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鸿立即明白,财神爷又在向他微笑了。以川粤轩现有的规模和设施,每年二十万出租是绝对没问题的,自己经营获利更大,按现在的状况,一年就可以将三年的租金做回来,剩下两年就是净赚了。那套住房梁菲买成十五万,加上装修,价值怎么也不会少于二十万!但他没有一口承应下来,觉得心头还有点不那么踏实。万一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甚至只是在试探你呢?因此他依然一脸戚然之色,再三劝说她慎重考虑,后又提出暂时由他在这里帮她经营一段,等她身体完全康复,家里也安顿好了再回来主政云云,说得那样坦然而又切实可行,直到眼见梁菲很动容了,才不露形迹地刹了车。
梁菲沉默着,似乎在考虑他的提议是否可行。在这重新静候裁决的等待里,他倒也并没有责怪自己作态过了头,因为他的内心深处确实也还存有几分犹豫:就算这是一块丢到眼前的肥肉吧,吃下去却是得花费时间的,而他还能够这样长时间时待在淡阳吗?……
“不,汪大哥,我不想这样。”这时梁菲开口了,“要回去就彻彻底底地回去,那边要做事情也得花钱。如果你有困难,不妨直言告诉我。”
“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你是知道的。”
“不能想想办法吗?其实你也明白,换了任何人,我都不可能以这种价格转让的。汪大哥,你也是这把年纪了,也该给自己留点后路了。”
梁菲给他三天时间考虑。
一离开医院,裴子鸿的思路就清楚了。这块送到到嘴边的肥肉不能丢!只要你一松口,不知会有多少人打破头地来抢哇!那样的话,这辈子恐怕又要在心头留下一道遗憾的疤痕了,但要做,也决不能傻待三年去多赚那几个钱,绝对只能拿过手就转让。
他在街上给欧小姐打了个电话,说是又有生意跟吴铭谈,请她转告。欧小姐问他急不急,他说急,又问有多急,他说十万火急,把欧小姐说得哟哟地笑起来,说所有做生意的人都是这个德性。裴子鸿正欲说不开玩笑,听筒里却传来了吴铭的声音:
“仁兄,本人在此候驾。”
“老兄一直监听啊!”
“不瞒你说,刚洗完澡出来,正猜测哪位野小子来骚扰打欧小姐!看来仁兄还算是正人君子。刚才谈的事情,你看,如果方便的话,干脆到舍下面谈如何?”
半小时后,裴子鸿走进了那幢曾经短暂地属于过他的漂亮的海滨别墅。吴铭穿着浴衣在后花园的游泳池边接待他。
“老兄过得潇洒呵!”他多少有点发酸。
吴铭边递烟给他边苦笑道:“别人这样说我还可以不当回事,你我都是苦海中人,听起就不是滋味了。这是屎克郎抹雪花膏,表面现香(象)!”
欧小姐端着两杯椰奶出来,娇嗔地呵责老板道:“你这张嘴呀,一天得刷上一百次!”
吴铭哈哈大笑着要动手动脚,欧小姐将椰奶放到小圆桌上,闪进屋去了。这情景不禁使裴子鸿想起仍挂在心头的那码子事来,于是趁机问道:
“怎么不请个佣人呢?”
“现在佣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呀!”
“转让这幢房子时我做了一件傻事情。原房东请有一个叫阿琴的小保姆,模样儿周正不说,人也乖巧,已经在这里做了一两年。原房主当时打算辞掉她,我看她不错,就让她到我那里暂住着。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有一次为点小事情训斥她,没想到她的心气那么高,连工资都没要就不辞而别了。她对这个地方特别有感情,没走时经常跟我谈起前庭后院如何,楼上楼下怎样……唉,当时要是让她回来跟了你们就好了!”
裴子鸿边说边打量着吴铭的表情,他相信小子只要有一丁点儿不自然的反应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吴铭却像早就预料到他会来这么一下似的,始终笑咪咪地听着,直到他说完了才不当回事儿地回道:
“说半天还不是个马后炮。”
欧小姐在里面大约也听到他的话了,出来接话道:“我跑了几趟立交桥了,没看见一个顺眼的。这么大一幢房子,晚上一个人住着害怕死了!”
“培训班还没办?”
“那个要稍稍往后延一点。”吴铭道,然后灿然一笑,“说实话,你今天不来,我还准备去找你呢。”
“让我来为你办班?”
“那是大材小用了!实话说吧:有个筹划已久的大动作,想请老兄共谋大计,共襄盛举!”吴铭双目发亮,兴奋中透出一丝自负,“说出来不怕你老兄多心,我不惜高价买下这幢房子,真正的目的就是为这个大动作打个前站。”
裴子鸿心头咯噔了一下,同时竖起了警惕的盾牌。
“听说过翡翠岛吗?”
“有所耳闻。”
“去过吗?”
“没有,花石岛倒是去过。”
“去做水货,对吧?”吴铭知晓一切似地笑道,“翡翠岛从花石岛出去还有一、二十海里。我已经把它买下来了,八十万,十年的使用权。”
裴子鸿倏地睁大了眼睛:“听说那只是个没有为烟的荒岛嘛!”
“要的就是荒岛!不然搬迁费都会压死人。岛子面积有三十多亩,我准备搞一个旅游度假村,规划都出来了:建一幢有两百个床位的宾馆,然后沿岛分别开辟游泳、冲浪、帆板、垂钓和沙滩排球等项运动娱乐区域,另外还要安装卫星电视天线、设立邮电所,还要建一个码头,定购一艘客货两用船,总而言之,集旅游度假、休闲娱乐于一岛,让客人一上岛就乐而忘归,过上十天半月的神仙日子,心甘情愿地丢下大把的钞票!
“不瞒你说,这是我在泰国考察受到的启发,名闻遐迩的巴堤雅岛就不说了,还有一些很有特色的旅游度假小岛,生意红火到你根本想像不到的程度,各种国别、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男女来来去去,到处都‘人满为患’,老板们赚钱都赚得不爱了。现在国内还没有人想到这个生财之道,你我正好来当第一!生意场上讲究的就是第一,说句粗话:吃屎都要吃头一泡!”
“不过我劝老兄还是不要太乐观了。泰国的旅游业是靠什么支撑的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带‘色’的玩意儿,你敢弄吗?你说的那些项目再丰富多彩,但都是些素摆设,你就敢肯定大款们都会趋之若鹜?”
“裴兄果然老道,一句话就点到要害处。”吴铭咧嘴大笑道,“但你也不想想,好地盘到处都有,我为啥偏偏要风呀浪的跑到大海上去?……到时我在这边岸上设一个观察哨,保险系数就是百分之百了!”
裴子鸿喝着椰奶,脸上无甚表情,但内心里却被这个胆大包天而又堪称刁绝的发财设想实实在在地撼动了。难怪狗杂种这些年一发再发,确实是个商界鬼才!使他感兴趣的还不仅这一点,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有这么个远离内地的一方乐土藏身,岂不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儿!
“怎么样,有兴趣吗?”吴铭望着他笑问道。
“生意人嘛,哪个对发财没有兴趣?”他以笑对笑,“但这也得要本钱呵!”
“钱多钱少都无所谓,关键是愿不愿下叉。”
“这个项目没有几百上千万恐怕拿不下来呵!”
“可以分步实施嘛。先因陋就简上马再说,然后边经营边积累资金,搞滚动式开发。不瞒你说,现在岛上已经盖起了几幢平房,在简易开业了,有十几个工作人员,还弄了艘铁壳飞艇接运人员物资。这儿就是办事处兼观察哨。”
吴铭拿出一个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摞文件,递到裴子鸿手里。裴子鸿接过来认真地看着。里面除了有市开发办与他达成的协议外,还有国土使用权证、规划红线图、建筑施工许可证和工商营业执照等等,可谓一应俱全。吴铭自得地说:
“我现在连十年租金在内共投进二百多万,都是有据可查的。如果你有兴趣,你只投上一百万就算对半入股。另外,因为我公司里事情还多,如果你不嫌屈尊,就拜请你全盘掌管此事,除按利分红外,每月另开两万元工资……现在你可以不忙答应我,等我们一起去进行了实地考察再定如何?”
“考不考察都无所谓,莫非我还信不过老兄你?”裴子鸿已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热度,“关键是现在我手头活钱比较紧。不瞒你说,我在此地倒是有一家正在经营的餐馆和一套住房,总共价值也就是百多万吧。”
“那就对了嘛,拿去作抵押贷款正好!”
“餐馆只有三年的使用权,银行不会接受。住房倒有产权,可抵押不了几个钱。如果真要搞,就只有破釜沉舟,把它们都转让出去。但说实话呵,这都是我一手一脚搞起来的,现在刚理顺,要转让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呀!这个生意做发了,将来十个餐馆十套住房都不在话下。”
“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转让呵。”
吴铭思忖了一下,问道:“你的餐馆有多大?”
“有十几张餐桌子,可同时容纳百来个人就餐。”
“住宅呢?”
“八十几个平方,三室两厅带厨卫。”
“两项加上你打算要什么价?”
“……这样吧,我也不往高处说了——就按你要的数吧!”
“等会儿我们顺路去看一下。我回特区去向几个开餐馆的朋友鼓吹鼓吹,让他们到这边来开个分店什么的。”
“那就仰仗老兄啦!”
弯子绕到此时,裴子鸿心头才有了一点儿占上风的感觉。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街边歇凉时听到过的一条粗俗的谜语:远看像砣泥巴,近看像个青蛙,你去拎它的鼻子,它倒咬你的鸡巴!谜底是夜壶。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莞尔,他现在就是一个夜壶。吴铭正端起椰奶要喝,发现他的表情异样,便停下问道:
“老兄笑什么?”
“笑自己枉自在你面前老大哥了一场,到头来却还得仰仗老弟提携,惭愧呗!”
“这是常事儿嘛。有道是:赌场有输赢,发财无命定。只望老兄将来鸿运大发之日,不要看不起小弟我就是啦!”
“呵,不敢,不敢。”
裴子鸿嘴上如是说着,心头却硬气起来:姑且不说老子事实上并没有你小子看见的这样窝囊,将来谁的后福大也难说呢!正在这时,欧小姐走出来问他:
“咦,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什么生意吗?”
“呵,”裴子鸿笑道,“我听说这里最近到了一些走私的二手车,不知道你们是否有兴趣做?”
“哎呀我劝你千万莫去碰那些活路!”吴铭惊乍乍地摇手道,“外面好多所谓二手车都是用废旧零件拼凑起来的,看外观漂漂亮亮,拿过手来就是废铁一堆。你又不是内行,玩得过那些人?”
欧小姐撇撇嘴,回厨房去照拂她的老鳖汤去了。
这边两个人又坐了一阵,吴铭便提议下水玩。裴子鸿瞅着牛滚凼一般大小的游泳池,指指外边道:
“何不到海里去呢!”
话音未落,厨房里已传出欧小姐的话来:“千万去不得,已经有人被鲨鱼咬死了!前天我还看到一家子哭得呼天抢地的,说是来时是好端端的四个人,回去就只剩下仨了!”
“那都免了吧。”裴子鸿笑道,其实他也只是随便说说的。
吴铭掀掉浴衣,扑通一声跳进泳池,水花溅了裴子鸿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