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一章 深谋远虑
季鹏翔浑身打了个哆嗦,垂着头不敢吭气。
龙中宇看到季鹏翔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忖道:“像这种顽皮的孩子,只有他的姐姐能够制服他,除了她之外,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能管得了他了。”
他望了季若薇一眼,只觉她站在那儿,全身洋溢着一股圣洁而冷莹的光华,竟是使人不敢逼视。
在这烈日之下,她的全身涌现一肌寒冰之气,仿佛是从北极的冰天雪地里来的冰雪仙子,一种冷傲、孤高之态,充分地显现出来。
龙中宇心中颇为惊讶于季若薇身上那份出奇的美,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定了定神,他收敛起稍稍紊乱的心情,不再多望季若薇一眼,向着无尘道人行去。
他才自季若薇身边闪过,已听得她低声唤道:“这位少侠请留步。”
龙中宇脚下一顿,偏过头去,只见季若薇那澄清的眸子凝望着自己。
龙中宇心中一窒,道:“这位姑娘……”
季若薇一敛衽,道:“舍弟年幼顽劣,到处生事,得罪了少侠,还请少侠原谅。”
龙中宇看了那垂头丧恼的季鹏翔一眼,只见他的粉脸绷得紧紧的,小嘴噘得老高,正在生闷气。
他淡然一笑,道:“没有什么,在下只是从未见过如令弟那样可爱的孩子,所以贸然出手逗了逗他,以致惹他生气,真正说来,还是在下的不对,不能责怪令弟。”
季鹏翔一听龙中宇之言,跟中发光,抬起头、望着龙中宇,满脸都是感激的神色。
季若薇凝目望了龙中宇一眼,道:“多谢少侠包涵了!”随即又对季鹏翔道:“鹏弟,还不向这位少侠道歉,若不是他替你说情,今天我便要好好地惩责你一番了。”
季鹏翔也不敢多吭气,朝龙中宇抱了抱拳,道:“鹏翔有失礼之处,多承龙少侠见谅,谨此致谢……”
龙中宇见到他那规规矩矩的样子,心里颇为欢喜,他暗忖道:“到底这孩子是出身在一个有教养的家庭,虽说孩子脾气,喜欢顽皮生事,却能坦然认错。”
他肃然抱了抱拳,道:“不敢当得小兄弟的多礼……”
季若薇等龙中宇说完了话,问道:“听舍弟之言,少侠贵姓龙,莫非是银龙剑客……”
龙中宇抱拳道:“不敢当,在下正是龙中宇。”
季若薇轻轻地哦了声,凝目打量了龙中宇一眼,柔声道:“原来是中原四大剑手中身居首位的龙大侠,奴家失散了。”
龙中宇见到季若薇听得自己的名字之后,眼中突然露出一股奇异的光采,等他要凝目捕取那份奇异的光采时,却已见她的眼帘一沉,那缕光采一闪即灭。
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特异情绪,暗自思忖道:“她为什么要以那种眼光望我?那里面到底是蕴含着什么意思?”
季若薇见到龙中宇一时之间,竟然怔在那儿,她那颗灵巧的心立即便已将龙中宇的心情猜测出来了。
顿时,她那澄澈的眼睛恍如蒙上一层薄雾,默然地凝望龙中宇。
无尘道人自季若薇出现之后,便一直站立在五尺之外,默默地望着这边,连一句话都没说。
他冷眼旁观,看到了龙中宇和季若薇的神情,心中忽地捅起一丝感慨:“看这一双壁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站在一起,谁能说他们不配?可是,听说龙中宇已经娶有妻室,致使他们之间隔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无尘道人自幼便皈依道门,每日除了练武、诵经之外,根本没有旁鹜之心,直到现在年过三十,都没有下过一次山。
就因为他的观感与思想都很单纯,他这才凭着直觉认为龙中宇和季若薇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对他们之间的隔有鸿沟而心生感慨。
他正在忖想之际,突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锣声,接着便是一阵哄然的话声。
他的目光一闪,只见龙中宇和季若薇齐都抬起头来,似乎也被那锣声所惊醒。
龙中宇猛一抬起头来,只见季若薇也仰起了头,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充满了遗憾与感慨。
他不禁为之一怔,心念一转,顿时便了解到季若薇何以会有那种神情出现在眼瞳里了。
他的心中掠过一丝喜悦之情,为自己能得到如此倩丽的美女所青睐而高兴。
可是跟着这份喜悦之后的,却是一股苦涩。
他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心中无限感慨地暗道:“唉,我们是相见已晚,再也不能够像寻常人那样坦然地相聚下去……”
他们心中所泛起的微妙情绪,只有他们可以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来,就连无尘道人也只能凭直觉感觉出一星半点而已,那季鹏翔虽是灵慧聪明,到底年纪还小,他又怎能得知?
一听得那响锣声,他转首向着比剑会场望去,随即大声道:“姐姐,他们比完剑了。”
季若薇哦了声,伸出手去拉过季鹏翔,似要借他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
她问道:“比完剑了?”
季鹏翔点了点头道:“姐姐,我们回去看看,到底是哪一个赢了……”
季若薇此时惟恐多在此逗留一刻,便将自己的心中情愫多一分地暴露出来,是以她一听季鹏翔之言,微一敛衽,道:“龙大侠,奴家走了。”
龙中宇抱了抱拳道:“季姑娘好走!”
季若薇心中慌乱,也没想及自己并未报出姓名来,龙中宇为何会晓得自己姓季的原因。
她面上蒙着的白纱微微一动,似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那轻盈的娇躯微微一顿,已转了过去。
季鹏翔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龙中宇,道:“龙大侠,你不跟我们一块走?”
龙中宇微笑道:“在下还有一点要事,必须办完之后才能走,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季鹏翔点点头,道:“原来这样。”他紧接着又问道:“龙大侠,称到武当来不是要参加比剑的吗?怎么我没看到你在里面?”
龙中宇道:“我的那场比剑还没有轮到,明天上午你就可以看到我在场上了。”
季鹏翔笑了笑道:“龙大侠,你的本事那么高,一定可以打败他们,明天我一定在最前面看着你取胜……”
龙中宇一笑道:“多谢你捧场,在下尽力就是了。”
季鹏翔道:“龙大侠,我和姐姐在那座蓝色的帐篷里,你别忘了跟我们打招呼……”
龙中宇笑道:“我一定会跟你打招呼的……”
季鹏翔还想要说话,那转过身去的季若薇已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鹏弟,别多打扰龙大侠了,人家有事情要办理呢,我们走吧!”
季鹏翔不敢再多说话了,挥了挥手,道:“龙大侠,明天再见了。”
龙中宇也挥了挥手,道:“明天见。”
他望着季若薇拉着季鹏翔飞身跃下山坡,朝比剑会场奔去,心神恍惚,好一会儿都设定过神来。
直到那一红一白的两条人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他才轻轻吁了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
无尘道人站立一旁,只见龙中宇默然地叹了口气,一脸的惆怅之色,他的心中也不禁浮起感慨之情,忖道:“看他们俩人的样子,贫道真替他们担心,不晓得他们将会如何结局?唉,尘世之人,往往不能忘怀于‘情’之一字,以致惹来许多的烦恼,看来还是贫道我见机得早,跳出情网之外,投身清净的道家门中……”
龙中宇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转过脸来,突然见到无尘道人满脸的怜悯感慨之色,凝望着自己。
他心头一跳,脸上不禁红了起来,讪讪地道:“这一场比剑,不知道是谁赢了?”
无尘道人心中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他摇了摇头,道:“贫道奉命跟三师弟守望解剑岩,是以没有机会参与守备会场之任,无法得知胜负如何。”
龙中宇方才也只是掩饰之词,此刻一听无尘道人之言,也不再多问,道:“道长,我们走吧!”
无尘道人颔首道:“我们也不能多耽搁了,去晚了恐怕见不到玄玄师伯了。”
“哦!”龙中宇问道:“令师伯是……”
无尘道人说道:“由于本门的武功秘笈遗失甚多,故此家师和师伯等人……”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那是有关于本门的秘密,绝不可对其他人道及的,虽然龙中宇是峨嵋派的弟子,峨嵋与武当同属武林五大剑派,但这等派中的秘密还是不能坦然说出。
因此无尘道人尴尬地笑了笑,转口道:“家师伯每天早时都要入定半天,十多年以来都是如此,为了这个原因,他老人家连这次剑会都没参加……”
龙中宇晓得无尘道人未说出来的话,必是武当由于一些武功秘笈之轶失,这才由掌门人及派中长老共同精研武功,想要别创新的剑法,或者从存留的残缺剑法中,找出补齐之法……
他暗忖道:“武当的情形与各大门派完全相同,爹爹还不是因为本门武功秘笈遗失,这才穷毕身之精力,创下‘龙腾九渊’之式……”
他的整个思绪,顿时集中在各派武功秘笈遗失的上面,最奇怪是何以会那么巧,他暗暗地思忖着原因。
无尘道人见龙中宇没有说话,也不多言,他们俩人就默默地向着山上奔去。
转过了两座山崖,无尘道人领着龙中宇向着左首的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奔去。
那条小路全是以一块块宽约二尺的青石铺成,顺着倾斜的地形拾阶而上。
由于这条路径完全是人工开辟出来的,是以两侧山壁矗立,上面的老树藤蔓覆盖,将阳光都已掩遮住。
龙中宇只觉身上一凉,抬起头来,望了望头上结成穹庐的树枝藤蔓,道:“这儿真是清凉。”
无尘道人说道:“玄玄师伯个性最为暴躁,早年行走江湖之时,曾有雷谷尊者之号,若以武功来说,他该是本门目前的最高高手……”
他话声顿了顿,道:“二十年前的五派剑会,原该派他老人家参加,后来是因为师祖认为他老人家个性太过暴躁,而剑会则是为各派切磋武功而设,惟恐他得罪其他四派,这才没派他参加……”
他笑了笑道:“他老人家到了中年之后,深知自己的个性不好,曾经自我收敛了一阵,可是终因本性难移,犯了一次大错,以致师祖仙去时,没将掌门之席传给他老人家,自此之后,他便闭关居住在郁雷谷里……”
他解释地道:“那郁雷谷还是玄玄师伯自己取名的,他的目的就是要磨炼自己的个性……”
龙中宇见到无尘道人提到玄玄道人之时,掩不住满脸的虔敬之色。
他颔首道:“在下最钦佩的便是令师伯这种人,因为一个人若要击败别人,只要痛下苦功便行,但是若要击败自己的个性,则不但需要毅力,苦心,还需有至大的智慧方能做得到……”
无尘道人肃然道:“龙大侠之言确实很对,贫道也认为以玄玄师伯的武功与在本门中的地位,已经无人能管束他老人家,可是他老人家却在师祖仙去的次日,便辟室苦修,十八年如一日,没有一天改变,这种毅力与决心,使得敝派上下,设有一个人不佩服……”
龙中宇问道:“对了,据道兄你方才之言,贵派的长一辈都是以玄字为辈份字号,但是那乙木道长也是较你高一辈,他却……”
无尘道人说道:“乙木师叔他并非是师祖嫡传弟子,他也算不得是武当正支的传人,他是本门旁支,师叔祖石姥姥的弟子,本是俗家,直到中年以后才归入道门,由玄天掌门师伯替他取道号乙木的……”
“哦!”龙中宇恍然道:“原来如此。”
无尘道人说道:“龙大侠,这些事都是本门的私事,若非是你问起,贫道不会说出来的,但望大侠你等会儿见了玄玄师伯之后不要提起。”
龙中宇这时更能感觉到无尘道人的纯朴和没有心机来,他微微一笑,道:“道长放心,在下不会向他人提及此事的。”
无尘道人说道:“贫道身为武当弟子,当然希望避尘师兄能够获胜,可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贫道却希望龙大侠能够赢得剑主一席……”
他苦笑了笑,道:“这并不是贫道对武当剑道心生背叛之心,而是贫道认为以大侠的华采,若是取得剑主一席,对于未来的武林很有帮助……”
龙中宇诚恳地道:“多谢道长的爱顾,在下只有说尽心为之,其他的话,在下也不好说了。”
无尘道人感慨地道:“贫道虽然从未下过山,但对于江湖中的情势大致可以晓得,也很明白我们五大剑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低落,遭致黑道魔头的贬视,如果大侠他日能成为武林第一剑道高手,为我五大剑派出一口气,纵然大侠不是本派中人,贫道也是高兴……”
龙中宇听了非常感动,道:“在下真是受宠若惊,能得道长如此偏爱……”
无尘道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并非是贫道对大侠有所偏爱,而是贫道对本门发生的许多事情过于失望之故,许久以来贫道便发现本门的长幼两辈隔阂过多,似乎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秘密,因此……”
他话声一顿,侧首望了望龙中宇一眼,但见对方凝目肃容,正非常注意地倾听自己说话。
他心头一震,暗自摇头,忖道:“唉,我今天是怎么回事,心里积存的那么多事,全都对他说了出来,这是有关于本门的秘密,纵然他是正派人士,并且为人也忠直可靠,但是这些关于本门的秘密,他又能怎样?还不如我自己慢慢地探索……”
龙中宇看到无尘道人似有满腹隐衷,说着说着便已提及关于武当派内的事务,虽然那些秘密,不是他应该晓得的,可是,他却忍不住凝神倾听。
此刻,他见到无尘道人戛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顿时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忖道:“那是人家派中的私事,我这样凝神探索,岂不会被认为我太过分了……”
他见到无尘道人那种欲言又止,难以启口的尴尬样子,连忙把话题岔开,问道:“无尘道长,我们该到了吧?”
无尘道人感激地望了龙中宇一眼,指着前面的一条铁索吊桥,道:“快了,一过那座铁索桥,便是郁雷谷了。”
龙中宇闻声前望,但见目己和无尘道人两人已经快将走完这条青石小道,前面不远之处,便是一条宽有十数丈的断壁深渊。
连接着两边峭立的断崖,是一座铁索软桥,远望过去,那座索桥在断渊之上不住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断去……
他们两人加快脚步,走出了那条阴郁的石板小道,来到吊桥之前。
龙中宇站立在铁索桥边,沿着峭立的断崖往下望去,但见渊深二十余丈,底下是一条满布嶙峋巨石的小溪,在这炽烈的阳光下,渊底的小溪尚泛起黯淡的片片粼光……
无尘道人站在龙中宇的身旁,指着那条铁索吊桥,说道:“这条索桥还是玄玄师伯在师祖仙去之时,开始动手修建的,他老人家为了忏悔以往的过错,是以筑好这座吊桥,在对面郁雷谷辟室苦修。”
龙中宇暗忖道:“在此混乱的浊世,像那种刚烈而勇于认错的真君子是太少了,有他出来,我想一定可以把潜藏武当的奸细全部找出来。”
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我们过去吧?”
龙中宇颤首道:“在下听道长这么详加介绍,对于令师伯的为人已非常了解,也愿意能早些见到他老人家。”
无尘道人非常高兴地道:“贫道在本山也只是与玄玄、玄天两位师伯较为亲近,只可惜玄天师伯……”
他的脸色一黯,摇了摇头道:“他老人家已经乘鹤仙去了,我们不必再提,还是走吧。”
龙中宇见他的神情黯淡,心中越发认定玄天道长之死,是有特殊的因素。
他记得在黄鹤楼里,宫北斗设宴款待四派剑手之时,乙木道长接到来自武当的飞鸽传书,悲恸无比,而宫北斗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刻回想起来,当时宫北斗的神情似乎早已知悉有那等事情发生……
龙中宇目光一闪,凝聚思绪,忖道:“莫非玄天道长之死,完全是天心教所为?否则宫北斗又怎会有那等神情?”
他不想还好,这一想来,对于武当派的前途更加担心起来。
隐隐的,他觉察到天心教的魔手已攫向武当,将整个武当都紧紧地握在掌握之中……
他忍不住问道:“无尘道长,贵派掌门人玄天道长听说是由于静坐练功时走火人魔骤而仙逝的,贵派有没有详细查视一下,他的死去有无外界因素?”
无尘道人脸色骤然一变,问道:“龙大侠,你是听谁说起掌门人仙逝时是在静坐之中?”
龙中宇道:“当时在下恰好与贵派乙木道长以及宫北斗同在武昌黄鹤楼里,是以见到贵派的飞鸽传书……”
无尘道人全身一震,惊道:“飞鸽传书!”
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之色,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龙中宇看到他那奇异的神情,也不由愣了一下。
他意念急转,忖道:“看他的神态,好似武当并没有以飞鸽传书通知乙木道长,那么……”
想到这里,他只听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你确定是看到了有飞鸽传书给乙木师叔?”
龙中宇颔首道:“不错,当时正在黄鹤楼里,我距离乙木道长也不远,见到他接到飞鸽之后,将鸽子脚上缚着的书信取了下来……”
他想了想当时的情景,继续道:“当时他看完书柬,立即脸色大变,悲悼无比,宣布武当掌门玄天道长已经逝去……”
无尘道人追问道:“龙大侠,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乙木师叔在接过飞鸽后,是很自然地拆开鸽脚上缚着的书信,还是无意中发现的?”
龙中宇摇头道:“这个我便没有注意到了。”
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你能不能仔细地想一想?”
龙中宇问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无尘道人诚恳地道:“请大侠不要询问贫道为什么,贫道只能对你说,此事关系敝派的前途至巨,希望大侠能帮贫道这个忙,好让贫道证实一件事。”
龙中宇那句话的用意,也只是想探测一下无尘道人究竟对此事知道多少。
他方才在给无尘道人一提及武当有人以飞鸽传书武昌黄鹤楼之时,立即便已想到武当派并没有以飞鸽通知乙木道人关于玄机道长的死讯。
这么一来,事情就很明朗了,武当派既没决定以飞鸽传书.通知乙木道人,则那放出飞鸽之人必然是事先与乙木道人联络好的——当然,不一定是乙木道人,或许是宫北斗也不一定。
那人为何要私自以飞鸽传书玄天道长的死讯?可见他负有向乙木或宫北斗报告玄天道长死讯的责任。
由这一人,也就可以推测出玄天道长之死,对于那人与乙木(或宫北斗)都很重要。
龙中宇想到这里恍然大悟,忖道:“敢情玄天道长之死,是早在天心教的计划之中,可见必是天心教潜藏在武当之人所暗害的。”
他心念急转,刹那之间便将玄天道长的死,一切前因后果都想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道:“无尘道长,关于那件事,在下已明白了十之七八,道长也不需隐瞒我了,是否你看到有人放出飞鸽?那人是谁?”
无尘道人愕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请龙大侠恕贫道不能说出来,并且贫道还请龙大侠将此事藏于心底,不要告诉任何人。”
龙中宇默默地望了无尘道人一会儿,颔首道:“好,在下答应你不说出此事,不过在下要奉告道长几句话……”
他话声一顿,肃然道:“目前江湖中表面看来虽然颇为平静,但是暗波激荡,已经出现许多不稳的征兆,眼见不久之后,便将出现一场大风暴,若是一个不好,我们五大剑派都将覆灭在那场风暴之下……”
无尘道人肃穆地望着龙中宇,只听他话声停了停,又道:“据在下所知,贵派将是首当其冲,第一个遭到他们攻击的剑派。”
无尘道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会儿,道:“贫道早就感觉到了,所以大侠在向贫道提及需有要事向五位长老禀告时,贫道便带大侠来见玄玄师伯……”
龙中宇惊道:“道长的意思是其他四位长老都……”
无尘道人摇头道:“贫道可不敢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他们都是贫道的师长,贫道岂能怀疑他们?”他探深地吸了口气,两跟望着铁索桥彼端的谷口,说道:“贫道之带大侠来此求见玄玄师伯,只因他是本门仅存的身份严尊之长老,有他老人家做主,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龙中宇知道他不愿意说,心想自己也不能勉强无尘道人,他只淡然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们走吧!”
无尘道人说道:“龙大侠,你还没有回答贫道的问题呢?”
龙中宇道:“噢,你是说乙木道长接到飞鸽之事?在下当时确实没有看清楚他的神情,也确定不了那只飞鸽到底是要交与何人,不过……”
无尘道人脸上浮现起失望之色,一听龙中宇的话未完,立即又闭上了嘴,凝神倾听起来。
龙中宇话声停顿一下,道:“不过,据在下的判断,乙木道长绝不会是接收飞鸽之人,这可从飞鸽径飞黄鹤楼之事可以判定,那只传信鸽若非是宫北斗所有,它又怎会飞回武昌?”
无尘道人想了想,摇头道:“贫道对于大侠之言还有点不明白。”
龙中宇道:“宫北斗在武昌城外有一所极大的庄院,他本可在那儿宴客的,可是他却偏偏改在黄鹤楼,并且还费了不少的苦心……”
他将当天自己站在黄鹤楼的栏杆边向江中望去,亲眼看到乙木道长被宫北斗和任明杰共同擒住的情形,大概地说了一遍。
无尘道人呆立半晌,道:“果然如此!”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道:“这真是大幸,好在他们还没有大举行事,便被大侠你发现了,不然将来……”
他吁了口气,道:“到那时武当的下场就不敢想象了。”
龙中宇苦笑道:“我们就算晓得他们有背叛武当之事,也不能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而且……”
他摇头忖道:“那天心教的势力庞大无比,加之又神秘难测,此时又该如何去找出他们的总舵所在?就算能找到他们的总舵,放眼江湖,有多少人足够力量与他们抗衡的……”
无尘道人见龙中宇沉默不语,问道:“大侠你是……”
龙中宇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在下只是觉得这件事非常可怕,说不定牵一发能动全身,对于整个武林的大势都有影响……”
无尘道人默然片刻道:“看来此事是不能轻举妄动了……”
他一拉龙中宇,道:“走,我们还是快去见玄玄师伯,将整个事情禀告他老人家再说。”
龙中宇道:“现在只有如此了。”
他们俩人施展出轻身功夫,飞身跃上那条宽仅三尺的铁索吊桥,转眼之间,便已越过十数丈外,到达了对岸……
过了铁桥,迎面是两座高矗的山崖,崖上有人钉了一块木板,上面刻着“郁雷谷”三个大字。
无尘道人不再说话,带着龙中宇奔进谷里。
谷中地势低凹,满是石粱石笋,一眼望去,简直没有一条路好走。
无尘道人对于此处的地形似乎很熟悉,他拉着龙中宇的手道:“大侠走好!”
他绕行在那一根根矗立如剑的石笋间,一直行了约有半个时辰方始越过那一片片石笋布满的洼地。
过了一片小小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无尘道人吁了口气,放开龙中宇的手,道:“好在我常来,不然差点忘了路。”
龙中宇晓得刚才行过的那片石笋,必是被玄玄道长用来布置的一道阵法,以防止外人闯进的。
他抬头望去,但见眼前一片开朗的盆地,在那盆地的中间,筑着一排三间石室。
那一排三间石室所建筑的形式非常古朴,整个外貌虽是以粗糙的巨石所盖成,但是由于墙上爬满了一种长着粉红色的小花的藤蔓,使得那幢石屋显得极为精致而美丽。
龙中宇站在谷中流览了一下四处的景色,禁不住赞道:“令师伯的眼光不错,选了这么一处优美的谷地里建屋居住……”
无尘道人道:“这儿以前还是一片荒谷,玄玄师伯来到这儿以后。开始动手辟地建屋,花了几年功夫,才造成今日这般样子……”
他的话声顿了顿,又道:“这儿原来除了杂木野草之外什么都没有,师伯为了不愿扰及我们这些晚辈给他送饭,便在屋后的山坡辟出一块地种植蔬菜和枸杞,他老人家平常所食用的便是自己所种植的,不过近两年来,他老人家已到了僻谷不食的地步,每半月一次到山里深处,采择野菰、伏苓食用,好在水源不缺,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劳动我们了……”
龙中宇从无尘道人的话中听出他对于玄玄道长的虔敬之心,也深为了解一个修道人的辟地潜修之苦。
他肃然道:“令师伯在这种环境里潜心苦修,数十年下来,他必定有很高的成就……”
无尘道人颔首道:“他老人家很少到前山去,所以他在武学上有些什么新的创式,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很少晓得,不过因为我跟他老人家比较接近,时常到郁雷谷里来找他老人家,所以晓得他最近新创了五个剑式,那是为了弥补本门乱披风剑法失去的五招精华所创的……”
他望了望龙中宇一眼,略一沉吟,道:“半个月之前,避尘师兄便曾来此接受玄玄师伯传授这五招剑法,据他事后说及,这五招剑法颇为精奥,连环五招攻出,有如风霄暴发,威猛无匹。”
龙中宇晓得无尘道人是提示自己注意,他心中颇为感澈,正想要说两句多谢的话,已听得无尘道人说道:“龙大侠,我们到丹房去吧,如果玄玄师伯不在,只要敲一敲钟,他老人家便可自内室出来。”
龙中宇咽下了要说的话,轻轻地握了握无尘道人的手,表示出他心里的感激。
无尘道人淡然一笑,道:“希望大侠能坚毅不拔,集中全力在挽救武林厄运之上,那么贫道也将很高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龙大侠,我们走吧!”
他们进入坦平的谷地里,很快地便走到石屋之前。
无尘道人站在那以粗大的松木钉成的木门前,伸手拍了拍门,恭声道:“弟子无尘,求见玄玄师伯。”
谷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回声,好一会儿方始止歇,可是龙中宇却没有听到屋中有人应声。
无尘道人侧首道:“大概玄玄师伯已在内室入定,你我先进去吧!”
龙中宇道:“我们不必打扰令师伯入定了,就在这儿等一下……”
无尘道人说道:“他老人家一入定,非要到午夜才能醒来,我们岂能在此等那么久?还是到丹房里敲钟吧,钟声一响,他老人家马上便醒来。”
等到那阵回声一停,无尘道人启开了木门,领先走进屋内。
龙中宇紧跟在无尘道人的身后进入屋中,还没看清楚屋中的情形,已听得无尘道人发出一阵惊呼:“师伯,你老人家……”
无尘道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向着屋里奔去,但是他才奔出不到七尺,便话声一噎,全身一颤,霍地停了下来……
龙中宇才从屋外走进室内,一时之间,由于光线的不够明亮,没有看清楚屋中的情形。
可是等到无尘道人发出那惊呼之后,他立即便看清了室内的一切。
首先映进他眼中的是一座高及人腰的小圆鼎,和一张长方面的石几,目光一闪,他随即又看到了一个身穿八卦道袍的人趴伏在地上……
无尘道人迈步向那趴伏在地上的道人奔去时,龙中宇已飞快地移动身形,掠到石几之旁。
他比无尘道人更快一分地蹲下身来,可是当他要伸手拨动那个道人的身躯时,他已看到那个道人侧着摆在地面的面庞。
那是一张非常恐怖的脸,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曲扭着,两眼圆瞪有如铜铃,从张开的嘴里流出来的血液贴在颔下的长髯上,使得长长的黑髯凌乱不堪,一片狼藉……
像这种恐怕神情倒没有使龙中宇吓住,而是龙中宇看到了那个老道士的脸庞和嘴唇上一片紫黑之色,使得他心中一动,赶紧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的手刚缩回来,无尘道人也正好伸手出去,想要扶起那趴伏在地上的老道。
龙中宇来不及出言喝止无尘道人,他曲肘一撞,已在无尘道人的手指触及老道身上的一刹之前,撞在对方的腰上。
无尘道人根本没有提防,加之他距离龙中宇又近,等到一感觉出龙中宇突然飞肘撞来时已不及闪开,当下被龙中宇这一肘撞得身躯飞了起来,跌出七尺之外。
他痛苦地哼了一声,站将起来,怒吼一声,便往龙中宇扑来。
龙中宇一肘撞飞无尘道人,身形一长,立身站起,正要出言向无尘道人解释一下,却已见到对方扑了过来。
无尘道人飞身扑到龙中宇的面前,左掌一扬,右手握拳,迅如电闪般地往龙中宇当胸擂去。
龙中宇生恐自己出手相抗,而使得无尘道人更加误会自己,因此他两手垂在肋旁,闪身让了开去,一面开声道:“无尘道长,你听……”
无尘道人根本没容许龙中宇有说话的余地,眼见自己一拳落空,立即进步挪身,右拳一收,左拳便已闪电击出。
刹时之间,室内拳风呼呼直响,等到无尘道人连续攻出了十二拳之多,龙中宇已退到墙边。
无尘道人见到自己连攻十二拳,竟是拳拳落空,没有一招击中对方,他的眼中几乎都喷出火来。
一见龙中宇被逼到墙边,再也没有退路可走,无尘道人大吼一声,双拳齐扬,一招“风雷骤发”,拳上带动沉重的劲道,往龙中宇的两太阳穴击去。
但听得“嘭”地一声大响,他这两拳同时击中了石墙之上,拳背落处,将那以巨石砌成的石壁,硬生生地击穿两个大洞。
无尘道人的两只拳头自石壁穿洞之处穿了出去,他心中一震,方待拔拳转身,右肩之上已披一只手掌搭住。
他大吃一惊,抽回了双拳,双膝一弯,想要旋转身躯,继续攻击,却突然感到压在肩上的那只手掌重逾泰山地压了下来。
他的心里虽然吃惊,可是却不甘心就此披龙中宇制住,稳定了马步,提起一股真力,猛然往上顶去。
他这里刚一运功上顶,龙中宇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掌也加了两成力道下压,只见无尘道人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始终无法将压在肩上的那只手掌抛开。
无尘道人一连运功上冲三次,三次都被龙中宇压了下来,他终于吁了口气,抛去了运功相抗的念头。
他的力道一卸,身后已传来龙中宇低沉的话声:“无尘道长,你先冷静一下,听在下把话说清楚……”
无尘道人怒道:“你这样对付贫道,算是……”
他一出声,才发觉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掌竟也将力道全部卸掉,当下话声一顿,猛地旋身过来。
龙中宇见到自己已经表明态度,也不再继续运功,一见无尘道人旋身,立刻收回右掌,退出六尺之外。
无尘道人旋转身躯,看到龙中宇便站在身前不远,他深吸口气,猛地大步跨出,一掌便向对方胸前拍去。
龙中宇见到无尘道人似是丧失理智,自己一再相让,并且还使出本领制伏对方一次,对方依旧不停手攻击,心中也不由得怒火勃生。
但是当他一看到无尘道人满脸悲愤,两跟火红的模样,心中一动,忖道:“无尘道人本来是一个很和善很有理智的人,他又怎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因为我曲肘撞了他一下吗?不,我那一肘用的全是浊力,只将他的身躯撞开,并没有伤到他的内腑,他不可能生这么大的气,那么他的丧失理智,还是为了这老道的死……”
心中意念电闪而过,他没等对方一掌拍到,已大喝一声道:“住手!”
他这一声大喝,是运集全身内力发将出来的,虽然与佛门“狮子吼”不同,却有同样的功效。
无尘道人受了这当头一喝,全身一震,那只击出的手掌顿时停在面前,不再前击。
他的眼珠一阵转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自语道:“我这是做什么?”
龙中宇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道长,你的精神太紧张了,你要放松点。”
无尘道人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从眼中掉出两颗泪珠,泣道:“玄玄师伯他老人家死了……”
龙中宇见到无尘道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可是哭起来却跟个孩子似的。
他晓得那是因为无尘道人自幼上山,一直到现在,从未下山,没有感染到世俗的虚伪,还保持心性的纯朴善良之故。
当然,他跟玄玄道人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否则不会在骤然见到玄玄道人死后,由于悲痛之极,而几至理智丧去。
龙中宇轻轻地叹了一声道:“令师伯已经死了,道长你也不必过分伤心……”
无尘道人突然放声大叫道:“是谁害死他的,是谁?”
龙中宇道:“道长你不必激动,待在下查看一下,也许可以获得一点线索……”
无尘道人睁着一双泪眼,问道:“你……你为什么撞我一下?难道你……”
龙中宇连忙道:“道长不要误会,在下不愿你触及令师伯的遗体,是因为他是中毒而死的,以令师伯的功力,仍然挡不住那种毒性的发作,这可以见得他身上所中之毒该是如何厉害了……”
他顿了顿,又道:“在下惟恐道长你不小心沾上了剧毒,而遭致到伤害,所以才……”
无尘道人的心神已渐渐安定下来,他试了试脸上的泪痕,道:“如此说来,贫道要多谢大侠相救了?”
龙中宇道:“在下是有这份责任,道长不必言谢……”
无尘道人打了个稽首,道:“请大侠原谅贫道一时失态……”
他侧目望了玄玄道人的尸体一眼,沉痛地道:“贫道虽说不是玄玄师伯的弟子,可是他老人家一向对我很好,因此贫道在一见到他老人家骤而遭人所害时才会……”
他说着说着,眼眶一红,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龙中宇道:“道长本性真纯朴实,在下非常感佩,但是令师伯已经去世,人死不能复生,道长理该节哀……”
他吁了口气,蹲下身去,道:“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他是遭受何人所害?”
龙中宇行走江湖达两三年之久,对于一般的江湖鬼伎俩颇为清楚,他晓得有些黑道歹人是以毒药暗器成名天下的,其中有些剧毒是见血封喉,更厉害的竟然只要肌肤触及,剧毒便能自毛孔里渗进人体。
像这样的剧毒,确实是使人防不胜防,而往往使得那些中毒死去人的亲属都连续在不小心之下,感染了剧毒而致死去……
是以龙中宇才会飞肘撞开无尘道人,就是为了防备玄玄道人中的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剧毒。
他蹲下身来,取下玉龙宝剑,把玄玄道人伏卧的身躯,拨得翻转过来。
目光闪动,龙中宇从玄玄道人僵直的脸上移过他身上着的八卦道袍,很快地便落在玄玄道人的右手上。
玄玄道人的左手紧紧地扼住自己的喉咙,绝非是自杀,而是中毒之后痛苦不堪,有呼吸不出的困难,这才用手扼住咽喉。
但是那只紧握的右手呢?
龙中宇略一沉吟,站了起来,用脚踩住玄玄道人的右手手臂,再以剑柄撬开他那紧握的右手。
果然他所料想的没错,玄玄道人的手里握着一只金光闪闪的蜈蚣!
无尘道人就站立在一旁,他见到玄玄道人紧握的右手被龙中宇以剑鞘拨开之后,手掌之中握着一只金光闪闪的蜈蚣。
他不禁发出一声惊呃,蹲下身来,道:“这是什么?”
龙中宇生恐他会以手去抓那只金蜈蚣,赶紧出声警告道:“别用手去碰它!”
他从自己的外袍撕下一块布来,在手上缠了两道,这才去抓起那只金蜈蚣。
他的目光非常锐利,只见那只金蜈蚣一离开玄玄道人的右手,掌心之上立即涌现两点细小的血珠。
那两点血珠也是紫黑之色,与中毒后的脸上肌肤是完全一样,若非龙中宇的眼力够,根本不易看到。
他举起那只金蜈蚣放在眼前,凝目望去,只见那只金蜈蚣长仅寸许,百足齐备,眼睛和长须都铸造得非常清楚,通体是以纯金精力打造而成,由于手工精细,真是栩栩如生。
龙中宇把手中的金蜈蚣摆动了一下,只见蜈蚣的两条短须闪出黯蓝色的光辉,显然这条金蜈蚣只有两须上有毒……
他看到这等精细的蜈蚣,不禁赞叹道:“铸造这只蜈蚣之人真是天才,他把毒液藏在蜈蚣短须上,又有何人会提防到那上面去?”
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你在江湖行走过,可晓得江湖上有谁以这种毒蜈蚣暗器成名的?”
龙中宇凝神想了一下,摇头道:“在下没有听说过谁是以这种金蜈蚣成名的!”
他话声一顿,道:“武林中除了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成名之外,当今就只有百粤千手毒客侯行钧用毒药暗器了,但他的暗器只有毒梭、毒铁藜、五毒钉三种,却没听说他有这种金蜈蚣……”
无尘道人说道:“四川唐门和侯行钧总有嫌疑,我们一定派人彻查……”
龙中宇默然片刻,道:“依在下之见,这种金蜈蚣好像不是暗器,而是一种标帜,因为这条蜈蚣通体都是以黄金铸成,道长你想,天下有谁以黄金铸造暗器的?”
无尘道人略一沉吟,道:“那么,龙大侠可有听过武林中何人以金蜈蚣作为信物的?”
龙中宇摇摇头道:“在下出道江湖才三年之久,武林有许多成名的高手,我都没见过,当然也有许多成名在十几二十年前的老一辈高人,因为他们隐居起来,不再现迹江湖,所以他们昔日的声誉不再被武林中提起,对于那些人,在下又如何能够晓得?”
无尘道人说道:“如果这只金蜈蚣的主人真是成名数十年的高手,那么只要一向师父他们便可以晓得了。”
龙中宇将金蜈蚣包好,交给无尘道人,说道:“道长先把金蜈蚣收好,待在下再细查看一下屋中的情形。”
无尘道人接过金蜈蚣,揣进怀中,道:“龙大侠,你看玄玄师伯中毒有多久了?”
龙中宇道:“像这种剧毒是见血便封喉的,只要一眨眼的工夫便可致人于死,所以令师伯到底中毒多久,在下无法看出……”
他沉吟一下,道:“道长,到这儿的路,除了我们刚才走过的那条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无尘道人摇头道:“没有了!”
龙中宇喃喃自语道:“这儿既然只有那一条路,并且又是如此隐秘,来人又如何晓得进来的?除非他是武当派的,外人绝不可能……”
他默然不语,低头在四下查看了一下,然后指着那张高仅至膝的石几,道:“道长你看!”
无尘道人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只见石几的边缘竟然印着半只很深的掌痕。
那半只掌痕从掌心直到手指,由于痕印陷下达半寸之深,是以连手指的关节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是玄玄师伯的掌印……”无尘道人失声道:“怎么我刚才没有看见呢?”
龙中宇道:“我们才一进室内时,看见令师伯倒地,惊慌之下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小节之处,并且这半只掌印刚好是落在石几边缘,猛一看去,还以为是由于年日深远之故,石几缺了一块……”
他脑海之中已经有了定案,略一忖想,道:“据在下的猜测,那暗害令师伯的人必是令师伯熟悉之人,否则令师伯不会请他进来室中,请他坐在面前,想必是那人在谈话之中取出金蜈蚣来,令师伯用手去取来观看,以致中下剧毒,他在中毒之后,马上便发现对方的陷害,这才挥掌攻去……”
他话声顿了顿,道:“当然他在中毒之后,比不得平时,是以这一掌没有拍中对方,而让对方闪身躲开,于是这一掌就落在石几上……”
无尘道人听得龙中宇娓娓道来,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起玄玄帅伯被人暗算,身中剧毒之后,还强忍着毒发的痛苦,挥掌向对方拍去,却被敌人闪开,以致那一掌落空,拍在石几上的情形……
他可以想象出玄玄道长剧毒发作,在不住地挣扎时的那份痛苦神情……
他愈想愈是难过,到了后来,似乎有一把刀子在慢慢地割着他的心似的,使得他痛苦不堪。
他脸上的肌肉开始起了一阵痉挛,喃喃道:“我为什么不早来一步,为什么不早来一步,以致他老人家……”
龙中宇沉声道:“道长,你不必难过……”
无尘道人狂吼一声道:“我不必难过?你叫我怎能不难过?我的心都快炸了,你还……”
“道长!”龙中宇出声遏止了他的狂声大叫,说道:“你想不想替令师伯报仇?”
无尘道人一怔,道:“我恨不得将那人撕成片片……”
龙中宇没等他说完,站了起来,道:“好,我们赶快到山后面去搜索一下,或许那人还没走远!”
无尘道人的眼睛睁得老大,一拍肋下挂着的长剑,道:“什么?那人害了师伯之后,竟然还敢在附近逗留?”
龙中宇道:“方才在下曾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既然到郁雷谷的路只有那么一条,而我们从铁索桥行走过来时,却没有碰上任何人离开,这可见那人并没有马上离开此地……”
他指着那粗木钉成的大门,道:“你看这个大门,我们方才进来之时还是关得好好的,那么那人必是从后面的内室出去的……”
“对!”无尘道人重重地一拍剑鞘,站了起来,兴奋地道:“那人一定是从内室的窗里出去的,或许在我们进来的时候他还藏在里面……”
说着,他便想推开木门,进入内室去搜查。
龙中宇连忙伸手拦阻,道:“我们已在这儿逗留如此之久,那人绝不会还留在内室,我们还是到外面去搜查一下。”
无尘道人赧然道:“这都怪贫道不好,刚才……”
龙中宇晓得无尘道人是想起刚才失态之事,他摇了摇头道:“不,道长乃是性情中人,骤然见到令师伯被害,必定会有那样的反应,倒是在下的经验不够,一时没有想到那么多,若那人已经溜走,在下实在是遗憾……”
他话声顿了顿,道:“不过若非有这段时间可供在下思考,在下绝不会想到那么多的答案,发现那么多的问题……”
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你的意思是……”
龙中宇道:“在下可以肯定那个以金蜈蚣暗害令师伯的就是贵派中人,并且在贵派的地位还不低。”
无尘道人默然片刻,道:“龙大侠,会不会是乙木师叔?你不是说他是金臂剑魔任明杰所易容装扮的?”
龙中宇摇头道:“不可能是他,因为他绝不会晓得有这条小道的,如果他也到这里来的话,一定有第二个人带他前来,那人才是出手谋害令师伯之人。”
无尘道人脸色凝肃地问道:“龙大侠,你认为那人是谁呢?”
龙中宇摇了摇头,道:“在下并不晓得那人是谁,但是在下却可以指出那人……”
他话声一顿,目光逼视着无尘道人,沉声问道:“道长能否告诉在下,数日之前,贵派玄天掌门逝世之时,那个施放信鸽之人是谁?”
龙中宇这句话如同一枝利箭样地射进无尘道人的心中,但见他的脸色骤而一变,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龙中宇看到他的神态,心中疑云涌起,又迫问了一句,道:“道长方才不是说曾经见到人放出飞鸽吗?那人是谁?”
无尘道人极为困难地道:“贫道……贫道……”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贫道并没有说过曾见到有人放出飞鸽。”
龙中宇叹了口气,道:“道长,那人一定是暗害令师伯之人,你何不说出来呢?”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无尘道人摇头道:“贫道相信他绝不可能这么做,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相信。”
龙中宇叹了口气道:“好罢,道长既然不相信也就算了,在下本来不该伸手管这件事的……”
无尘道人探深地注视了龙中宇一眼,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搓了搓手,道:“龙大侠,贫道……”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道长不必介意在下之言,在下也许是在吹毛求疵,判断得不一定正确。”
无尘道人如释重担地点了点头,道:“我们走吧。”
他启开了大门,领先走出石屋。
龙中宇走出阴暗的石室,站立在清朗的阳光之下,心中兴起了无限的感慨:“想不到在朗朗的白日之下,身为武林五大剑派之首的武当派也会发生这等卑鄙可怕的暗杀,可见得这个名门大派已经颓败到何等程度?怪不得天下邪魔群起,天心教竟然抱着那么大的野心,想要一统武林……”
无尘道人看到龙中宇出得门来,一直默然无语,他心中的内疚之情使得他愧于面对龙中宇。
他的眼睛在四处转动了一下,但见白云依然在蔚蓝的穹空浮动,雄伟的青山依然默默无语,那回绕在树梢的微风,依然轻悄地走动着,可是……
“可是,玄玄师伯却已经被害了!”无尘道人痛苦地思忖道:“他哪会被害呢?而那暗害他的人竟会是……”
他不敢继续再想下去,重重地掉了下头,似想抛开那噩梦似的阴影,但是,他却一直忘不了龙中宇所说的那些话……
他紧紧地捏了握剑柄,竭力从胡思乱想的泥淖里挣脱出来。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神,侧首问道:“龙大侠,我们是不是要开始搜索?”
龙中宇颔首道:“我们分成两路从屋后包抄过去,若是遇有外人,立即高声招呼另一个人,此处的地形特殊,回声可以传出老远,不怕听不到。”
无尘道人点了点头,拔出长剑,道:“我从这边去,龙大侠,你从另一边去吧?”
龙中宇道:“道长要小心点,若是我们没有碰到人,再回到屋前聚合。”
他说完了话,向着石屋右奔去。
经过了一片稀疏的树林,龙中宇来到一块小小的菜圃前,圃中的青菜在阳光的照晒之下,菜叶低垂,似在憩睡之中。
龙中宇站在菜圃之前,望着那一片整齐的园地,忖道:“像这样一个与世无争,辟室苦修的人,竟也会……”
他的这个意念未了,突然听得身后一声轻响,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剑啸之声,向自己的背后刺到。
在武当后山的郁雷谷里,龙中宇发现了玄玄道长被人害死,他并且推断出那施展毒手暗害玄玄道长的人并非外入,而是武当派中的自己人。
他跟无尘道人一同往山后搜查,两人分道而行,龙中宇是从石屋的右侧跃上山去的,当他来到山坡上玄玄道人亲手开辟的菜圃前,看到那一片生机旺盛的青菜,缅想起玄玄道人生平的刻苦自励,禁不住起了一阵感慨。
就在他心中兴起无限的感慨时,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凌厉的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