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茂盛
秦始皇陵园内的一些大型陪葬坑，有的被全部焚毁，有的局部被焚，全部被焚者有一号兵马俑坑、曲尺形马厩坑、百戏俑坑、石铠甲坑、陵园外城北侧的肉食类府藏坑等。局部被焚的有二号兵马俑坑、铜车马坑、地宫北侧的一号坑等。另外也有的大型陪葬坑未遭焚烧，如三号兵马俑坑、封土南侧的三号坑等。小型陪葬坑一律未被焚烧。这一现象引起了学术界广泛的关注。目前关于焚烧的原因有三种不同的说法：自燃说、葬仪说、秦末项羽军队焚毁说。焚毁说最初是由秦俑考古队于1974年在《临潼县秦俑坑试掘第一号简报》中提出来的，袁仲一先生在《秦俑坑的修建和焚毁》一文中，根据兵马俑坑出土的遗迹、遗物和有关文献，对此说做了进一步的论述，提出俑坑焚毁的时间是在秦汉之际。秦始皇陵园内大量的地面建筑被项羽的军队付之一炬，兵马俑坑可能与此时一并被焚毁。后来，袁先生在《秦始皇陵的考古发现与研究》著作中又提及到这个问题，他否定了前两种说法，结合新的考古资料对秦末项羽军队焚毁说再次给与肯定。这一见解已被国内外许多学者接受。但是，这一见解中有一个没有解释清楚的问题，即项羽的军队是如何进入俑坑内破坏并焚毁的。例如，一号坑东西南北四边壁各有5个门道，其中东面的5个门道、南北边壁各1个门道、西边壁1个门道共计8个门道已经进行了发掘和部分试掘，但没有一个门道被提及曾经遭到人为的破坏，其余的陪葬坑如石铠甲坑、百戏俑坑也未明确说明是如何被人进入破坏的。所以，使人不免对焚毁说产生怀疑，认为其推理存在不足之处。本人有幸参与了秦始皇二号兵马俑坑的发掘工作，经过思考和观察，想对二号兵马俑坑被焚的情况提出一些看法，并希望以此来解释诸位的怀疑。
一、二号坑被焚的情况
二号坑目前共发现三处被火焚烧。具体来说就是：
1.东南角
在过洞二、三、四上发现有6米×13米的过火面积。分别有第二过洞棚木中第14～24、31～34共18根棚木被烧；第三过洞棚木中第25～32共9根棚木被烧；第四过洞棚木中第23～39、45～50共21根棚木被烧；
2.西北角
在过洞十、十一、十二、十三发现有24米×43米的过火面积，分别有：
第十过洞棚木中第60～117共58根棚木被烧；第十一过洞棚木中第83～139共57根棚木被烧；第十二过洞棚木中第83～109根共26根棚木被烧；第十三过洞棚木中第90～102共13根棚木被烧。
3.东北角
即一开间的全部和二开间的南部及过洞十五、十六、十七和九、十、十一、十二过洞的东部被焚，过火面积为36米×42米；一开间棚木中第5～7、12～81共73根棚木被烧；二开间棚木中第1～39共39根棚木被烧；第九过洞棚木1～59共59根棚木被烧；第十过洞棚木中第1～53共53根棚木被烧；第十一过洞棚木中第1～8、35～45共19根棚木被烧；第十二过洞棚木中第1～2根共2根棚木被烧；第十五过洞棚木中第37～49共12根棚木被烧；第十六过洞棚木中第1～45共45根棚木被烧；第十七过洞棚木中第1～49共49根棚木被烧；第二十过洞棚木中第1～9共9根棚木被烧。
这些被烧的棚木较其周围自然腐朽的棚木位置明显要高一截，大约高于80～60厘米，而且炭迹中木头纹清晰可见，明显是在木头腐朽之前被焚。这三处火势蔓延的范围，燃烧程度各不相同，东北角焚毁严重，尤其是K1的洞壁和G20的北边壁的夹角处，焚烧最为严重，壁面从上到下均烧成桔红色，被烧毁的棚木碳迹直接覆盖在陶俑身上。西北角次之，东南角火势最小，并未蔓延扩大。推测火势蔓延范围大，焚烧严重的地区，可能是因为起火处的坑顶首先局部倒塌形成自然的通风孔道，火势蔓延范围小的地区，是因为起火处坑顶的倒塌土把过洞封堵，使火势自然隔断。俑坑内之所以没有全面被焚，可能也与坑顶的倒塌土把过洞封堵，阻止了火势的继续蔓延有关。从火焚的程度上看，火焚仅在棚木部位，而棚木上所压的填土、青灰泥，并未形成烧土，说明此处的棚木并未燃起明火，棚木在密封状态下形成木炭，这与民间烧木炭的情况相似，也是因为空气不足，燃烧不充分造成的。
二、焚火者进入俑坑的路线和焚烧时间推测
1.焚火者进入俑坑的路线
西北角和东北角
焚火者欲放火焚烧俑坑，则其必须能够进入俑坑，那么他进入俑坑则必须经过门道。二号坑共发现有11个门道，下面我们将逐一对各门道的情况进行一番分析。
二号坑的东边共有4个门道。编号1～4号。1、2门道的西边是开间1，K1南北长32米，东西宽3.2米，该开间顶部铺有密集的东西向棚木，底部青砖铺地，根据试掘的情况判断，开间内放置有两排面向东的立射俑，每排30个，共60个，它是二号坑东侧弩兵方阵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1、2号门道的西端皆有封门木，使1、2号门道与K1隔开，使K1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以便放置陶俑。目前，1号、2号门道各发现10根封门木，封门木皆烧成炭迹，且此两门道的封门木未发现有破坏迹象，因此，纵火者不可能从1、2号门道进入俑坑内。
3、4号门道的西边是开间3，K3长49米，宽4米，K3的底部未铺砖，顶部亦未搭建棚木，开间内未放置陶俑，其作用为通向各个过洞的通道，在完成作为通道的任务后，整个K3和3、4号门道皆被五花土填实，而且，我们在发掘时也未发现有门道被破坏的迹象，所以，纵火者不可能从3、4号门道进入俑坑。即纵火者不可能从俑坑的西边进入俑坑。
俑坑的南壁距一号坑只有20余米，距离太近，没有门道，所以，纵火者不可能从俑坑的南边进入俑坑。
二号俑坑的西边为5、6、7、8、9号门道，其中5、6、7号门道的东边是K5，8号门道的东边是K6，9号门道的东边是K4，K4、K5、K6的形制与作用完全雷同于K3，既不铺设棚木，又不放置俑，仅起一个通道的作用，完成了作为通道这个任务后，连同这几个门道一起被五花土填实，因此纵火者也不可能从5、6、7、8、9号门道进入俑坑。即纵火者不可能从俑坑的东边进入俑坑。
二号俑坑的北边有2个门道，编为10、11号门道。这两个门道形制比较特殊，其封门位置没有封门木，而是封门墙，封门墙长约3米，宽约2米，而且此封门墙和俑坑北壁的二层台连筑在一起，共同承担着支撑棚木的任务。门道10的封门墙土质土色一致，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而且门道内的填土也一致，没有什么变化。门道11的填土东西两边有明显的差别，东部宽约0.8米，土质疏松，颗粒不很均匀，多粗粒，颜色浅褐色，西部宽约1.6米，土质较细密，颗粒较细且均匀，土色浅黄，夯筑，坚实致密。经过清理，发现东部填土晚于西部。初步判定它是被人们二次挖开后又由于自然或人为原因回填所致，且门道东侧二层台较西侧二层台窄0.2～0.4米。其原因是二次开挖时，对东壁二层台有所破坏。故此我们认为门道11，极有可能是纵火者进入俑坑的通道。其进入俑坑后通过K2进入东北角的K1，西北角的11、12、13过洞，在这两处放火焚烧了俑坑。
（2）东南角
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虽然二号坑的东边有3、4号门道，西边有5、6、7号门道，但它们都面临一个被五花土填实的开间，即K3和K5，目前为止，未发现K3、K5有被人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焚火者不可能从3、4、5、6、7门道进入俑坑内放火。那么从门道11进入俑坑的焚火者能否到达俑坑的东南角放火呢？答案是否定的。从二号坑的形制上分析，当放火者沿着K2和9过洞向南行进时就会遇到隔墙8和K3、K5，被堵死道路，前进不到东南角。既然焚火者在俑坑无法行进到东南角放火，那么他们只能从俑坑的顶部挖洞进入俑坑。我们在第3隔墙发现一个深坑，编号为T11H8，其开口在洪积层下，为一不规则椭圆形坑，上部东西长280、南北宽240厘米，坑内收，下部平面近长方形，南北长180厘米，东西宽100厘米，坑深约200厘米。坑底距俑坑砖地约70～80厘米。坑内堆积为五花杂土，土质较松散（伴有少量砂粒）。出土的遗物主要有残秦砖、金泡、铁片、陶俑陶马残片、石绳饰、铜镞、铁铤等。底部东南角有被火焚烧变为木炭炭迹的棚木遗存。据此，我们判断，当时的焚火者通过H8进入G3和G4，并在过洞内打碎了陶俑、陶马，并盗走兵器、车马器等。后又放火烧了俑坑。根据H8周围隔墙较高，以及H8北侧的G4内棚木折断后，跌至俑坑底砖铺地上，而砖铺地上尚未有淤泥层这现象分析，焚火者进入俑坑的时间当是在隔墙未塌陷，枋木、棚木未朽，俑坑未进水之前。故应该是在俑坑建成不久。
2.焚火者进入俑坑的时间推测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由门道11进入俑坑是一条最捷近、最方便的道路，那么，焚火者必须熟悉俑坑的形制或布局，或者在熟悉俑坑形制和布局的人员协助下才能完成（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逼无奈）。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修筑俑坑的参与者。
《汉书·楚元王列传》说：“骊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史记·秦始皇本纪》：“（二世）二年冬，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兵数十万。二世大惊，与群臣谋曰：‘奈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强，今发近县不及矣！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可见修陵的徒隶作为战士参加了秦末的战争。
这些参加秦末农民战争的徒隶们后来有可能成为项羽的部下，《汉书·楚元王列传》说，始皇陵被“项羽入关发之，以三十万人三十日运物不能穷”。始皇陵是否被项羽掘过，目前还难予验证，但陵园内大片的地面建筑被焚毁却是事实，至今仍可看到在陵园建筑遗址内堆积着很厚的砖瓦残片、红烧土块以及炭灰迹等。秦俑坑距始皇陵仅千余米，它同时与之被焚是可能的。再者，一号坑和三号坑都遭到规模比较大的洗劫，这绝不是少数人平时所为，当和一定的政治事变有关。事实还清楚地表明，在秦亡以前没有人敢去破坏它；《汉书·高帝纪》记载：汉高祖刘邦曾指派始皇陵“守冢二十家……令视其冢，复亡与它事”，负责看守陵园。在有人看管的情况下，任人焚毁、破坏的可能性也较小。所以认为焚毁破坏的时间是在秦汉之际的重大政治变动时期。
总之，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二号坑的焚毁是焚火者在秦末由修筑人员协助，通过挖开11号门道的东侧进入俑坑，在俑坑的西北角和东北角放火焚烧的。而东南角则是焚火者在俑坑顶部挖洞、穿透棚木，进入G3和G4，然后放火焚烧了俑坑东南角。放火的时间应是秦代末年。至于一号坑和其他陪葬坑到目前为止未发现封门木被破坏的迹象，可能是由于目前我们发掘的面积有限而已，没有发现并不等于没有，我想随着以后发掘面积的扩大，封门木被破坏的迹象一定会被发现，人们对焚毁说的怀疑也一定会逐渐消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