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发现了有人来过岛上的许多证据,但就是找不到人。
“这样看来,我们只能猜测遇难人已经走了。”记者说。
“那么纸条是在很久以前写的吗?”赫伯特问。
“应该是这样。”水手答道。
“也就是说,我们捡到的瓶子已经在海上漂了很长时间?”赫伯特又问。
“绝对有可能。”水手说。“现在天晚了,我们明天再来。”
“一所房子!”他们刚起步,赫伯特突然发现了树林中的房子。
三个人奔过去。这是一个用木板钉成的房子,房顶用一层厚厚的雨布盖着。水手一马当先冲到房子前,推开半掩的门。里面没有人!
他们点燃火把仔细观察房中的情形:床铺是凌乱的,被子又潮又霉,桌子上的书蒙上了灰尘……人早就走了。三个人就在小木屋里将就住了一夜。第二天他们继续搜寻了一天,仍旧一无所获。
“我们明天就回去。”潘克洛夫说,“我们收集一些菜种回去。”赫伯特说。
赫伯特去收集种子,史佩莱和潘克洛夫则进入丛林中抓住了一头猪。他俩正在想办法把猪给绑起来,忽然听到赫伯特在那边尖声叫喊。
只见赫伯特正和一个高大的人猿在搏斗,情况非常危急。水手和记者飞奔过去,一起把这只人猿制服,并把它牢牢地绑起来。
赫伯特爬起来,似乎还在发抖。他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刚才的对手,按分类学该知道把它归入哪一类。
“他是人!”赫伯特怪叫了一声。
人?对,他是人。他是一个野人。这个野人目露凶光,头发蓬乱,手指甲极长,皮肤是红色的。他的腰间居然围着一块破布!
这正是那个遇难的人!残酷的生存环境使他完全失去了人性,变得和野兽差不多了。
10月15日这天,乘风破浪号启锚返航了。他们把野人带上船,潘克洛夫非常揪心地看着野人正在生吃着一只野鸭子。
西北风很大,但是顺风,这对返航非常有利。
然而风却更大了,汹涌的海浪扑向船头,潘克洛夫感到很不安。直到18日早上,还没有看到陆地的影子,他心中一点也没有底,不知能不能按期返回林肯岛。
狂风巨浪把本来就不是很大的船一会推向波峰,一会儿又推入波谷,船上的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突然,一个巨浪扑向船舷,只见那个野人一跃而起,把帆索拉紧起来。
“他还是个不错的水手!”潘克洛夫心里赞道。
18日夜晚非常寒冷,风势到后半夜才略微减弱。在黑茫茫的海上几乎无法辨清方向。
天还没有亮,只听到潘克洛夫突然喊起来:“火!火!”
顺着水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东北方果然有微弱的亮光。这亮光不可能是星星,必定是篝火,是史密斯他们燃起来给他们指示方向的。潘克洛夫调整航向,朝火光驶去。
乘风破浪号终于在10月27日早晨7点钟驶进了红河的入口。他们一跳下船,史密斯和纳布就跑过来和他们热烈地拥抱,为他们安全归来而欣喜万分。
陌生人好几天来一直缩在角落里,低头不语。他似乎能够听得懂一些史密斯他们的谈话,显出苦闷的神色。
史密斯他们趁陌生人睡熟的时候,给他理了头发、胡须,让他穿上干净的衣服。这个原来像猿猴一样的人终于恢复了人的样子。一个星期后,大家把他带到白色的沙滩上去看大海,只见他又跑又跳,容光焕发。然后他停下来,眼睛竟变得湿湿的。
这些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史密斯的眼睛,他认为陌生人终有一天会恢复正常的精神状态的。
就在看了大海的这一天,回到花岗石宫后,只见陌生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不!我决不!”
“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史密斯对大家说,“他必定有什么令人辛酸的往事。”
又过了几天,陌生人居然独自到菜园里干活去了。他胡乱地干一会儿,又发一阵子呆。
史密斯悄悄地走近他,看见他正在流泪。
“陌生的朋友,”史密斯柔和地说,“我希望你看着我。”
陌生人抬起头来看着工程师。他的目光像被磁石一样吸住了。史密斯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他屈服了。他本来想逃,但他马上又改变了主意。他的眼睛闪着亮光,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许多话就要从他的嘴里迸出来。他终于双手叉腰,向史密斯问道:
“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和你一样,也是遇难的人。”史密斯感情丰富地说。“我们把你带到这儿来,让你回到你的同胞中间。”
“同胞?我没有同胞!”
“这里的人都是你的朋友!”
“朋友?我的朋友?”陌生人把脸埋在双手里。“不!……决不,离开我!你们都离开我!”
他突然跑到临海的高地去,在那里久久站立着,一动也不动。
史密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伙伴们。
“对!这个陌生人肯定有什么秘密藏在心里。”史佩莱说,“从他刚才的表现看,他好像曾经忏悔过。”
“我们先让他安静安静,不要去问他敏感的问题。”史密斯严肃地说。“就算他以前有什么过错,他已经赎清了,我们应该把他当作朋友来看待。”
两个钟头过去了,陌生人就这样呆在海岸上。他肯定是在回忆他过去的一切所作所为——这些所作所为无疑是惨痛的。大家只是远远地盯着他,但是没有谁去打扰他。两个钟头之后,陌生人似乎已经作出了决定。他转过身朝史密斯走来。他两只通红的眼睛证明他刚才痛哭过,但这时他却停止了流泪。他显得非常谦卑。他的表情露出焦急、羞惭,眼睛始终盯着地面。
“先生,”他对史密斯说,“你们是不是英国人。”
“不是,”史密斯答道,“我们是美国人?”
“啊,”陌生人对回答好像感到有点儿意外,接着谨慎地说,“是吗?”
“朋友,你呢?”史密斯说。
“英国人。”他答道。
这几个字仿佛很费劲地从他的口里吐出来似的。说完他又退到海滩上,在红河口和瀑布之间走来走去。
当他从赫伯特身过走过的时候,他突然停住,轻轻地问:
“几月了?”
“11月。”赫伯特告诉他。
“今年是哪一年?”
“1876年。”
“22年!22年!”他低声地叫道。
他没有再问,突然离开了赫伯特。
赫伯特把刚才陌生人的问话告诉了大家。
“我是这样认为,”潘克洛夫说,“流落岛上的这个人不是遇难,而是被放逐到那里的。”
“朋友们,”史密斯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管以前他犯了什么罪,他已经用最痛苦的方式赎清了。他在岛上受尽了苦难,他感到郁闷,想摆脱这沉重的精神负担。我们不能强求他把自己的过去告诉我们。但我相信,他终有一天会自动告诉我们的。至于他对将来能否回到祖国去以及他对这一点抱不抱有希望和信心,我也不敢肯定。”
“这是为什么?”史佩莱问。
“假如他肯定有一天会被救回去,他就安心地等待那一天,就不会往海里扔纸条了。”
“可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懂。”水手说。
“什么事?”
“假如这个人在达抱岛上流落了22年,纸条应是他多年以前写的,然而我们却发现它保存得很好。”
水手的话非常有道理。当他们发现纸条时,纸条看起来像是才写了没有多久。另外,纸条上写的达抱岛的经纬度是正确的,从这点上看,写这张纸条的人一定是个不简单的水手。
“看样子,这里还有许多问题没法解释。”史密斯说。“可是我们不能着急。只有等他愿意再说的时候,我们再听他说。”
但是接下来几天,陌生人只是拼命地干活,毫不休息。他总是在僻静的地方自己干,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从来不回花岗石宫吃饭,尽管大家多次邀请,他仍旧独自吃一些生蔬菜。即使到了晚上,他总是呆在丛生的树林下,从不回指定给他的房间。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就蜷缩在岩石缝里。
11月10日,天快黑的时候,正当大家聚集在平台上,突然陌生人奔到居民们面前来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东西。陌生人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在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的支配下,他断断续续地说出许多令人惊奇的话来。
“你们有什么权利把我带到这儿来,逼迫我离开我的小岛?……你们认为我能给你们什么?……你们了解我的过去吗?你们知道我是谁,干过什么?谁告诉你们我是被流放到那儿,而不是被遗弃在那儿?……你们相信我过去曾经是一个恶棍、曾经干过偷盗、杀人的事情吗?谁相信我是一个该死的家伙,只配像野兽一样生活,只该远远离开人类吗?你们知道吗?说!”
没有人去打断这个可怜的人的话,居民们只是静静地听他发泄。这些话好像是不由自主地从陌生人的嘴里流露出来一样。史密斯原想安慰他几句,可是才走了两步,就急忙倒退回来。
“不!不!”陌生人大叫道。“我问你们一句话。我到底有没有自由?”
“有!”史密斯大声回答他。
“那好,再见!”他说完就疯狂地跑走了。
潘克洛夫、纳布和赫伯特追着陌生人跑到森林边缘,可他们根本追不上陌生人。
陌生人走后,居民们依然耕地种菜。半个月过去了,陌生人没有回来。第三次的麦子获得大丰收,收了整整4000蒲式耳。居民们用风磨把麦子磨成面粉、再做成面包。
当大家吃着香喷喷的面包时,依然不忘那个在森林里的陌生人。想到他还在野林里吃着喝着捕获的猎物的生肉生血,心情就难以平静。
一天,赫伯特一个人到格兰特湖去钓鱼。他正钓着鱼,猛然间惊恐地呼叫起来:“救命啊!
救命啊!”
其他人离得太远,没法听见。只有纳布和潘克洛夫听见了,急忙朝湖边拼命地跑去。
原来是一只美洲豹正向赫伯特扑来。
就在危急时刻,却没料到陌生人赶在潘克洛夫和纳布面前奔跑。只见他纵身一跳,跳过了高地和森林之间的河流,到了对岸。
赫伯特看见豹子扑过来,忙闪在一棵树的背后。
就在豹子蹲身要向赫伯特扑过去的时候,只见陌生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向野兽猛冲过去。豹子见有人向他奔来,转身迎了上来。
陌生人身手矫健,他闪到美洲豹的项下,一手掐住它的喉咙,另一只手的刀子猛地向野兽的心口刺去。
几乎就在一瞬间,美洲豹被陌生人杀死了。陌生人正要溜走,居民们已经赶到了,赫伯特拉住他道:
“不!你不要走!”
史密斯向陌生人走来,看到他的衬衫撕破了,肩膀上被豹子的爪子抓伤了,鲜血正往下淌。
陌生人看见工程师,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朋友,”史密斯感激地说,“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欠了你一笔人情。”
“我的生命?”陌生人吃吃地傻笑着。“我的生命算什么?一点也不值钱!”
“你肩上有伤。”
“一点也不要紧的。”
“把手伸给我好吗?”
正当赫伯特打算抓住陌生人那援救自己的手时,他却叉起两手,沉下脸来,胸口起伏不定。
看来他又准备逃跑。经过一阵沉默,他突然大声问:
“你们从哪里来?告诉我!”
工程师把他们离开里士满以后的全部经过简单地告诉了陌生人。陌生人全神贯注地听着。
工程师然后又一一介绍了史佩莱、赫伯特、潘克洛夫、纳布以及他自己。工程师又说,把达抱岛的这位新伙伴接回来,是他们到达林肯岛以来的最大安慰。
陌生人听了,涨红了脸,头低了下来,满脸羞惭之色。
“现在你该了解我们了吧!”史密斯说,“你能跟我们握握手吗?”
“不!”陌生人嘶喊道。“你们是好人!而我呢?我呢?”
真正面目
居民们原来的猜测从陌生人最后的一句话里得到了印证。陌生人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然而他还在和自己的良心作斗争。虽然史密斯这些新朋友们热诚地接纳了他,但他却觉得对不住他们。自从他救了赫伯特之后,他就在花岗石宫附近活动。
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陌生人依旧单干,他也不和大家吃饭,高地的大树底下就成了他的栖身之处。他和伙伴们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一天,潘克洛夫又是提出疑问:“他为什么要把那张纸条扔在大海里呢?他为什么要人们去救他?”
“我想,”史密斯还是这样说,“他会向我们解释的。”
到12月10日,陌生人回到花岗石宫附近有一个星期了。这天,史密斯看见陌生人向他走来。
“先生,我请求你一件事。”陌生人平静而谦虚地对他说。
“朋友,请你相信我们。你有什么话就说给我听吧。”史密斯说。
陌生人浑身颤抖,双手捂着眼睛。
“先生,”他终于开口了。“我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史密斯说。
“你们在离这儿四五英里的地方有一个畜栏,能让我住在那儿照料那些牲畜吗?”
史密斯注视着这个不幸的人,心中充满了同情。过了一会儿,他说:
“朋友,你住那儿恐怕不大合适,畜栏里的厩房只能住牲口。”
“我觉得那儿很好,先生。”
“你想做什么事情,我们都尊重你的自由。如果你觉得那里合适,你住那里也可以。但是我们随时欢迎你回花岗石宫来。既然你要住在畜栏里,为了让你住得舒服一些,我们一起去给你整理一下。”
“先生,我自己能够安排得很好。”
“朋友,”史密斯总是这样亲密地称呼陌生人,“这件事最好让我们来安排。”
“先生,谢谢你。”陌生人说完就走了。
大家一致同意工程师的提议,在畜栏里盖一所木头房子,并且想把它尽量弄得舒适些。
五个人马上就带着工具到畜栏去。房屋不用一个星期就完工了,只等陌生人搬进去了。畜栏里现在已经有50多只羊了。房子就盖在离畜栏20英尺左右的地方,在那里就可以很方便地照看羊群。家具也为陌生人准备好了,桌椅床箱都有,还给他配备了一支枪、一些弹药和用具。
陌生人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史密斯他们为他准备的新居是什么样子。他留在高地上,每天辛勤地劳动,把土地翻耕得又平又细,就等着播种了。
畜栏终于在12月20日这天全部收拾好了。大家告诉陌生人晚上他就可以到那里去睡了。
大家吃完晚饭后正在聊天,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陌生人。他一进来就说:“各位先生,在我离开你们以前,让我告诉你们我的历史吧。”
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这几句话是史密斯他们早已盼望的,他们显得很感动。
陌生人虽然声音沙哑低沉,但他说得很快,好像怕一停下来就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
陌生人叫艾尔通,英国人。曾经是格兰特当船长的不列颠尼亚号的水手长,由于煽动船上水手叛变,在1852年4月8日,格兰特船长把他丢在澳大利亚的西海岸就开船走了。
艾尔通并不认识到自己的过错,被抛弃后化名为彭·觉斯,成了一群逃犯的头目。1854年12月20日,由格里那凡爵士带领的寻找格兰特船长的一行人越过重洋,来到了一个爱尔兰农场。当时彭·觉斯正在那个农场干活。从他们的谈话中彭·觉斯知道了不列颠尼亚号遇险、格兰特船长失踪的消息。
格里那凡爵士那华贵的三桅船“邓肯号”引起了彭·觉斯极大的兴趣。他顿生歹意,立即编出一片谎言。格里那凡一行人就相信了他的鬼话,跟着他到了澳大利亚腹地。他同时暗里串通了一群逃犯,策划劫持邓肯号。
彭·觉斯由于一件偶然的事件,而暴露了真面目,格里那凡一行人也因此得以死里逃生。格里那凡爵士本来要把彭·觉斯交给当地官方处置,由于他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在他的请求下,格里那凡爵士就把他遗留在大平洋中达抱岛这个荒岛上。格里那凡爵士临离开岛时说,将来他们会来接他的。
艾尔通被孤零零地抛在荒岛上。开始他企望通过辛勤劳动来洗清自己的罪孽。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中的孤独终于压垮了他的意志。不知从什么时候,他逐渐变成了一个野人!
艾尔通一口气说完这些,就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待着接受新的最后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