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自古三华一条道
农历三月初五,清明。
宜踏青、蹴鞠、植树、荡秋千、放风筝。
三华山脚下,有两个人正在上坟、祭祀。一个是杀气腾腾、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背着一把残缺不全、标志性的刀――赫然是青龙镇的三当家残刀。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人却是青龙镇的死对头,钱庄庄主邹夕锋!
最怪的是,他们祭祀的是两座还未完工的新坟――挖好了坑,只等下葬。墓碑却已经准备好了,一块墓碑上写着:“小秋之墓”,另一块墓碑上写的是:“五口会会长瀚先生之墓”。
冥钱焚烧、烟雾缭绕。两个属于不同阵营的人,祭祀两个还没有死的人,这是不是一件实在很有趣、很滑稽的事?可是,如果你知道这背后透露出的可怕信息,还能笑得出来吗?
几个面无表情、负责安全的远远的人站立在他的四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邹夕锋是一幅踌躇满志、胸有成竹、不可一世的样子――这种表情在鹰塔之上,小秋面前曾经展示过。
难道时光的车轮又转了回来?
清明是伤感而气清景明的季节,一到清明,总会让人不自觉的想起一些诗词:“问西楼禁烟何处好?绿野晴天道。马穿杨柳嘶,人倚秋千笑,探莺花总教春醉倒”、“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春事到清明,十分花柳。唤得笙歌劝君酒。酒如春好,春色年年如旧。”
一到清明,总有一种感动在心中静静流淌。
邹夕锋却不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在他的字典里只有权术、阴谋、血腥、仇杀、不择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绝不会有“感动”这个词。
――从他当上钱庄庄主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个铁石心肠、冷酷无情,一切以权力倾轧为终极目标的人。
权力是个很诱人很甜蜜的东西。
追逐权力和性――是几千年来男人集体无意识的追求,是一种雄性的本能。因为男人们都知道,只有获得某种哪怕是象征性的权力,就有了一张最好的通行证。权力让男人雄起,于是有人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是孔雀的彩屏。
在你没有权力的时候,会咒骂它、鄙视它、羡慕它、嫉妒它,可是,当你一朝转大运,也变成有权力之人时,以前因为自己吃不起鲍鱼而骂人,现在非要把鲍鱼吃到绝种才甘心;以前因为自己寒酸而骂别人奢侈的,必然一定要在奢侈行为上不断创造“历史新高”,这样才能“龙心大悦”;以前痛恨别人特权的,现在总是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有样学样”,根本不觉得自己是特权。
而为了不让别人得到权力,很多人会做出一切肮脏无耻、卑鄙龌龊、寡廉鲜耻的事情来保住获得的特权。
――在权力面前,任何道德底线都显得苍白无力。
――权力让人腐化,更扭曲人性。
自古三华一条道。
一个时辰之前,他们听到有两个人发出的啸声一路从山上传下来,啸音飘逸如游云、慷慨而磊落、佛郁而多气,随后半山又响起一人如虎鹰般、桀似野马的引吭长啸相应,啸声汇合后彼此激荡、气势磅礴、穿越山谷、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宛如松风海涛。
听得邹夕锋和残刀大惊。
信息很快传来:“有一僧一道相偕从半山下来,长啸而去。”
残刀说:“庄主,我们要不要派人截住一僧一道?”
“不。”邹夕锋摇摇头:“不要打草惊蛇、节外生枝,让他们走吧,我们要对付的是瀚先生。”
“明白了。”
“小秋一行上去多久了?”邹夕锋视线离开眼前的空坟,望着云雾中的远山,若有所思。
残刀说:“以时辰推断,目前应在上山途中,所以,半山长啸者十有八九就是小秋。”
“嗯,我也这么想。”邹夕锋点头说:“长啸当歌,人生几何?从啸声看,小秋的内力和志向不在小啊。”
“我和他交过手。”
“哦,你觉得小秋武功如何?”
“在小秋面前,我根本无法用刀。”残刀说:“小秋还未出刀就打败了我。”
“真的?”邹夕锋瞳孔骤缩,呼吸一紧,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以半截刀名扬江湖、青龙镇最血腥最残暴最嗜杀如命的人居然在小秋面前无法出刀。
“是的。”残刀那说:“我想,当今天下能够击败小秋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邹夕锋拍了拍残刀的肩膀,表示信任和鼓励:“为什么你有这种看法?”
“因为小秋在不断的学习,不断调整自己,不断的进步。”残刀肃然说:“这才是小秋最可怕,也是让我最佩服的地方。”
邹夕锋说:“看来对付小秋更多的要用计谋。”他忽然大笑,得意地说:“幸好没有人会想到你是我的人。”
残刀眼中露出一丝痛苦,老老实实地说:“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问题是,难道胡老板也没有想到?
天空中,有几只风筝在随风飘飞。
有燕子风筝、蜈蚣风筝、蝴蝶风筝、盘鹰风筝,鸢飞蝶舞,有的还配有竹为笛,风吹入竹管,声如筝鸣。古代有个叫庄子的人,就在这梦中栩栩然变为蝴蝶。
几个孩童正在草地上牵着线,快乐、自由地奔跑。
就在这美好的场景中,邹夕锋和残刀谈论的却是近百年来最可怕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五口会”的会长瀚先生。
邹夕锋说:“你真的确定瀚先生就是‘五口会’的会长?”
残刀说:“我有九成把握。”
“请说。”
“根据庄主的密令,我一直在暗中监视、调查顾家。”残刀说:“作为江南四大世家之一的顾家,很多年来却并没有住在江南的老宅,只留下几个一问三不知的看门人――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离谱的事。”
“嗯。”
“更奇怪的是,我花了很多时间都没有查到他们搬到了哪里。”
“是啊,”邹夕锋说:“顾家一直是非常低调的一个家族,这些年来很少有顾家子弟在江湖上走动。”
“后来也是机缘巧合,顾夫人竟然是我表妹袁梅的闺中密友,我也是一次听表妹闲聊中无意间听到的。”残刀说:“不然的话,我也查不到。”
听到袁梅的名字,邹夕锋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怪怪的。
残刀说:“顾家居然搬到了中原,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湖心岛屿上,深居简出。”他说:“在别人的眼里,这叫与世无争,可是在我的眼中,这非常符合‘五口会’的条件。”
“剩下的事情要容易多了,顾家就象一只风筝,不管飞得多么高、多么远、多么隐密,总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索牵着――这根线就是江湖。”
“孔子有言:‘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幸好庄主给了我足够多的金钱,可以做很多的事。”残刀继续说:“一位哲人说过:‘中国人最擅长歌功颂德,其次是告密,第三是玩弄权术,最后是明哲保身。’我还要加上一点,就是窝里斗。”
“顾家也概莫例外。我很快就收买了两位居心叵测、心怀不满、欲壑难填的人。一个人叫‘幽灵’,总以为只有他才能‘猎’别人。另一人叫‘稀缺’,不仅缺一只眼、一只耳朵、半个鼻孔、五个手指,还有一半的**,更缺德、缺良心。”
――“这样的人想不收买都难。”
邹夕锋哈哈一笑:“说得完全正确,你做的不错。”
――“我在‘幽灵’和‘稀缺’的帮助下,偷偷地潜上岛屿侦察了一次。”残刀说:“看到那些坟墓,我就明白了一切。”
“顾家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为什么却死伤那么大?这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都是隐姓埋名的杀手!”
残刀的眼睛忽然有些黯然,是不是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表面上是青龙镇的三当家,实际上是邹夕锋的卧底?
从某种意义上说,杀手和卧底都是见不得光的人。而残刀却身兼杀手和卧底两种身份。
杀手活的时候不为人知,死后也同样不为人知,因为他们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卧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