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10月,在陕西省西安市南郊的何家村建筑工地上,干活的工人们掘出了一个陶瓮和一个银罐。陶瓮高65厘米、腹径60厘米,银罐高30厘米、腹径25厘米,打开一看——几乎全是金银。陕西省文物主管部门获悉后,立即组织有关人员前来清理和调查。见到陶瓮和银罐里的器物后,考古人员在周围的地带钻探了几天,在出土陶瓮北部约1米的地方发现了另一个盛满金银器物的大陶瓮。在2个陶瓮和1个银罐中,共清点出各类文物1000多件,其中金银器皿271件,金银“开元通宝”451枚,再加上其他金银货币和金银饰品,金器的总计重量达298两,银器重量达3900两。
从文献记载看,唐代的上流社会,简直就是由金银构筑而成的。相比唐人王建“一样金盘五千面”的夸耀、唐太和年间淮南节度使王播入朝时一次进献皇帝大小银碗3400枚的排场,何家村出土的数量不过是大唐金银器的九牛一毛。
在何家村出土的金银器皿中以杯、盘、碗、盒、壶等器类为多,这些器类在唐代文献中多有提及。如《旧唐书》给胡楚宾立传时说他才思敏捷,喜欢酒后作文,唐高宗每次找他写文章,“必金银杯盛酒令饮”,可知杯为酒具;又如贺知章《答朝士》诗有“银盘盛蛤蜊”句,可知盘为盛食器。与杯、盘一样,碗、盒、壶也作饮食器具使用。实际上,以金银制作饮食器皿在唐代的上层社会已蔚然成风,其原因并不仅仅是为了显富贵求享乐,更重要的是与道教的神仙思想有关。早在汉代时,汉武帝就曾笃信黄金“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的言论,唐代贵族以此为据,竞相仿效,因此成风。
虽然如此,金银器皿并不是人人能用的。《唐会要》记载,官员“一品以下,食器不得用纯金”;又“六品以下,不得用浑银”。同时,金银器皿还是玩赏品,因此,金银器的制作不仅讲究实用性,也讲究观赏性。何家村出土了许多件图案精美的金杯、银杯,其中以掐丝团花纹金杯最为富丽华彩。金杯高6厘米,口径69厘米,重230克,一侧有环耳,以金丝做成4个团花,焊接于杯的腹部,纹样凸出器表,极具动感。团花是吉祥的纹饰,在唐代十分常见。这批金银器皿上还有许多颇具民族情趣的图案,表达了祝福和吉祥的内容。如,鎏金双雁纹银盒的盒面上线刻相向而立欲作亲昵状的双雁,双雁站在结满莲子的莲蓬上。雁在古代是男婚女嫁象征物,寓意夫唱妇随,永不分离;而莲子则寓意多子多福。另外,鎏金龟纹银盘底面锤揲出象征长寿的乌龟、鎏金鹦鹉纹提梁银壶外壁刻象征智慧的鹦鹉等等,都表达了相类似的美好情感。此外,何家村出土的“舞马衔杯”纹银壶更是一件精品。舞马的记载最早见于三国的曹魏,到庸代,舞马较为兴盛,不过,当时的一般官员和百姓,是无缘欣赏舞马表演的,因为舞马的节目主要表演给皇帝看。唐玄宗是最热衷于舞马表演的一位大唐皇帝,传说他养了400匹舞马,当他得到一匹从塞外来的良马时,欢喜得不得了,亲自着手培训。在每年千秋节(即玄宗的生日)举行的盛大庆典中,舞马表演是必不可少的。在玄宗身边做过丞相的张说写了10多首舞马的歌赋,其中《舞马千秋万岁乐府词》描述得最为精妙:“腕足徐行拜两膝,繁骄不进踏千蹄”,“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既能乖巧地跪拜祝寿,又能醉酒矫作憨态,怪不得玄宗如此喜欢呢!唐代的百姓是无缘看舞马表演的,可今天的人们却能有幸窥其一斑,这件鎏金纹银壶上刻画有十分精彩的“舞马衔杯”的图案,是当今唯一能确证为舞马的图像资料,有非常重要的史料价值。
银壶的外形犹如皮囊,高148厘米,壶上方一端开有络筒形小口,极像北方游牧民族使用皮囊壶,这可能与舞马多来自塞外有关。壶的提梁和盖是鎏金的,两幅形象相同的“舞马衔杯”纹也是鎏金的,分别装饰在银壶腹部的两个侧面上。“舞马衔杯”纹是以模压和锤揲的方法制成的。凸出壶腹的表面,极具立体感。欣赏这匹舞马,但见它鬃飞尾扬,缨飘眼迷,正舞得兴起时,突然做出了“屈膝衔杯赴节,倾心献寿无疆”的动作,虽然我们不能见到舞马“垂头掉尾醉如泥”的怩态,也听不到舞马时的华音妙乐,但我们能想象到唐玄宗喜乐开怀的情态,也能感受到大唐宫廷庆典的奢华。
何家村出土的另一件值得一提的珍宝是银香囊。这件香囊呈圆球体,直径45厘米,其上由吊链连接,链长75厘米,整体重36克,正好适合女子佩带在衣物上。由于需要打开,香囊的球体分为上下两个半球,可以随意开合;球体内有两个同心环和一个半圆形小金盂;球体、同心环、金盂之间有活动的轴连接;金盂里放香料,由于金盂的重量和轴的机动性,无论球体怎样摆动,金盂始终保持水平,香料和燃过的灰烬也不会漏出球体之外。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古代女子悬挂香囊而不担心香料溅出。
唐代金银器的兴起,一是源于贵族相信以金银为饮食器可以延年益寿,二是源于贵族对由丝绸之路传入的外来金银器的收藏和喜爱。为各投其好,地方官员以“进奉”名义给皇帝进献金银珍玩,而皇帝为了笼络权臣,有时也会大量赏赐他们金银器皿。贵族们的需求刺激了唐代金银器制造业的迅速发展,同时,富户收藏金银器的数量也随之增加,一方面,金银器摆在室内,使用和欣赏;另一方面,金银器是财产,有时需要秘而不宣。因此,有的金银器就被主人埋于地下,由于某些原因,有的就永久埋于地底,直到今天才被发现。
关于金银器窖藏,文献的记载仅是星星点点,而考古的发现也是为数不多,但仅以这些材料足以说明,掩埋金银珠宝在唐代已成风气。
根据专家考证:何家村窖藏为唐代汾王府财产,因为窖藏地点与汾王府同在一个居住区域内,公元755年,安史之乱时,皇帝逃跑,叛军占领长安,汾王府人员在逃离前把金银玉石埋于地下,这就是何家村窖藏。但近些年来,学者们又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齐东方先生认为何家村窖藏是官府财产,为租庸使刘震所藏,何家村窖藏地点在刘震宅的附近。租唐使是唐朝中央政府为收地方税而专门设置的官职,刘震为租庸使时,权利宏达,文献上说他“门馆赫奕,冠盖填塞”。公元783年唐朝又发生一次叛乱,史称“任原兵变”,这次皇帝和官员又逃出长安,刘震没逃出去,却做了伪政府的官,出逃前,他曾让外甥运出了金银罗锦20驮。据此,研究者认为,何家村窖藏的财物,应是刘震想逃之前收藏起来的。叛乱平定后,刘震被朝廷处死,所以此窖藏无人知晓。另外,还有人认为何家村窖藏是由少府所属的掌治署或左尚署所有,它们都是唐朝中央政府专门管理和制造金银器的机构。
何家村窖藏的主人到底是谁,目前尚无定论,还需要专家们进一步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