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挥了挥手臂，抬了抬脚，高兴地说道：“没有！一根也没断！”
他骑上马，松开缰绳，再一次向爱丽丝演示他的骑马技术，这一次他不偏不斜平倒在了马蹄下。
当爱丽丝再次扶他起来时，她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声嚷道：“你不配骑这样的马，你应该去骑木马！”
骑士手握缰绳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搂住马的脖子，并饶有兴趣地问道：“木马走得稳吗？”
“比活马稳多了。”爱丽丝边说边大笑起来。
“我要弄一匹，不，两匹也行。”骑士若有所思地说道。
之后，他们又沉默下来。
沉默了一会，骑士又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不是夸我自己，真的，在创造发明这一方面，我是个顶呱呱的好手，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问题，即使是从马上摔下去的时候。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就在上次扶我的时候，是不是？”
“那时，你的神情看起来有点迷惘，我还以为你摔晕了呢，原来你是在思考问题。”爱丽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
“不错，我当时正在设想一种新的进门方式。你愿意听听吗？”骑士对爱丽丝说。他热切地望着爱丽丝，希望自己不要被她否定。
“当然，只要你乐意为我讲。”爱丽丝礼貌地说。
“当我栽下马的时候，我的脑子中就来了灵感。我告诉你，当时我对自己说：‘我的头已经够高了，惟一的困难是双脚。’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先把头放在门上，然后再倒立过来，这样双脚的高度也够了。这样我就能进去了。你听明白了吗？”骑士边想边说。
“是明白了，那样做，你也许能够进去，”爱丽丝也思考着说道，“但是这样做起来，恐怕不太容易吧。”
“这还只是我最初的想法，还没有实践过，”骑士严肃地说道，“我想也许有点困难吧。”
爱丽丝看他面露难色，急忙换了话题：“你的头盔很好看，这也是你的发明吗？”
骑士看着马鞍上的头盔，得意洋洋地说：“是的，我曾经发明了一顶更好的，它像一块宝塔糖，过去我戴着它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它能直接碰到地，那样我的头就摔得一点也不疼了。但它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栽到里面去，有一次，我还没来得及钻出来，另一个白骑士就把它戴在了头上，他以为是他自己的头盔呢。”
听到这些，爱丽丝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她问道：“你在他头顶上，你们俩都不舒服吧？”
“当然，我憋在头盔子里不得不用脚狠狠地踢他，”骑士说，“后来他把头盔取下来，费了好几个小时才把我从里面拉出来，你不知道，我在头盔里像生了根一样迅速。”（英语fast同时有“牢固”和“迅速”的意思）“不是‘迅速’是‘牢固’。”爱丽丝反驳道。
骑士摇摇头说：“我敢肯定，不管是牢固还是迅速，我出来的时间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越说越激动，竟忘了自己还在马背上，他忘情地举起双手，立刻他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然后滚落到了一个深水沟里。
爱丽丝只顾着大笑，等她再看他时，马鞍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她围着转了一圈，在一个深沟里才发现了他，只见他的身子全栽进去了，只露着两只脚在上面。
“这次他肯定受伤了，”爱丽丝边想边急忙跑到他跟前，听见他嘴里还继续嘟噜着：“可他把别人的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这也太马虎了吧，况且里面还有一个人。”
爱丽丝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还和平常的一样，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头朝下，脚朝上，怎么还能这样轻松地说话？”爱丽丝边问边抓住他的脚使劲地把他拽了上来，骑士不知是吓还是冻，缩成了一团。
骑士对爱丽丝的问题感到非常吃惊：“我觉得我的头朝哪个方向和我说话并没有关系呀？这并不影响我的思维。而且，对我来说，脑袋越是朝下，我就越聪明。”
骑士以为爱丽丝为他们的分别而悲伤呢，便轻轻地对她安慰道：“不要难过了，”他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在我所有的发明中，最使我满意的就是在喝咖啡时发明了一种新甜点。”
“是吗？它好吃吗？吃饭时能把它当作下一道菜吗？”爱丽丝急切地问道，“如果有了这样一道甜点心，我想我就不讨厌吃饭了。”
“噢，它不是菜，”骑士若有所思地说，“它不能当作一道菜。
“为什么？”爱丽丝有点失望，不甘心地问。
“我想把它当作夜宵，”骑士仍然在思索着，接着他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知道，这事我还没有确定下来，事实上，这种甜点心我还从来没做过。尽管这样，但它仍然是一个最好的发明。”
“你准备用什么来做原料呢？”爱丽丝希望能用这个问题来改变骑士低落的情绪。
“先用宣纸。”骑士呻吟了一声说，可能是刚才摔得太厉害了吧。
“宣纸？能吃吗？味道不太好吧……”爱丽丝疑惑地问道。
“那当然，不能只用宣纸，还需要别的东西，比如——枪药、封蜡等，如果掺进去这些东西，味道一定会大有改变的。其实，光想是不行的，最重要的是实践。我回去以后准备着手去做。噢，到树林尽头了，我必须要离开你了。”骑士伤心地说。
爱丽丝想着那道甜点，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我来为你唱首歌吧。”骑士说。
“长不长？”爱丽丝问。今天，爱丽丝听到的诗和歌太多了，她真的有些厌烦了。
“长，但它确实是非常好听的一首歌，听过我唱这首歌的人，不是热泪盈眶，就是……”。
“就是什么？”爱丽丝问。
“就是不热泪盈眶。”骑士说，“这首歌的名字叫《鳕鱼的眼睛》。”
“噢，这就是它的名字。”爱丽丝故意热切地问道。
“不，你不知道，这不是它的真名，它应该叫做《年愈古稀的老人》。”
“那你就为我唱唱吧。”爱丽丝说。
骑士点了一下头，他停住马，松开缰绳，让缰绳自由地垂在马脖子下，然后用一只手缓缓地打着节拍，温和而略带傻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了。
突然，他停住了，定定地看着爱丽丝，然后说道：“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个名字不是它的真正的名字，那只是人们称呼的名字，它应该叫做《方法和手段》，不，不，这首歌真正的名字叫《坐在大门上》，曲调是我自己编的。”
爱丽丝并不和他争辩，她觉得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争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接着唱吧。”她说。
在歌声中，爱丽丝不知是陶醉了，还是困倦了，反正她迷迷糊糊地要进入梦乡。
但不管怎样，在爱丽丝漫游的种种奇遇中，这一幕仍是她最深刻的记忆，多年以后，她仍能完整、清晰地记得——夕阳西沉，他的铠甲在余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他的黄眼睛明亮而忧郁。
马儿静静地吃着蹄前的草，缰绳松松地垂在马脖子上，身后的森林拖着长长的黑影。这一切，像一幅图画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心间。
“这曲调好熟悉，噢，是《我献出了一切》里的调子。”爱丽丝小声地说，“我明白了，这曲调是他引用别人的。她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热泪盈眶。”
骑士的忧伤的歌声在空中飘荡着：
我来为大家讲一个小小的故事，
我毫不保留讲出我所知道的。
我曾看见过一位古稀老人，
坐在阳光下的大门口。
“你是谁？老年人。”
我问他怎样求生活，
他的回答响在耳边，
如泉水一般流过心田。
“我去寻找漂亮的小鸟，
它们飞翔在树林之间，
我把它们做成羊肉烤串。
大声吆喝在街市之间。
我把它们卖给水手，
水手航行在风雨肆虐的海面。
我靠此法换回面包，
雕虫小技，请别见笑”
我听了他的话，我却在想，
怎样把人们的胡须染成绿色。
再拿上一把大扇子，
挡在脸前不让别人看见。
至于老人说了些什么，
我一无所知不知该怎样回答。
“来吧，告诉我你怎样求生活？”
我只得再次在他耳边大声说。
他用苍老的声音又讲起：
“我四处奔波没有定所。
偶然间发现山间细流悄悄涌，
点上火竟能熊熊燃烧。
因此我把它当原料，
制造若兰的马卡赛油膏。
可他们只给我两个半便士，
算是补偿给我的辛苦费。”
但我边听边想个不停，
以后只以面糊为生，
半年过去了，
我才只能填饱肚子。
我把老人前前后后猛摇晃，
摇得他脸上泛红光。
“快说，告诉我你怎样求生活，
就像你刚才那样说！”
“我在石南明亮的光华里，
到处寻找鳕鱼的眼睛。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把它制成马甲的纽扣。
可这些纽扣并没有换成金子，
也没招来有带着银币的主顾。
十枚纽扣的辛苦钱，
只是小小的半个铜板。”
“为了黄油蛋卷我去挖地，
还放一排排树枝把螃蟹粘，
有时我把碧绿的山丘来搜寻，
只为双座马车的旧车轮。”
他眨眨眼睛继续讲：
“凭着力气我的财富才渐长。
举起酒杯敬致词，
祝阁下贵体安康把钱赚！”
这些话语我全听见，
只因我刚刚才想完。
若想桥梁不生锈，
放在酒里煮个透。
他把求财之道告诉我，
万分的感激我要表。
更谢他举杯来祝愿，
愿我的贵体永安康，
而且还要把钱赚。
要是我现在不这样；
手指伸进了鱼皮胶，
或是左脚穿了右脚的鞋，
还发疯似的猛跺脚，
或是重重的石头搬在手，
砸了自己的脚趾头。
泪流满面我悠悠想，
相识的老人永记心间——
面容慈祥声音颤，
满头银发似白霜，
脸庞漆黑似锅灰，
眼睛明亮闪红光，
心烦意乱直苦恼，
前后左右身体摇，
言语含混低声念，
好似含着生面团，
阵阵鼾声如牛喘——
那个夏夜早已过去，
老人端坐在大门前。
骑士唱完，把马头调过来。对爱丽丝说：“真诚地祝贺你，再走一小段路，下山后越过那条小溪，你就会成为王后的。”爱丽丝急忙朝他指的方向望去。骑士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你能站在这儿为我送行吗？这用不了多长时间的，等我走到那个拐弯处，你就挥挥手绢，我想这是分别的最好仪式。”
“我会的，”爱丽丝说，“非常感谢你送我过了这个森林，还有你的歌，我也非常喜欢。”
“但是，你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热泪盈眶。”骑士边说边骑着马走了。
爱丽丝站在那儿看着他，在这期间，骑士又从马下栽下来好几次，像往常一样，还是他的脑袋先着地，不过，这几次他爬得非常顺利，因为马背的东西多的缘故。爱丽丝看着他走到了那个拐弯处，刚想举起手绢，便紧张地叫了一声。原来骑士本想回过头来看看爱丽丝，但他一不小心，从马的一边倒了下去，他蜷缩在地上好大一会才起来，慢慢地爬上马背趴在马脖子上，手握缰绳把马头调过来，昂着头看了看爱丽丝。
爱丽丝举起手，朝他挥了挥手绢，站在那儿一直到他消失。
“我也该走了。”爱丽丝转身快步向山下跑去，“现在我将要越过最后一条小溪了，很快我就要成为王后。”不一会，她就到了一条小溪旁，“终于到了第八条了，”她高兴地叫起来，然后猛地一跃，过了那条小溪。
然后，爱丽丝来到一片草地上，绿茵的草地如地毯一样柔软，上面偶尔还有几朵小花，“啊，这儿太美了，”爱丽丝喊道，“我要住在这儿多好啊！”说着，她在草地上躺下来。突然，她感觉到头上有一个东西紧紧地套在了上面，她惊叫起来，用手一摸，是个硬硬的东西。
她摘下来一看，原来是一顶金色的小王冠。
“它是怎么跑到我头上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呀。”爱丽丝惊奇极了。
随后她又高兴起来，激动地自言自语：“啊，太好了，我终于成为王后了，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成为王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