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盛赞昆明四季如春,有人却不。他以为鸟语花香,熏风习习,虽温存宜人,但长此以往,难免生腻;还不如居沪上,节气轮回,有棱有角,若热便热得大汗淋漓,若冷又冷得寒气彻骨,即使钻被窝龟缩一团,仍止不住牙关格格打颤,教人想煞北国的热炕头与暖气片。
上海的海洋性气候,另一特点是说变就变,从不与你商量。往往昨天还艳阳融融,街上女人的裙子一个比一个短;转眼西伯利亚冷气团南下,一夜朔风,若不随机应变,将自己裹成严严实实的柏油桶,可就惨了,你整日去吞“感冒通”与“祛痰灵”吧。
都说上海人机灵;窃以为此机灵一半是被气候逼出来的。
气候纯属自然。自然是很难被改造的,相反,它却能改造人。这就是说,在纯粹人化的自由王国出现之前,人作为生命体若想活下去,首先得学会适应。自然是千变万化的,人也得随之应变。没有应变,也就没有适应。应变是人赖以维生的第一才能。
应变是不得已的。若日子好过,或许人更愿坐儿童乐园的滑梯,沿惰性轨道,顺势而下,省心又省力。
幸亏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改造的,即使是人工创造的“第二自然”也未必听话。有时,它颇像魔术师或爱做恶作剧的顽童变出各种让人尴尬的戏法(如“电脑病毒”之类),逼迫你去动手动脑,“为伊消得人憔悴”,人的才能也就由此默然而生。
假如自然为人安置的居所一开始便舒适得像摇篮,像婚床,柔柔绵绵,体贴入微,你想干的它都为你干了,你未想到的它也替你想了,你好惬意,好福气,好幸运,但你也可能因此趴下不想动了。于是人也就退化了,犹如漆得过于光洁的根雕,再也抽不出鲜绿的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