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你想记一个人,他是你的恩师。
在这学界被日益沙漠化的季节,若说仍有人在痴痴地坚守最后一块绿洲,那么,恩师便是其中之一。说来令人感动,为了给你留下数千字的序言,他竟将近20万字的拙著,从头到尾,啃了两遍。在当今大陆,尚存这股傻气的学人,已不多了。能拜学风如此纯正的智者为师,当是你的幸运。
你的学术生涯是在丽娃河畔起步的。那是你的母校,也是你尝试思想实验的基地。若积10余年之笔墨,好歹在学界留了痕迹,则你想说,其间渗有恩师的心血。你读大二时发表的那篇美学处女作,就是他率先发现,才在母校学报问世的。是恩师为你的学业亮了第一盏绿灯。
嗣后,你便成了恩师的忘年交兼其陋室的座上宾。两把藤椅,中间隔一茶几,有茶有烟,烟是他的,茶是你的,你们可以没大没小,没完没了地聊天,“空对空”,其思渺渺,其乐陶陶,既无代沟,亦无隔行如隔山的障碍。就专业而言,他治哲学,你攻文艺美学,但在你眼中,他不比你的科班师长缺少艺文谐趣;或许,在他心里,你也比他的学子更多一点思辨,更多一分生命关怀。“惺惺惜惺惺”。这是一对有幸在学术殿堂结识且结缘的圣徒,他们所以义无反顾地结伴而行,是因为在真理的上帝面前,他们领悟到了灵魂自由与人格平等,故,彼此在辈分上是师生,在感情上是知音。
你敬重恩师,无论作为学者,还是编辑,他对人文学科的辽远视界与对学术新潮的灵敏宽厚,在当今大陆皆属珍贵。你信赖他,犹如信赖自己的学术良心。你往往会不自禁地将孕育中的思维意向乃至对话时的即兴灵感先掏给他,而他则像产婆细心地审视学术胚胎如何在你的思辨子宫慢慢发育为概念或范畴,直到最后分娩出成果。一俟成果坠地,他又是你的第一读者兼首席批评家,故,你又戏说,若你是你的学术之母,他便是教父。
你与恩师相逢相识已10余年。你的学术生涯有多长,你们交往也就有多深。但近年来,他老了。记得当初斧正你的习作时,他尚满头青丝,而今却飘起了皑皑积雪,已臻晚晴之境。
他来自齐鲁大地的书香门第。正值他青春勃勃灌浆之际,偏偏撞上惨白的冰川期。你知道,他是将他残损的生命注入了你的血脉,当春天姗姗来迟时,你是滋润其苍迈心田的一抹新绿。
谨以此记献给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