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詹妮知道了她父亲的真实情况。她是从一名水手那听到这个消息的。头晚,一名信使冲破重重防线把里士满的批文送抵将军府,上面批准了判处贾纳唐·哈里伯尔特死刑的决定。时间定于次日清晨执行。全城都在传着这件事,“苔尔芬”号上的一名水手也听说了。他回到船上,把这个消息转告了吉姆斯船长。没想到哈里伯尔特小姐就在附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姑娘惨叫一声,晕倒在甲板上。吉姆斯·普雷费尔急忙把她抱回卧室,赶紧采取急救措施。
姑娘苏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了船长。吉姆斯手指摁在嘴唇上,示意她保持绝对安静。于是詹妮听话的一声没吱,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吉姆斯·普雷费尔凑到她耳边,轻声告诉她:“詹妮,两小时后,令尊就会平安回到您身边,如若不然,我拼上性命也会救出他!”
他离开艉楼,心中暗自盘算:
“现在必须不惜一切救出他,哪怕为此牺牲我的生命,牺牲全船人的生命!”
关键的时候来到了。上午,“苔尔芬”号已装完棉花,贮藏舱里也蓄满了燃料煤,再过两小时,它就要起程了。詹姆斯·普雷费尔先命人把船驶出“北方贸易码头”,在锚地水域里航行;他准备在晚上九时潮水上涨时采取行动。
吉姆斯·普雷费尔离开詹妮后,看看时间刚好,便下令开始作出发前的准备,直到此时,这件事情只有他、克伦科斯顿和詹妮知道。但吉姆斯认为这个时候最好也让马修先生了解内情。他稍后叫来大副,告诉了他。
“既然这样,好吧,怎么做?”马修没有犹豫道。
“九点钟生火,烧得旺旺的。”
“是,船长。”
“用多爪锚把‘苔尔芬’号停泊在水面上,到时我们砍断缆索,即刻就能出发。”
“太好了。”
“在大桅杆顶端悬挂一盏航行灯。天黑,海上又起雾了,可别在返船途中迷了路。记住,从九点起,定时让人敲钟。”
“我们会照办的,船长。”
“放心吧,船长,误不了事的。”
“马修先生,现在马上派人备好小艇,派出六个最强壮的桨手。
我即出发赴‘白点’。要注意照顾好詹妮小姐,马修先生。愿上帝保佑我们!”吉姆斯·普雷费尔又吩咐道。
“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副也说道。
马修按照船长的命令准备好了一个小艇,挑选了六个健壮的水手,燃起了炉灶。船长带领六个水手登上小艇离大船而去。
黑夜里,凉风习习;宽阔的锚地死一般的寂静,大海似乎也在半梦半醒之间,几点模糊的灯火时隐时现。吉姆斯·普雷费尔掌着舵,毅然驶向“白点”。这段航程大约有二海里。由于吉姆斯白天认真观测过这条航线,所以他现在能径直驶向查理斯顿城的岬角。
夜里八点,小艇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白点”。
离九点还有一小时,还不见克伦科斯顿的身影。
只听见不远处炮台上的哨兵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吉姆斯·普雷费尔心急如焚,可时间似乎静止不前。
过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他急忙命令手下拿起船桨,作好离开的准备。他自己迎着脚步声走去。没多久,他遇到一队海岸巡逻兵,总共二十来人。吉姆斯从腰带上拔出手枪,以防万一。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巡逻兵队长朝他走过来,他发现了小艇,于是问吉姆斯:
“这艘小艇是谁的?”
“是‘苔尔芬’号的。”船长答道。
“您是?……”
“吉姆斯·普雷费尔船长。”
“哦,是您,您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我是准备离开……我本来应该上路了……可是……”
“可是什么……?”队长追问道。
猛然间,吉姆斯想到了一个颇为合理的解释。
“我船上有个水手关在城堡里,说真的,我都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幸亏我想起来了,还算不晚,所以我派一些人来接他。”
“哦!那个坏蛋,怎么,您要把他带走?”
“是的。”
“其实哪儿都一样,他都逃不过被绞死的命运!”巡逻队长说道。颇为自己的俏皮话自得。
“应该是这样。”吉姆斯·普雷费尔说道,“但最好还是按规矩办事吧。”
“那好吧,船长,小心点。”
“请放心,既然我能进来,就能出去。”
说完,这队巡逻兵又巡逻去了。沙滩又回归平静。
吉姆斯又耐心地等,终于,约定的时间到了,吉姆斯提高警惕,忽然传来一个唿哨声,吉姆斯赶紧回复过去,过了不长时间,一个裹着件花格子呢大衣的人出现了,他小心翼翼地四面张望着。吉姆斯赶紧迎了过去。
“哈里伯尔特先生吗?”
“是我。”那人回答道。
“啊,太好了!”吉姆斯·普雷费尔激动地叫起来,“快,快点,克伦科斯顿呢?”
“克伦科斯顿!”哈里伯尔特先生一愣,“您在说什么?”
“救您并把您带到这儿的就是您的仆人克伦科斯顿。”
“不对呀!跟我来的人是看守呀!”哈里伯尔特先生回答道。
“看守!”吉姆斯·普雷费尔惊叫起来。
他莫名其妙,顿时,一种不祥涌上吉姆斯心头。
“对,看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守!他在我的牢房里睡得像头死猪!”
“克伦科斯顿!你!是你!”哈里伯尔特先生激动地嚷起来。
“快别这样,主人,小心点!现在,赶快上船,上船。”
三人随即登上了小艇。
“出发”船长命令。
船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迅速离开了码头。
腹背受敌
海上的雾似乎又加重了,但小艇依然努力飞速向前,吉姆斯·普雷费尔与哈里伯尔特呆在船尾,克伦科斯顿坐在船首。哈里伯尔特几次想问问克伦科斯顿;但克伦科斯顿告诉他回头再说。
小艇行进到了锚地水域里,克伦科斯顿认为可以谈谈了。他理解哈里伯尔特先生心里堆着无数问号。
“事情是这样的,主人,在趁看守给我送饭之际把他打晕,把他关进我的牢房,然后从他身上取来钥匙,乔装救了您,就这样,没别的了。”他说,“看守正躺在我的牢房里,他给我送晚饭时,我在他颈背和胃上狠狠给了两拳。还可以吧!我换上他的衣服,取了钥匙,找到您,在那些南军鼻子底下把您带出城堡。这再简单不过了。”
“我女儿呢?”哈里伯尔特先生问。
“她正在把我们送回英国的船上。”
“我女儿也在!”哈里伯尔特先生叫着,猛地站起来。
“别激动,主人!”克伦科斯顿阻止他,“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脱险了。”
夜里的浓雾使小艇只能缓缓而行,此时,也看不到“苔尔芬”号的航行灯,情况异常严重。
“情况如何,吉姆斯先生?”克伦科斯顿问。
“我们应该走了一海里半了,”船长答道,“克伦科斯顿,你怎么样?”
“什么都看不见。我视力还不错呢。哎!我们会到的!那边不会察觉什么……”
话还没说完,一束焰火划破夜空,朵朵小花绽放在高空中。
“信号!”吉姆斯·普雷费尔叫起来。
“可恶!”克伦科斯顿骂起来,“是在城堡方向,等等。”
第二响、第三响相继升空。几乎同时,小艇前方一海里处也亮起同样焰火。
“那是桑特堡,”克伦科斯顿说道,“是警告有人越狱了。全力划!事情暴露了。”
“快,加油,伙计们!”吉姆斯·普雷费尔大声鼓励着水手们,“那些焰火燃亮了前进的道路,‘苔尔芬’号在我们前方不到八百法尺处。我听到了船上的钟声。加油!加油!五分钟后能到,每人奖二十英镑。”
由于方向已确定,水手们鼓足了劲,把小艇划得飞快,众人精神高度紧张起来。查理斯顿城方向炮声隆隆。克伦科斯顿感觉到船头二十英寸的地方闪过一个物体,料想是一枚炮弹吧。
“苔尔芬”号的钟声在前方恰是时机地又响起来,水手们奋力向前把船靠拢过去。
小艇马上被波浪冲走,吉姆斯·普雷费尔冲上艉楼。
“马修先生,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船长。”
“干得好,现在砍断缆绳,全速前进。”
不大一会儿,螺旋桨推动“苔尔芬”号驶往主航道,把桑特堡抛在身后。
“大副先生,”吉姆斯吩咐道,“我们不能走沙利文岛那边,那是南军炮火密集区,尽量靠右,舷侧避开北军的攻击。驾船的人可靠吗?”
“放心吧,船长。”
“把船上的灯火熄灭,尽量避免暴露目标。”
说话间,“苔尔芬”号正全速行驶着。但由于要靠右航行,船有时不得不被迫靠拢桑特堡。它离岸还不到半海里,这时,远方炮声大振,许多炮弹击中船前方水面,溅起万丈水花。
“太早了,一群笨蛋!”吉姆斯·普雷费尔哈哈大笑,“全速前进!我们必须冲出重围!”
突然一声炮响传来,船尾一枚弹丸尖叫着冲上来。
“太迟了,没用的家伙!”年轻船长吼叫着,声音如虎狼般地咆哮着。
克伦科斯顿正站在瞧楼顶上,他叫着:
“又逃脱一炮。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能摆脱掉南军了。”
“你认为我们不必顾虑桑特堡的进攻了?”吉姆斯问。
“当然。现在应该小心沙利文岛边的穆尔特里堡。但它仅仅有半分钟时间,如果它想逮住我们,就只能抓住时机,仔细瞄准吧。
我们正在接近它。”
“好!穆尔特里堡的位置能使我们的船扬长直入主航道。开火呀!开火呀!”
话音刚落,炮声又起,仿佛在验证吉姆斯的话。
空中传来一声可怕的巨响,随后听到“苔尔芬”号上劈里啪拉的断裂声。
“糟了!”打中了,克伦科斯顿哀叹一声。
“马修先生,”船长喊着船头的大副,“怎么了?”
“船头的斜帆桁断了。”
“别管什么桁了!靠右!靠右!朝小岛驶去。”
“南军都是些混蛋!”克伦科斯顿叫起来,“我宁愿挨北军的炮弹,那还好受点!”
当时“苔尔芬”实际上还没脱险,因为就算当时莫里岛上过几上月后才安装那些可怕的大炮,但它用已有的炮火对付像“苔尔芬”号这样的大船也已绰绰有余。
此时北军封锁海面的北方战舰也加强了戒备,虽然他们还不明白这炮声究竟因何响起,但不管怎样他们也会加强戒备,以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这种情况对“苔尔芬”号极端不利。
只一刻钟后,半边夜空被照得亮如白昼。雨点般的炸弹落在船体四周,舷墙挂满了击起的水花,有几枚甚至都落到甲板上了。令人庆幸的是,它们是底座落地,“苔尔芬”号这才幸免于难。
事后人们才知道,这种炸弹威力巨大,里面装有希腊火硝,一旦被引燃,足以覆盖一百二十平方尺的大面积,并且引起的燃烧可持续二十多分钟,根本没法扑灭,只需一枚这种炸弹就能毁掉“苔尔芬”号。但幸运的是,由于这种炸药刚发明出来,构造设计上远不完善。炸弹射出后,自身的旋转使其呈抛物线运动,落地的时候,先以弹体的底座触地,而不是装着击发器的尖头。正是由于这种情况才使“苔尔芬”号逃过一劫。
加之这些炸弹一点不沉,所以对船体没有造成很大损害,“苔尔芬”号得以继续前进。
这时,哈里伯尔特先生和詹妮父女二人不顾船长的命令,离开舱房,也来到艉楼。吉姆斯·普雷费尔想强迫他们回舱,但詹妮小姐怎么也要留在船长身边。
哈里伯尔特先生也刚刚知道他的救命恩人的崇高行为,他感激地抓住吉姆斯的手不放。
眼看“苔尔芬”号就要驶出航道进入大西洋,吉姆斯得意地笑着,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冒险计划成功了,但是就在此时,观察台上的一名水手高叫起来。
“有船!”
“有船?”吉姆斯紧张地问。
“是,在左弦墙右侧。”
这时,海面上的雾已不如先前那么浓厚,能看清较远的物体,只见有三艘战舰一字排好,看样子准备拦截“苔尔芬”号。
“向右!快!”船长吼着。
他冲上发动机房上边的驾驶台,根据他的命令,停了一支螺旋桨,船只在一只螺旋桨的推动下,围着一个极小的圈圈调换船头,远远看去,好像在自转。这样“苔尔芬”号就避开了与战舰的正面遭遇。两船一同驶向入口。现在只是比谁速度快的问题。
吉姆斯·普雷费尔清楚地知道全船的希望就在于此。只见三艘战舰在“苔尔芬”号前方很远处,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显然,它们正加大速度。但吉姆斯·普雷费尔可不是个甘居其后的人。
“情况如何?”他大声问机械师。
“已到达最大压力了,蒸汽从所有的阀门里溢出来。”机械师回答道。
“给阀门充气。”他命令道。
尽管这样做可能会引起爆炸,但他的命令还是被执行了。
这下“苔尔芬”号跑得更快;活塞的跳动快得吓人,发动机的整个底板抖个不停,这副场景任谁看了都不免心惊肉跳。
“全速前进!全速前进!”吉姆斯·普雷费尔吼叫道。
“不行了!”机械师很快报告他,“阀门都封死了,锅炉也塞满了。”
“那又怎样!把棉花浸上酒精塞进去!不借一切代价也要赶超过那些该死的船!”
听了他的话,连胆大的水手们也都面面相觑。但没人犹豫,几捆棉花扔进了发动机房,一桶酒精也打开了,这种可燃液体倒进了炽热的炉膛里,这不是没有危险的。火苗劈劈啪啪地响着,司炉们彼此之间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很快,炉壁烧得红通通的,甚至都发白了;活塞就像火车上的一样来回跳跃,从气压表上看,气压高得吓人;“苔尔芬”号就像飞翔在水面上;船体各部分的接缝处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烟囱冒出的浓烟里还喷出一条条火舌;船只也由此获得了疯狂的可怕的速度,它迅速赶上三艘战舰;超过它,把它抛在后面。十分钟后,“苔尔芬”号驶出了航道。
“成功了!”船长兴奋地大声喊道。
“成功了!”所有的人都鼓掌齐声欢呼。
离查理斯顿越来越远了,连灯塔也模糊不清了。船上的人都以为危险过去了。没想到,海上的一艘炮舰朝“苔尔芬”号开炮了,一颗炮弹在夜空中尖声呼啸着朝“苔尔芬”扑来。
人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条抛物线;没办法避开,只一会儿功夫,这颗炸弹“嘭”的一声落在船头。
水手们慌忙涌向船尾。没人敢向前一步,只听得见引信“嗤嗤”燃烧的声音。
在这关键时刻,克伦科斯顿奋不顾身,抢前一步,毫不犹豫地用有力的双臂抱起这颗炸弹,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从船头扔了出去。
炸弹刚擦着水面,就爆炸了,声音震耳欲聋。
“乌拉!乌拉!”全船人欣喜若狂地叫喊起来,而克伦科斯顿只是擦了擦手。
不久以后,“苔尔芬”号昂首阔步,以胜利者的姿态行驶在太平洋面;美国的海岸线已经被黑暗吞噬,遥远的地平线上炮声隆隆,莫里岛和查理斯顿城之间的战斗正酣。
圣门哥
第二天清晨风吹起时,“苔尔芬”号已远离了美国海岸,正平稳、悠闲地向前航行。
大约航行了十几天,终于驶出大西洋水域进入了爱尔兰领域。
也就在这归途中,年轻的船长吉姆斯先生鼓起勇气向詹妮小姐表达了由来已久的爱慕之情,詹妮小姐也抛开矜持,毅然接受了吉姆斯的爱。哈里伯尔特先生也为此兴奋不已。
吉姆斯与詹妮小姐的婚礼定在了情人节,也就是二月十四日那天,许多人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其中各阶层的人物都有。詹妮小姐身披洁白的婚纱,由勇敢的克伦科斯顿作她的证婚人,而年轻人穿着一套苹果绿的新郎装,衣服上缝着金纽扣,整个人容光焕发。万桑叔叔自豪地站在侄儿身旁。
婚礼排场盛大。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苔尔芬”号的此番冒险经历,所有人也都以为年轻船长的忠诚得到了回报,只有年轻人明白詹妮嫁给他并不是为了报恩。
夜晚,万桑叔叔家,热闹非凡,人们还在这里欢聚,迟迟不肯散去。克伦科斯顿也禁不住丰盛菜肴的诱惑,不再故作文雅,狼吞虎咽起来。
在这场婚礼上,每个人都感到心满意足,一些人是为自己,一些人是为别人,——在婚庆这种场合并不多见。
最后,客人们都走光了,吉姆斯·普雷费尔在叔叔的脸颊上吻了两下。
“满意吗?万桑叔叔?”他问道。
“您对我此番的意外之喜究竟怎么看?”吉姆斯船长指着他勇敢的小妻子又问。
“非常满意!”可亲的商人回答道,“我卖掉棉花,可获得百分之三百七十五的高额利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