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一个夜晚,月朗星稀,山林静谧,天空像洗过的墨玉。
草丛里蛩鸣时歇,似乎已安然睡去的世界里,在黑暗的角落中有几个白色的影子闪过。
雾在谷中不住翻腾,甚至于以往一些被白雾笼罩根本看不到的地方现在也渐渐显露了出来。好在小谷位于人迹罕至的地方,因此倒还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异状,否则一定会再度掀起什么热潮来。
渐渐的,谷中的白雾开始慢慢收缩,数百年没有人能够亲眼一睹的山谷渐渐暴露在月光下。如果此时有人在场的话,他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楮,那翠绿色的山谷内植满奇异的果树,无数说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布满每一寸地面。
随着白雾的退去,一股奇异的香气缓缓扩散开来,扑鼻的香气仿佛带有魔力,让人闻之不禁心中一清。
“破……”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喝道,在寂静的原野中如同雷鸣一般响亮,只听得一声声的回音逐渐远去。
白雾构成的雾团一阵剧烈收缩,突然发出一阵簌啦啦的声响,象是中心被安放了炸弹似的猛然爆开,转眼之间,原本浓稠的有若实质的雾团已经烟消云散,露出了原本置身于雾团当中的一个身影。
月光虽然并不明亮,但是足以让人看清那个身影的面貌了。那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面白如玉,剑眉如墨,倒称的上是一个美男子。不过吸引人注意的却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气势,温和而又威严,让人不禁想要接近他,却又害怕因此而冒犯他。
那个男子缓缓的转动头颈环顾四周,一双眼楮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让人不敢正视。
此人正是剑尊之子,墨江鎏。
春色妩媚,阳光正好。男子乘船,出游。
一叶扁舟沿河道缓缓而行,戴着斗笠的艄公低头撑杆。
只见船头坐着一个吹笛的男子,他静静地看着水面,乌黑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不知何种质地的白衣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华,连衣角的每一处皱褶都显得那般熨帖。
薄薄的唇吹出悠扬的曲调,却仿佛隐约带着丝丝悲怆。水波轻漾间,小舟经过一座桥洞。
“啊!真美啊”那艄公忽然惊叫起来,打断了悠扬的笛声,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着手,连竹竿都握不住。
男子放下玉笛,缓缓抬起眼睛,顺着艄公惊艳的目光看向河对岸的方向。对面岸边的梨花树下站着一个少女,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绽放在水中的清莲,她有着一张素净到了极致的容颜,却身穿一袭似火的红衣。那些红在她的身上绽放,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你是剑尊的儿子吧?”?那女子展开身形,动作优美而轻盈,在水面几个点落之间便跳上了船。
男子抬眸道,“是,不知姑娘寻在下所谓何事?”
“你不怕我么?”红衣少女好奇地蹲下身,与坐着的他平视。
“为何要怕?”他轻抚玉笛,反问。
“我是来吃你的呀。”红衣少女眨了眨眼睛说道。
“为何要吃我?”他仍然淡定。
“这天下的妖精鬼怪都在找你呢,他们说你是天上的仙人转世,吃了你便可得道成仙了呀。”红衣少女笑着说,一副天真雀跃的样子。
“哦?”他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却仍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即是如此,你便吃了我吧。”
“好生无趣。”少女皱了皱鼻子,一屁股在他脚边坐下,“你不求我么?”
“不求。”毫不犹豫的两个字,仿佛生死与他无关,纵然那是他自己的生命,他也看得如此之轻。
“你求我,我便不吃你呀。”红衣少女也不恼,只是笑盈盈地打着商量。
于妖怪来说,喜欢看着猎物在自己的利爪下瑟瑟发抖,拼命挣扎,然后一口吞了,才叫快意吧。白衣男子不语,也不看她,只是将玉笛横在唇边,再一次吹响。
悠扬的笛声在河面上响起,她听得有些入了迷,笛声停下许久才回过神来,然后笑嘻嘻地上前,巴着他的手臂,说:“他们说你是天上的仙人转世,那你是不是还会回到天上去呀?”。
白衣男子还是不语。
“我不吃你,你教我修仙可好?”她凑到他身边。
“吃了我便可得道成仙,岂不更快?”白衣男子淡淡地道。
“哼,那是那些笨蛋目光短浅,你前世既是仙人,必是下世来历劫的,待你功德圆满,那自然是要重新位列仙班的。弑仙,那是多大的罪名呀。”红衣少女摇头晃脑地道,说到得意处,摆了摆毛茸茸的尾巴,脑袋上尖尖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还全然不觉自己已经现了原形。
——原来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这只小狐狸便是罹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