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海）崔立
土根家穷，揭不开锅。
年前，城里干部来村扶贫，村长把人带到了土根家。
土根就屁颠屁颠地跟在村长后边。眼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城里干部在怀里掏着什么，瞅得土根眼都直了。去年扶贫村里扶的是老根，老根拿到的是一叠红票子啊，老根家可为此美美地过了一个新年啊。这回终于轮到土根了，土根心里早乐开了花。
可是奇怪，城里干部手中拿的不是红票子啊，似乎是一张薄薄的纸。
村长接过了纸，招呼土根，说，土根哪，城里现在提倡的是“自己动手，勤奋致富”的原则，从今年起，不给钱，只给实物。指了指那张纸，说，这是10头羊羔的领取单，明天会有车到村口，你拿了纸条去领10头羊羔。村长嘴动着，还说了些什么。土根都没听。
土根心里尽管不畅，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茫茫然的点头，然后按着要求签了字。
领了羊羔，大过年的，土根原本想杀头宰了吃的。可看着同样茫然的娃，娃不小了，同年纪的都一蹦一跳去赶着上课。家里没钱，娃就没法去，整天呆家里。土根坐到门口，抽起他那根又辣又呛人的旱烟来。寻思了半天，土根觉得，娃也应该去，土根使劲咽了口唾沫，土根要用那群羊作为将来供娃上学的钱。
土根就跟着天走，天晴时土根就去村后山的那一大片草地上去放羊。那一头头羊羔都很顽皮，快乐的行走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蓝天白云，就像明天美好的朝阳一般气象万千。土根哼着小曲，甩出一个响亮的鞭子，在羊群的“咩咩”声中挥舞着自己的希望。
羊群在逐渐壮大着肥硕的体形。土根也喜笑颜开着，眼前不由自主浮现着娃上学时那欢快的一蹦一跳，土根做梦都盼着娃能有出息啊。
大半年过去了，土根就挑了几头长得膀大腰粗的羊赶着去城里卖，好用钱去给娃交学费。城里人可真多啊，土根小心的把羊赶到集市中。土根的羊肥、也壮，可惜看的人多，却不见有愿意买的人。等了半天，终于跑来个人问了价钱，土根战战兢兢给报了个数，来人倒也爽快，二话没说就点头。可要掏钱时，呼啦啦的一下就蹿出了几人，口中喊着是城管，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打头的一人大声呵斥着土根，谁让你乱摆摊位的，有摆摊证没有？土根一下就慌了神，说，没，没有啊。土根觉得打头那人似乎在哪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打头那人顿时喊，无证摆摊，全部没收！几个人一下扑了上去抢羊，土根急了，边拦边喊，求求你们哪，别抢啊！这是俺娃的学费啊。可没用，一个人狠劲把土根推倒在一边。土根被推了个狗吃屎，眼睁睁地看着几头羊被他们牵走了。
一脸沮丧、一身疲惫地回到家，土根刚要坐下来喝口水，就眼瞅着村长、支书两人一前一后呵呵笑着跑了进来。支书朝土根打着哈哈，说，土根啊，有人看见你把羊牵到城里去卖啦？土根点了点头，边哈着腰准备给主任、支书去倒水，村长笑了笑拦住了他，说，土根啊，几头羊卖了好多钱吧？土根就叹了口气，说，村长，羊被抢了，没给钱。
村长、支书的面色一下就变了。支书瞪了土根一眼，说，土根啊，你去年的提留款都没给付，今年难不成又想不交啊？
土根说，村长，我……我确实是没钱给您啊！
支书说，没钱，没钱你就可以不交了吗？
土根手颤抖着，说，我……
支书还想说什么，村长很威严的拦住了他，说，算了，把他剩下的羊都牵走吧！
支书点着头。
土根一下就差点给跪了下来，说，村长，不能啊，这几头羊我还指望着它们生出小羊呢！明年，明年我一定凑钱交村里提留款……
村长轻蔑地看了土根一眼，说，哼！明年，明年你拿什么给啊！
说着，村长、支书就走向不远处的羊圈。圈里，剩余的几头肥硕的羊正伸展着它们的四肢，快乐地交头接耳着。
土根终于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
恍然间，土根想起了什么，村长似乎说过，上次扶贫的干部是市容监察的，土根记得很像打头抢羊的人。怪不得有些眼熟。
此刻，羊圈里的羊正撕心裂肺地在呼喊着。土根想站起来，去抢回村长他们抢去的他辛苦放养了大半年的羊。
可土根使不出力来。
晚上，土根做了个梦，梦见村长拿着把刀来砍自己，把自己的头给砍了下来。可头落地时，自己的头却变成了羊头。然后又有无数把刀向自己劈来，地上满是自己的血迹。
土根被惊醒了。醒来后的土根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