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罹楚她这个月以来的第四次离家出走,也是罹楚这个月以来第十八次跟墨江鎏吵架。
罹楚骑着小风离开的时候,墨江鎏淡定地站在悬崖上望着她。
墨江鎏他总是这样,一天到晚穿着白色的衣服,还扎着黑色的发带,衣服逆风飘扬时,发出啪啪的声音,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罹楚狠狠地一甩鞭子,愤怒地朝墨江鎏喊了一声:“我带着小风浪迹天涯,再也不回来了!”
声音很大,风也很大,墨江鎏站的很高,八成没听见。
小风是罹楚的坐骑,一匹小白马,是罹楚生日那天,墨江鎏从外头带给她的。
这十几年来,墨江鎏身边只有罹楚一个人,的确是凄苦了些,但这并不能成为墨江鎏妄图让罹楚的生活变得同样凄苦的理由,更不能成为墨江鎏经常和罹楚对着干的借口。罹楚在心里闷闷的想着。
刚入师门那年,墨江鎏教罹楚学琴背诗,罹楚不乐意,墨江鎏就让罹楚在屋外罚跪,还好罹楚自幼聪颖过人,假装晕倒,躺在地上睡了到了半夜,恍惚中记得墨江鎏将她抱起送回屋子。两年之后,罹楚了开窍觉得山谷太闷,想要到外头看看,这个想法成了罹楚至今的执念。
其实罹楚起先并不想私自活动,就好心地问墨江鎏要不要一起,墨江鎏也挺闷的是不是?他抱着宝剑坐在床上看了罹楚一眼,一句话也不说。罹楚当下就火了,于是收拾了行李,走了一天,又回来了,因为罹楚是个路痴,离开的一天里,我用了大半天在找回来的路。
墨江鎏看见罹楚,轻轻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而后来那几年,墨江鎏教罹楚练剑,说是用来防身,这个实在不是说服罹楚学习的理由。
防身?这山谷之中,上至飞禽,下至走兽,哪个不知道谷里有一个小姑娘是不能惹的?况且那剑死沉死沉的,罹楚才舞了几下,它就飞了出去,罹楚吓得抱头连声喊救命。事后墨江鎏命令罹楚举着剑罚跪,罹楚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直到暮色四合,脖颈都抽筋了,也不曾见墨江鎏来救她,当下便起了一拍两散的决心,索性离家出走。
那时候罹楚已经有了小风,本以为能顺利逃出墨江鎏的魔爪,结果小风它……它也不识路!主仆俩花了两天才找到回家的路。
对于罹楚频频离家出走,墨江鎏似乎早已经习惯,所以总是冷冷地站在悬崖上看着罹楚离开,过一两天,罹楚回来的时候,墨江鎏还是以同样的姿势站在那里,好像从来就没离开过。
罹楚心道:难道师父不吃饭也不如厕吗?天天站在悬崖边上,他装酷给谁看?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伙食却不够丰盛。
每次罹楚回家后,墨江鎏总会烧一顿好吃的给罹楚,于是罹楚便不再计较,做人嘛,豁达些总是好的。
昨天是罹楚的生日,墨江鎏指着他面前的一堆宝贝对我说:“小狐狸,选一个。”
小狐狸,是他给罹楚取的小名,当初问他为何取这么个名字,墨江鎏就微微咳嗽一声说,因为罹楚本就是个小狐狸,而且是天真无邪小狐狸。
罹楚觉得说得十分在理,欣欣然接受了下来。一年之中,只有罹楚生辰那日,墨江鎏才会迁就罹楚,于是罹楚便指了指我觊觎已久的那个盒子。
墨江鎏愣了愣,还是点头同意了。说起罹楚与那盒子的渊源,要追溯到两年前。墨江鎏什么都会,会烧饭、会看病、会弹琴,还会飞檐走壁,可这些罹楚都不羡慕,有墨江鎏在,罹楚还学什么?傻嘛不是。何况罹楚是要墨江罹他渡自己的。又不是学本事的!
不过对于墨江鎏的易容术和下毒,这两样罹楚觉得好玩,倒是认认真真学了两年,成绩斐然。
记得罹楚第一次易容成墨江鎏模样的时候,连墨江鎏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次数多了,墨江鎏都不再抬眼看罹楚,后来连小风也不再觉得惊奇,失落感倍增的罹楚,将精力转移到了下毒上。
虽然罹楚讨厌墨江鎏一天到晚不善言语,但怎么也不可能对墨江鎏下毒手;小风是自己人,自然也是下不去手的。无聊至极时,就只好对自己下手。恶心、呕吐、晕倒这些小症状我还能应付得来。
可有一次却不慎让自己吐了血,一时又没有找到解药,爬到墨江鎏跟前抱他大腿时,墨江鎏脸色都变青了,等罹楚恢复后,墨江鎏朝罹楚发了一通火,事后又罚罹楚抄了一个月的古诗词,从此就不许罹楚再碰那些玩意儿了。
现如今只有易容能让罹楚娱乐身心,墨江鎏的那个盒子里面尽是些易容的工具,这次罹楚总算趁着生辰将其索要到手,算是了却了罹楚一桩心事。
罹楚坐在溪边无聊地扔着石子儿,回想着今天和墨江鎏吵架的缘由,一拍脑门,才想起墨江鎏今日无比突然地对罹楚说:“小狐狸,我们要出去了。”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罹楚当时就有几分郁结。接下来就看哪哪不顺,就跟墨江鎏发生争执,一气之下就又走了……
罹楚努力的回忆着,最后究竟因为什么离开。只记得当时罹楚眼睛一酸,瞪着墨江鎏道:“我真生气了!”一夹马肚,小风很听话地飞奔起来。
马背上的罹楚噙着眼泪,想墨江鎏多年对自己的养育和照顾,现在竟然一件小事都不让着自己?!
思及此处,罹楚更加生气,于是就有了之前的那段宣言:“我跟小风浪迹天涯,再也不回来了!”
这次的出走,不是盲目的,至少罹楚带了宝贝。罹楚拿着树枝抽了几下空气,走向她的秘密山洞。这山洞就在溪水旁边,被一棵树遮掩着,罹楚做了标记,很容易找到。罹楚走进去,生了堆火,弄了个干净的草垛子,然后把宝贝们摊开数着玩。
一只粉色飘带的蝴蝶结、一支玉簪子、一个拨浪鼓、两只皮影小人,还有一个铃铛……
罹楚将这些宝贝悉数数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那个装着易容工具的小盒子里面。忽然,洞口外的小风一阵嘶鸣。
罹楚心中一紧,莫不是它又惹事了?匆匆盖上了盒子,罹楚随手抄起了地上的树枝,撒丫子便往洞外跑。
小风见罹楚出来又是一阵嘶鸣,小风低着头,往罹楚的方向拽着的,竟然是一个人……
罹楚将树枝伸在前头,颤颤巍巍地走向那人。
那人趴着,也不知道什么模样,看样子小风是把他从溪水中拖出来的,他浑身是水,衣服上还有血,真是触目惊心。
罹楚仰头环视了四周,都是峭壁,依稀有几棵从悬崖缝里长出来的树。这人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不容易。罹楚估摸他应该没有什么杀伤力了,但还是有些怕,于是慢慢走近他,用树枝戳了戳他的背,他没有反应,又戳了戳他的脑袋,还是没什么反应。
这下罹楚胆子大了些,正想示意小风离远点,抬头却发现它早已躲到了远处。罹楚用脚尖轻轻蹭了蹭他,然后使劲给他翻了个身,看他满脸是血,怕是要破相,不禁对他生了些同情。
罹楚蹲在他面前,托着下巴注视了他一番,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于是罹楚学着墨江鎏的模样伸手把了把他的脉,把了半天,也没有感觉到脉搏跳动,不知道是把的位置不对,还是他已经死了。接着又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好俯下身去,歪着头,将耳朵靠着他的鼻孔,哪里晓得这人猛地一咳嗽,吓得罹楚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草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罹楚的耳朵旁尽是湿漉漉的东西,心里埋怨这人怎么这么不讲卫生,随便朝人吐口水。
小风瞬间跑到我身边,朝那人龇了龇牙,显示它是不好惹的。
那人咳嗽了一声之后,便没有了动静,罹楚恶心地拿袖子擦了擦耳朵,这一擦吓了罹楚一跳,袖口上尽是血。这人的嘴角不断往外渗着血,看样子五脏六腑都伤得不轻,也怪可怜的。
看着这人罹楚想起,起初骑马时有些怕,从小风身上摔下来,墨江鎏飞来一把托住她,长发飘在罹楚的眼帘,有淡淡的萱草的味道。
从此以后罹楚更是不再学那些武功剑法,若是学会了,墨江鎏就不会保护自己了,这种划不来的买卖自己是不会做的。
想到这想起往日的种种,眼睛一酸,不晓得墨江鎏想自己了没有,这次可是自己离家出走时间最长的一次,墨江鎏到今日都无动于衷,也不晓得来找一下,罹楚觉得自己走得又不远。
罹楚摇了摇头,往洞里面走去。
之前搬回山洞的那个男子还在昏睡。
罹楚躺在旁边干净的草垛子上,跷着二郎腿,叼着狗尾巴草,琢磨着明儿该怎么办。
这三天的离家出走,足以让墨江鎏知道她的决心。罹楚心想:回去之前,把脸上弄得惨些,好像在外头受苦了一样。墨江鎏肯定得心疼自己,趁着他心疼自己,自己就跟他说清楚。
罹楚突然觉得这三天的历练果然让自己成长了很多,想到这里,罹楚便美美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