。
那最后掠出小舟的人影一拉起落水的道人,立即抛下一块木板在水中,他的身子在江上一点,立即如同野鹤般地冲天而起。
像这等骇人的轻功,龙中宇别说见过,就算听都没有听过,他像一尊石像样站立在栏杆之旁,眼望着那条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掠回小舟,他方始定过神来。
在江面上所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只是很短一段时间,但在龙中宇心中却受到了极大的震慑。
他的心湖上似乎落下一块巨石,石块已经沉落湖底,水面的波纹依然一圈圈地往外扩散……
他暗暗地忖道:“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轻功,能够超越出六七丈远,若非我亲眼目睹,简直不敢相信……”
龙中宇惊愕地站立在栏杆之前,忖想着刚发生在眼前的一连串事情,好一会儿方始定过神来。
他朝着江中望去,只见那只乌篷小舟,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江岸而来,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意念:“这几个人到底是谁?怎地在武林中我却从未听过有人具有这样高明的轻功绝技,倒想要去见一见……”
他不但心中好奇,想要一见那以绝顶轻功在江面上救出道土的怪人,并且还有要探明为何发生那等情事的原因。
是以,他心念一动,立即转身,欲待奔下黄鹤楼,到江边等候那只小舟的靠岸。
他刚一转身,见到大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燕白和柴隐农不知何时已离开他去,只有冷梅剑何素月坐在靠墙的檀木椅中,托着香腮,不知在忖想些什么。
她那乌黑的眸子,呆凝地投注在龙中宇身上,身躯斜斜地靠在椅子把手处,正在入神之中,猛然见到龙中宇转身过来,不由得悚然一惊。
她那乌黑的眸子一接触到龙中宇投过来的诧异的目光,立即闪避开去,粉白的脸上不由得一红,刹那之间,似乎连手足都不晓得摆在哪里。
龙中宇结婚已有半年之久,而且妻子又是被武林中赞誉为中原一美的孟丽玉,对于女人的心理虽说不完全了解,却也晓得不少。
他是过来人,自然明白何素月这样痴痴地望着自己,具有什么含义,因而在刹那之间,他也为之窘了一下。
到底,他比未婚何素月是要老练得多了,并且他身为男人也容易镇定下来。
是以在一窘之下,他立即便回复自然,轻轻地咳了声,打了个招呼道:“何女侠,在下没想到称还留在厅中……”
何素月站了起来,浅笑了下,道:“他们去更衣梳洗了,我看到那什么邬师爷便讨厌,所以留在这里……”
她抬起头来,望了龙中宇一眼,道:“龙少侠,你身上的衣服也弄脏了,何不去弄干净,为何在这儿……”
龙中宇俯望了望自己衣袍上的酒渍残汤,笑道:“不必了,这一点酒渍被江风一吹全都干了,等到酒宴完后,再回客栈里换一件便行了。”
何素月道:“这次宫前辈设宴款待我们,本来该是一件很怕快之事,可惜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始料不及……”
龙中宇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其实在下也不明白乙木道长为何那样夸奖在下,以致使得在下颇为难堪,但愿他的话不致引起何女侠的不愉快……”
何京月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刚才我虽然有点不高兴,可是后来想通了倒也没怎样,其实以小妹之见,此次剑会,也惟有龙兄能够取得剑主之位……”
龙中宇连忙摇手道:“何女侠快别这么说,免得让柴、燕两位听了更加责难在下……”
何素月道:“这本来是嘛!他们两个与龙兄你比较起来,确实要差上许多,他们就是心中妒忌也没有用……”
龙中宇摆头道:“何女侠这么一说,在下可要无地自容了……”
“唉!”何素月道:“你怎么这样迂腐?我又不是讽刺你,而是诚心诚意的。”
龙中宇道:“在下当然明白何女侠不是在讽刺在下,不过在下认为我们五大剑派共同联合举行剑会之举,不但含有互相观摩的意思,并且还有相互激励之意,我们不能因为一时意气之争,而使得各派之间起了猜疑之心,以致影响到各派的友好……”
何素月道:“我想这个不会吧!剑会是要设立一位剑主的名位,当然是奖励剑法上优胜者,目的在于鼓励我们潜心于剑术的改进,自然不能说剑术较差而未得胜,便妒忌他派,这完全要凭真才实学的……”
龙中宇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想到了方才所见到的一幕,他不禁感激地道:“武功之道浩瀚如诲,任何一项都可使人穷毕生之力去研钻,更何况剑道乃是百兵之祖,更加艰难,以我等有生之年去全力攻研,也不能说有所成就,更何况分散精力,用于其他方面,成就也更加小了,在下只盼我们五大剑派能够互相携手,尽力于剑道的钻研上,将之发扬光大,留给后世……”
何素月肃然道:“想不到龙兄的壮志之大,真是令人佩服,小妹有幸,能够得聆龙兄高论,实是荣幸,但愿今后峨嵋华山两派亲如手足,担负起发挥剑学的大任……”
龙中宇见她说着说着眼中放出一股奇异的光芒,那种光芒竟是如此熟悉,他的心里不由得陡然一震,吸了口凉气,忖道:“丽玉不是时常以这种目光望着我吗?糟糕!这个丫头竟对我……”
他慌忙避开眼光,说道;“何女侠,在下要到街上去一下,暂时失陪了!”话一说完,立即匆匆向着楼外走去。
何素月见到龙中宇那等神情,脸色一变,幽怨地喊了声:“龙少侠……”
龙中宇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只见何素月呆呆地望着自己,他心中又是一哦、连忙镇定一下,道:“在下刚才见到街上有人行过,远望好像我舅兄孟戟,是以想去看一看……”
他提出来自己的舅兄小吕侯孟戟的用意是在提醒何素月,自己是个已婚之人,要何素月收敛一下渐渐奔放的情感。
何素月并不是个笨人,她又怎会不明白龙中宇的意思?
她凄怨地望了龙中宇一眼,摇了摇头,飞快地转身往走廊奔去。
在她转身的一刹,龙中宇看到何素月的眼角莹光闪现,似乎眼眶里含满泪水。
他怔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颇为内疚地忖道;“何姑娘,请恕我这样对待你,我必须顾念到自己的身份。只好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了……”
他想到这里,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转身往楼下行走。
刚刚踏下楼梯五步,只见一个人从楼下匆匆地奔了上来。
那人望见有人站立楼梯上,抬头一看是龙中宇,忙笑道:“哦!原来是龙少侠。”
龙中宇在那人一上楼时,立即便看清楚了,他笑着道:“是宫前辈回来了?”
宫北斗走上了几步,挽着龙中宇的手臂道:“龙少侠为何要下楼去?莫非邬洪他对少侠有不礼貌之处……”
龙中宇见到自己的手臂已被宫北斗挽着,知道自己是不能够下楼去探看那小舟上的异人了,他只得放弃心中那个好奇之心,偕同宫北斗登楼回到厅里。
对于宫北斗话中所提的邬洪,他根本没有见过,但是他知道邬洪必然就是宫北斗庄里的师爷。
他摇头道:“在下尚未见到邬师爷……”
宫北斗哦了一声,诧异地望着龙中宇,见到他衣上的菜水还未拭去,衣袍也未更换过。
他微怒道:“老夫带少侠去梳洗更衣,他们这些混账竟未依命行事,真是可恶……”
龙中宇道:“不!前辈错怪他们了,是在下认为衣上这一点酒渍没有什么,所以才未更换。”
宫北斗歉然道:“是老夫不好,一点都不能克制自己,以致使得龙少侠衣袍弄污。”
龙中宇俯身望了望自己的衣袍,淡然笑了笑,正待说话,眼角的余光已瞥见宫北斗的靴上是湿的!
他目光一凝,从官北斗的靴上移转到楼板,果然见到了几个淡淡的水印。
那淡淡的水印若非是仔细看,绝难看得出来的,这因为宫北斗的靴底沾上了黄色的泥土之故。
但,也就是如此,龙中宇更加容易推测出宫北斗是否便是方才从舟中跃出的那个中年大汉。
他暗自忖道:“武昌城里的街道全是青石板铺成的,整齐而干净,绝不可能有走在上面沾住黄泥的机会,宫北斗靴上有水有泥.可见他绝非就在街上……”
他明白只要有机会,亲身到江岸去看一看,从岸边的土质上便可以判定方才从舟上掷剑而出的那个中年大汉是否宫北斗。
不过他也清楚,单凭靴上的泥土痕印,便说宫北斗对乙木道长图谋不轨,并且已将之杀害,根本不可能获得其他人的相信。
目前只有在暗中设法侦查乙木道长的下落,以及宫北斗真正的面目,并且在搜集到证据之后,才可以确定宫北斗背叛师门,谋害师兄的大罪。
许多的意念在他的心中电旋而过,他淡然一笑,道:“在下方才本想更衣换袍,却是想及乙木道长方才之言,忍不住心中耿耿不安……”
宫北斗道:“少侠不必介怀,关于敝师兄之言,方才他自己也承认不该那么说,不但影响了五大剑派之间的友好,并且还使少侠受到重大的伤害。”
龙中宇道:“哦!乙木道长这样说过?”
宫北斗答道:“乙木师兄是这么说的,他认为他所说的话,使少侠的心中增加了许多负荷,由于这种负荷,将会使少快过分注重胜负,以致影响到招法之上,此外一个原因则是造成其他三人对少侠的鄙视和妒忌……”
他在说话之间已经跨上了楼梯,话声顿了顿,缓声道:“是以乙木师兄在临走之前,命老夫向少侠道歉,请你原谅他的失言。”
龙中宇上了楼,见到宫北斗向着走廊行走,他立即停住了脚步,装出非常惊讶地哦了声,问道:“乙木道长走了?”
宫北斗见到龙中宇止步,他也没再向前走,停住了身形,转过身来答道:“他已经回武当了。”
龙中宇诧异地问道:“乙木道长不是这次剑会的接待之人吗?他怎地又突然赶回武当?”说着,目光炯炯地望着对方。
宫北斗神色坦然地道:“乙木师兄由于掌教师兄之骤归道山,心情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将那接待之责交与老夫……”
他笑了笑,道:“少侠可以放心,老夫必然会尽到接待之责,使各位都能……”
内厅传来一阵丝竹的乐声,打断了宫北斗所要说的话。
宫北斗敞声笑道:“这才是真正酒宴的开始。”
他拍了拍龙中宇的肩膀,道:“来来来!龙少侠,我们进去喝几杯吧!”
龙中宇道:“喝酒之事不忙,在下…””
宫北斗见到龙中宇话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他诧异地道:“少侠有什么事情,尽管对老夫说出便是。”
龙中宇本意将方才自己所见的事悄,向宫北斗提出来,用以窥查对方的反应,那么他便可从宫北斗的睑色上看出对方是否已经将乙木道长谋害了!
可是他回心一想,却又认为自己此刻揭露这等稳秘的大事,可能立即便与宫北斗反脸成仇,而影响到自己参加此次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