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应该搞清这里所指的内部沟通的失败是什么意思。从根本上说,最简单的例子是人格的分裂,而通常其中最富戏剧性、最熟知的是多重人格。
那个突然爆发进入意识并控制全身的“人格”是冲动性的而不是有控制的,放纵自己而不是克制自己,大胆、粗鲁而不羞怯,藐视习俗,热衷于享乐,侵犯他人、要求他人为自己服务,不成熟。
具有“正常的”或外现的人格的人是一种羞怯的或安静的或含蓄的人,往往多为女性,因循惯例并有控制,谦恭甚至能克制自己,不侵犯别人,“善良”,但往往胆小怕事,并容易受欺。
很显然,这是一种比较不极端形式出现的分裂现象,而且我们在所有人当中都能看到这一点。这是冲动和控制、个人要求和社会要求、不成熟和成熟、不负责任的寻欢作乐和承担责任等等之间的内部冲突。我们既在成为恶作剧的小淘气鬼,又在成为清醒、负责、能控制冲动的公民。
在这些方面我们能取得多大程度的成功,我们也就能在怎样的程度上减少分裂和更加整合。顺便说,这也是对多重人格理想治疗的目标:保留两种或全部人格,但要有一种优美的融合,或在意识控制或前意识控制下的整合。
这些多重人格的每一种都以不同的方式和世界交往。他们不同地谈话,不同地书写,沉迷于不同的活动,以不同的表现陷入情网,选择不同的朋友。
“任性人格儿童”写一手大笔、散乱的字体,说儿童的口头语,并时有拼音错误“能克制自己、受人欺压”的人写的字却是小心翼翼的、因循惯例的、守规矩的中学女生的手笔。也可以这样说,一种“人格”渴望读书和学习,另一种却坚决排斥,因为他太没有耐性,也没兴趣。如果我们曾想到让他们一试的话,他们的艺术作品一定也会有很大不同。
在我们其余的人中,我们自己的那些遭到拒绝并被逐入无意识存在状态的部分也能突然发作,而且必然会如此,而且对我们和外界的沟通,不论是吸收和输出,都将产生公开的影响,既影响我们的行动,又影响我们的认识。要想证明这些是很容易的,一方面通过投射测验,另一方面通过艺术表现。
通过投射测验,与其说它表明世界在我们看来是什么样子,我们如何组织世界,我们能从世界中取出什么,不如说我们能让它向我们说明什么,我们选择观察的是什么,以及我们在选择中拒绝倾听、拒绝观察的是什么。
类似的情形也出现在我们的表现面上,我们表现我们是什么,我们分裂到怎样程度,我们的表现和沟通也相应地分裂、偏颇、片面到怎样程度。我们整合、完整、统一、自发以及能充分发挥作用到怎样的程度,那么,我们的表现和沟通也在怎样的程度上成为完整、独特、有自己的风格、活跃并富有创造性,而不是受到抑制、习俗化和矫揉造作的,并成为诚实的而不是假冒的。临床经验表明,这既适用于绘画和文字艺术表现,又适用于一般的表现动作,或者也适用于舞蹈、体育运动和其他全身活动的表现。这不仅适用于我们有意对他人施加的沟通作用,而且它也适用于我们非有意施加的作用。
我们自身内部的那些遭到我们排斥和压抑(出于畏惧或羞耻心)的部分并没有消失,而是它们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潜伏起来。我们人性中的这些潜在的部分可能对我们的沟通产生影响,它们往往都是不为我们所注意的,或者是我们似乎感觉不到的一部分,例如,“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知道什么东西支配了我”。
这种现象不仅仅意味着一种生物学现象,而且也意味着它是一种文化的事情。我们必须讨论人性中的类似本能的因素,讨论那些人性内在固有的方面,而不论文化怎样,哪怕是在卑怯的方式下,它们仍将继续影响我们的表现。文化只是人性的必要原因,不是充足的原因。但我们的生物因素也只是人性的必要原因,而不是充足原因。
的确,在一种文化环境中我们能学会一种口语。但同样真确的是在同样的文化环境中,一只黑猩猩却不能学会说话。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觉得沟通是太绝对化地在社会学水平上受到研究,而在生物学水平上研究得很不够。
追踪上述这一问题,探讨人格内部的分袭如何污染我们和世界的沟通,我们援引几个著名的病理例子。引用它们还因为它们似乎是一个普遍规律的例外。这个普遍规律认为,健康的和整合的人会成为一个优越的感知者和表现者。有大量临床和实验的证据支持这一概括;例如,H·J·爱森克和他的同事的工作。然而也有例外迫使我们审慎地对待这个问题。
精神分裂症患者是在控制和防御方面正在瓦解或已经瓦解的人。于是,这样的人倾向于溜回个人自身内部的世界,他和他人以及自然界的接触往往会被破坏。但这也包含着他和世界沟通中的某些破坏。对外界的畏惧,他切断了和外界的沟通,内部的冲动和呼声也变得十分高涨,扰乱了现实的试探。
但也很真确的是,精神分裂患者有时表现一种局部的优势。由于他太陷于被禁止的冲动和始发过程认知,他偶尔会在解释他人的梦和探测他们深藏的冲动中显得非常敏锐。例如,探测他人隐匿的同性恋冲动,等等。
我们还可从另一方面来看。有些治疗精神分裂的医师自己就是精神分裂者。我们在各处都能看到这样的报告,以前的患者能成为特别优秀和理解病情的护理员。这方面的有效性与嗜酒者互诫协会的原理大致相同。
在这一领域中,我们也能从精神变态中学到很多知识,尤其是在“陶醉”型变态人格中。可以简略地描述他们为没有道德意识,没有内疚,没有羞耻感,没有对他人的爱,没有抑制,很少控制,他们能相当有效地做他们想做的事。他们会变成伪造者、骗子、重婚罪犯、娼妓,靠机智而不是靠努力工作赚得生计。
这些人,一般不能理解他人的良心谴责、悔恨、无私的爱、同情、怜悯、内疚、羞耻心或难为情,因为他们的认知很贫乏。
你自身不懂什么,你也不能认识或理解什么。它不能向你传递它自身,由于你是什么,所以它迟早会传递自己的信息给你。
精神变态者,即使起初那么兴高采烈地无忧无虑,寻欢作乐,没有神经质,但他最终会被看作是冷酷的,可憎的和可怕的。
我们又一次得到了一个例证,它表明,病态虽然包含沟通的普遍切断,却也包含着在特殊的方面有更高的敏锐和技巧。在觉察精神变态因素方面,精神变态者是非常敏锐的,不论我们怎样小心翼翼地掩饰。他能认准并利用我们心中的骗子、膺造者、说谎者、偷窃者、伪装者、假冒行为,并能利用这种技巧谋生。他说“你不能欺骗一个诚实的人”,并非常相信自己具有探测任何“灵魂中的窃贼”的能力。
当然,这也表示他能看出偷窃的不存在,那又意味着人品在外表和举止中变得可见了,至少对于强烈感兴趣的观察者是如此。也就是说,人品把自身传递给那些能理解它并赞同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