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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六 血染七女峰

这天,飞镖队水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正在为飞镖乔姐和郭鹏操办婚礼。乔姐和郭鹏的婚事来得这么突然,说办就办,完全是铁篙嫂一手促成的。

年近四十的铁篙嫂,其实是个面狠心慈的女人。由于她的鲁莽性急,差点把地下党派来的郭鹏当作汉奸密探沉潭了。她觉得只有亲手操办好这桩不平常的婚事,才能为郭特派员“冲喜”压惊,并赎回她自己的过失。她真以为乔姐和郭鹏是“老相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战乱的岁月,难得有半年休整这样的“黄道吉日”,她凭直觉感到,更大的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如不抓紧给乔姐完婚,也许隔一天战局一开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不管有钱没有钱,讨个媳妇好过年。”她就怀着这种急迫的心情,劝说乔姐和郭鹏立即办了喜事。郭鹏是大难未死,终有后福;乔姐原本想再推一推,无奈胳膊拗不过大腿,嘴巴说不赢铁嫂,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各棚姐妹都兴高采烈地忙碌准备。在荒无人烟的芦荡孤,在敌人咒骂为“飞镖游匪”的水寨军营,不愿做亡国奴受鬼子蹂躏的女人们,就要为她们的队长举行婚庆大礼了,谁不万分激动,把队长的喜事当作自己的喜事呢?滨湖的女人,世世代代被人贱视。从赤条条来到人世的第一天起,倘若家里已经有了女孩,她们就成了多余的人。因为湖区有的是水,父母不敢象山地人一样溺死女婴,怕作孽遭报应,只在深更半夜把女婴用小箩装着,偷偷送到有钱人家的门口,或者装在脚盆里让河水漂走。她们要是没有被善心人收养,就会被野狗拖去,或被洪水吞没。九死一生的女孩熬到半大不小,还不到出嫁的年龄,就被父母、公婆和整个社会当作牲口买卖,世代流传的是买卖婚、童养婚、典妻婚、望门婚,甚至要跟死了的男人“结阴亲”,或被卖到青楼花馆当妓女。民国以来倡导妇女解放,抗战以来又提倡妇女救国。张治中将军主湘,他女儿张素娥在长沙组织特种妇女(妓女)训练班,举行女界的国民公约宣誓,成立女界慰劳会、战地服务团、基督教女青年会,企图组织妇女抗日。可到头来只能是纸上谈兵,镜中花月。能够象飞镖队的姑娘们集合在这里真正抗日打鬼子的又有多少人呢?象飞镖乔姐这样的女中豪杰还有第二个吗?飞镖乔姐的婚事激发了姑娘们从未有过的自豪感,抗战使她们摆脱一切羁绊,获得自由,主宰了自己的命运。她们要把乔姐的,也是她们自己的“喜事”,办得有声有色!

各棚都把自己最好的被褥、用具、临时赶制的彩灯、花篮、花条、剪纸,用来装点新房。伙食棚捕鱼猎鸭,大办酒筵。兵器棚特地为新郎新娘打造了“鸳鸯剑”、“鸳鸯镖”。穿戴棚挑拣出缴获鬼子的最好衣着,甚至还有首饰,由铁篙嫂亲自动手装扮新娘——为乔姐梳妆“上头”。不知哪个姑娘还找来了一块红绸,给新娘当作遮面的“盖头”。

铁篙嫂给乔姐“上头”的时候,大概想起了她年轻时候有过的同样的经历,想起了她的新婚不久就在洪湖被当做“改组派”而杀害的丈夫,不由得哼起了一首低回抑郁的渔歌:

深挖月口浅水流,

鲫鱼傍着鲤鱼游,

鲤鱼迎水它把头摆,

鲫鱼迎水张口梭,

夫妻情分永世难丢……

婚礼安排得别出心裁,满带抗战的“火药味”。半下午,在议事厅举行过隆重的拜堂仪式,新娘新郎在众姐妹的簇拥下来到校场。开始由新婚夫妇比试“鸳鸯剑”、“鸳鸯镖”,长枪短枪射击和各种武术。校场上欢声雷动,掌声不绝。论兵器和拳脚功夫,郭鹏当然不是飞镖乔姐的对手。但他生性机灵活脱,有猿揉般的轻捷,狐狸般的刁猾,夫妻戏耍,又不是真打,所以一招一式,居然与乔姐配合默契,男俯女仰,天覆地载,阴阳和谐,如龙飞凤舞。由于对异性的偏爱,几百姑娘简直被雄姿英发的新姑爷迷住了。校场上的比武和喜庆之情推向高潮,各棚姑娘竞相献武献技,弹唱歌舞,一时间棍棒翻飞,舞姿翩翩,歌声袅袅,欢闹声如钱塘江的海潮。日落天红,众姐妹簇拥新人回议事厅,喝过“交杯酒”,唱过“撒帐歌”,议事厅里里外外摆开了酒宴。姑娘们一个个喝得甜甜蜜蜜,醉意醺醺。新郎新娘同牵红绸“同心结”,被姑娘们推推搡搡,送入洞房,准备天黑以后大家来闹房……

铁篙嫂和柳雪梅、姚凤舞等一班大小头领,刚帮助伙食棚的姐妹撤去残席,打扫过厅堂,正想过新房来看看闹房的姐妹闹起来没有,这时,只见暮色苍茫的河道上,飞也似地驶来一条快船。船刚拢岸,本寨姑娘苦妹子和一个陌生青年男子,死人发火般朝议事大厅飞奔而来。铁篙嫂预感到有什么急事,迎了上去说:

“苦妹子,有事吗?”她打量着长得象黑雷公的陌生男子,毫不客气地问,“这位是?”

装扮得象个河西姐子的苦妹子,气喘喘地说道:

“他叫丁雷,是新四军江南游击队的联络员……”

“啊!”铁篙嫂颇为惊讶,极有兴趣地瞅着黑雷公,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你叫丁雷?平常听乔妹子说新四军如何如何,哈哈,新四军就是你这模样?你来找我铁篙嫂有事吗?”

“我来找郭指导员!!”丁雷一口风风火火的雷公腔,说话象吵架。

“郭指导员?”铁篙嫂佯装生气,“谁是你的郭指导员?”

“郭鹏同志原来在我们江南游击队二中队当指导员,”丁雷自豪地补充了一句,“现在在你们飞镖游击队当政委……”

“当政委?哈哈,你给郭鹏封官了?”

“不是我封的,是上级任命的……”丁雷觉得这个婆婆妈妈的大嫂有趣。

“铁副队长,”苦妹子急切地说,“丁雷同志有紧急军事情报要送郭政委!”

苦妹子拉拉丁雷的手,准备往郭鹏的卧房走去。铁篙嫂不再开玩笑了,她拦住苦妹子,向丁雷伸出手,严肃地说:

“你把情报交给我就行了,我是飞镖队副队长,人称铁篙嫂。”

“不行,”丁雷是个石磨石(实)心人,“上级叫我把情报亲手交给郭政委。”

“那好,”铁篙嫂生气了,“你回去告诉你们的上级,就说你们的郭政委和我们的乔队长,刚刚拜了天地,正在新房里准备闹房哩!”

“不行,就是困到了床上,我也得把情报交上去!”丁雷跟着苦妹子,朝姑娘们嘻嘻哈哈挤挤嚷嚷象“榨油”的新房冲去。

“丁雷同志,你做做好事,”铁篙嫂忽地满脸堆笑,追上米抓住了雷的手,衷求地说,“我是这里助总管,内当家,天大的事我能抵挡,要打仗我铁篙嫂一马当先,一呼百应,你就让我的乔妹子和你的郭政委,安安生生过一个新婚夜吧——把情报给我!”

“铁队长,误了军机我是要掉脑袋的!”

“不会不会,一切有我!”

新房外铁篙嫂和丁雷正在推推搡搡,新房里被姑娘们捉着“钓鱼”的郭鹏,受不住女人们肆无忌惮的捉弄,溜空子朝门外跑出来了。“抓住他!抓住他!”后面一片哄笑呼喊声。郭鹏正想夺路而去,却不料被丁雷一把紧紧抱住:“郭政委——!郭鹏同志!”

“哎!丁雷!”郭鹏猛地一惊,把丁雷推了推,“是你?我的老伙计,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有十万火急的军事情报!”丁雷一边扯开胸衣的夹缝,抽出张纸条交给郭鹏,一边说,“首长叫我在天黑前无论如何要亲手交给你!”

一听说“军事情报”,追到了门外的姑娘们立即停止了笑闹。

郭鹏接过纸条看了看,字迹细小得如蚂蚁,在昏暗中已看不清楚。他朝烛火通明的新房走去,新房里闹房的姐妹们被铁篙嫂轰走。

纸条上写着:

郭、乔、铁:

据可靠情报,日寇谷野旅团步兵两大队在炮兵、宪兵中队配合下,共三千余人枪正沿岳华古驿道朝华容扑来,请你部务必于明日(4月20日)拂晓前赶到七女峰,与我部一道阻击敌寇,挫其锐气,再图大事。

新江101,102签字。

郭、乔、铁看过情报,乔姐当机立断地冲苦妹子说:

“苦妹,去把各棚头领叫来!”苦妹子走出门,乔姐掉头对铁篙嫂说道:“铁嫂,我带领一二三四棚姐妹立即奔七女峰,留下姚凤舞一棚战斗部队跟你一道驻守水寨!寨子里一切全都拜托你了!”

“扯谈——忘了你们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铁篙嫂拉了郭鹏和乔姐在床坎上并肩坐下,轻松得象喝蛋汤似地说,“要留,你们小两口留下,有我铁篙嫂去收拾那些小鬼子!”

“那怎么行呢?”郭鹏霍地站起来,“这是飞镖队第一次配合新四军游击队作战,我怎么能不去呢?”

“敌寇的兵力十倍于我,”飞镖乔姐紧蹙双眉,“怎么能让嫂子你……”

铁篙嫂一屁股坐下,巴掌一拍说:“那好,既是敌人兵力过于强大,谁去都是送死,你们就安心安意困了今夜,明天再说!”

各棚棚主走进新房来了,多数都是铁篙嫂那个意见:要留,把新娘新郎留在营寨,要么大家今晚都别去。火性子的丁雷一见姑娘们吵吵闹闹,都倾向于按兵不动,心急火燎地叫道:

“同志们,上级已经任命郭鹏同志为你们的政委,我也留下协助工作,你们应当服从郭政委的调遣!”

“丁雷呀丁雷!”铁篙嫂暴跳起来,“我还没任命你做飞镖队的‘弼马瘟’,你就在这里装什么孙悟空?”

姑娘头领们哄堂大笑。

郭鹏瞅瞅新婚妻子,提高嗓音果决地说:

“我以湖区即将遭受鬼子蹂躏的数百万父老乡亲的名义,要求你们服从乔队长刚才的命令:一二三四棚立即整装出发,五棚和其他各棚留下守卫营寨!”

在月色凄迷的校场上全体紧急集合,飞镖乔姐和郭鹏作过简短有力的战斗动员,一二三四棚飞镖队的主力部队,分乘四艘双帆快船出发了。郭鹏和丁雷坐在第一艘船上开路,乔姐和苦妹子在最后一艘船上殿后。乔姐的船刚刚离岸,只见铁篙嫂腰插双枪,手握一根丈多长的铁篙,轻轻一纵,便象只野猫轻轻落到了船板上。乔姐微微吃惊地说:

“嫂子,你怎么又来了?”

“我的眼皮跳得厉害!”铁篙嫂收了船篙,往船板上一坐,两手一拍说。“鬼子那么多,七女峰不吉利,这回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咳——要死姐妹们死在一块吧!”

“家里怎么办?”

“家里我全都交给姚凤舞了!横竖凤妹子是把好角,我们全死光了她也会接下去干的。”

“嫂子。”乔姐挨着铁篙嫂坐下去,满腹心事地说。

“你真的认为七女峰这次阻击,凶险那么大么?”

“唉,我心痛你刚刚拜了天地,连上床也没来得及……”

风帆上风声呼呼,船帮下水浪哗哗,姑娘们摘下了腰上的手榴弹和子弹带,怀抱枪支坐在船舱里打瞌睡。黑黝黝寂静无声的四艘木帆船,穿行在月色朦胧的芦荡河道里。东南风一阵紧过一阵,月亮刚钻进黑昏昏的云层,前头的船只便驶出了最后一片芦荡,来到君山后湖一望无际的湖面上。在飞镖队战船上掌舵的船老大,都是渔家女出身,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她们凭水皮上一线线若隐若现的磷光,凭水流的走向,凭远远近近鱼类,鸟类,礁石、水怪发出的各种夜声,也能驾船行走如飞,决不会迷失方向。

半夜时分,船过岳华交界的采桑湖。四更未到,船已到达华容南岸的芦荡湖汉。离拂晓前的时间不多了,将船稳蔽在芦苇丛中,弃船登岸,郭鹏、乔姐、丁雷便一马当先,领着飞镖队的两百余人朝七女峰扑去。铁篙嫂上阵,总舍不得丢掉那根空心铁管的船篙,据说铁篙是她家的祖传之物。她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当年就是用这根铁篙撑船,把李闯王送过洞庭湖,送到石门的甲山去做和尚的。李闯王把贴身的一名小妾赏赐给他,于是铁篙嫂才有了爷爷的孙子的孙子,有了他们家族的一身“反骨”,有了她那当作“改组派”被自己人杀了的父亲。铁篙嫂拖着铁篙,象张飞拖着丈八蛇矛,在急行军的队伍后面压阵。

华容不少山水地名,都与南宋著名的杨么农民起义有关。相传岳华驿道上的七女峰,当年就有杨么的义女率领一支女兵,在这里与金兵鏖战,最后只剩下杨么的义女等七人被金兵围困在陡峭的山崖上。七女凭险固守,金兵攻打不上。一连围困了七七四十九天,山上水尽粮绝,最后七女饥渴而死,化成七座傲然挺立极象女人的山崖。后人为纪念抗金的七位女儿,把这座山称为“七女峰”。

飞镖队在拂晓前按时奔上了七女峰。七女峰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巉岩壁立,地势确实险要,控扼了自东向西的岳华古道。飞镖乔姐按郭鹏在军训课上讲的打伏击的战术要领,分中路和左右两翼埋伏好三棚女兵,留下柳雪梅的一棚在后山坡上休整,随时准备接应,她自己便和铁篙嫂、苦妹子埋伏在临近驿道的山崖上,监视从古道东面而来的敌人。东面地平线上出现了鱼肚白的曙光,接着好象燃起熊熊大火,把天际映得通红。一轮又大又圆的红日,象一盆尚未凝固的猪血,波动着升了起来。驿道两旁的丘峦、农舍、树木,显出浓黑的剪影和金红色的轮廓。乔姐和铁篙嫂的眼珠子望得都要“跳”出来了,血盆似的日头缩小了,升高了,但却不见驿道上出现鬼子和膏药旗。郭鹏和丁雷去附近山头上寻找埋伏的新四军江南游击队的友军,迟迟不见回来,得不到消息。情报是否弄错了?敌寇早已过去或者根本还没有开拔呢?埋伏等待的焦急心情,胜过火烧火燎。有的女兵开始悄悄啃嚼干粮,有的又偷偷站起来抖落身上的毒虫蚂蚁。正当大家松懈下来的时候,西北方向的山地中忽地传来一阵激烈的枪炮声……

“怎么回事?”

乔姐和铁篙嫂不约而同站了起来。隔着两道山岭的远影,可以看到西北角的天空下腾起了一股股浓烟,枪炮声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埋伏着的女兵全都站起来了,突然的变故使她们惊疑不定。这时,从山坡上象黄麂子般窜来一条人影,远远地扬着手呼叫:“卧倒!全都给我卧倒埋伏好!”是郭鹏,他气急败坏地将女兵“压”下去,扑倒在乔姐和铁篙嫂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估计江南游击队遇上了另一股敌军,接上火了!我已派丁雷去作进一步侦察。情况不明,我们埋伏阻击岳阳方面的鬼子的任务不能动摇,否则,东西两面夹攻,谁都受不了。”

西北方的枪炮愈打愈烈,战火在六十里桃花山蔓延。飞镖队的女兵如卧针毡,烈日晒得浑身冒油汗,唇干舌燥,头昏眼花,却不敢动弹。直到中午过后,太阳偏西,东面的古道上才突然卷起一股黄尘,象条黄龙朝七女峰下迤逦而来。

“注意!鬼子来了!”乔姐向左中右三路女兵发出命令,“听我枪响再射击!”

郭鹏和铁篙嫂立即分散到了左右两翼。

谷野旅团前面有一支马队开路,后面相隔不到半里是步兵,马队不足一百人,仿佛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声,突然放慢了速度。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矮鬼子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缓步游缰朝七女峰下走来。前头的马离乔姐的崖下不足一箭之遥了,她端起驳壳枪瞄准头一匹马上鬼子的脑袋,发出第一声清脆的枪响。那鬼子应声坠落在马下……

埋伏在山崖上的一百多条枪一齐开火了!驿道上马嘶人叫,受惊的马在狭窄的谷地里乱蹦乱窜。当即有二三十具尸体倒在驿道上。马队前推后拥收不住阵脚,鬼子向山崔上开枪,企图重整队形冲杀过去。无奈飞镖队踞高临下,一阵手榴弹甩下来,硝烟四起,弹片横飞,不是人仰马翻,就是马虽冲过了山隘,人被半死不活甩在路边。

后面的鬼子步兵、炮兵、宪兵大队,听到前面枪响,立即跑步前进,抢占七女峰对面古道两边的山头。岳华驿道,只能走马,不能行车。谷野次郎和他的参谋情报人员的马队,来到敌阵火力无法达到的山头上。谷野骑在马上,举起望远镜朝七女峰遥望,心里暗暗吃惊:这里确是个打埋伏的理想之地。他不知道前面是国民党正规军,还是杂牌游击队,也不知埋伏了多少人马,不敢冒险冲山头。他命令炮兵中队连续向山头轰击,再由步兵组织小股敢死队轮番冲锋,妄图攻占七女峰。

七女峰山头上浓烟蔽日,火光冲天。“60”“80”迫击炮弹,“82”无后坐力炮弹,象冰雹倾泻在怪石嶙峋的山崖上。桀骜不羁,经历了千百年风风雨雨的七女崖,被炸得碎石横飞。苍劲的古松,拦腰折断,山坡上的枯叶灌木林燃起了大火!飞镖队的女兵来不及修筑防御工事,只能凭危岩石穴躲藏,死伤十分惨重!

炮击停止,整座七女峰如死了一般寂静。胳膊上缠着白毛巾的鬼子敢死队,端着一色的步枪,轻机枪,哇哇高叫着,旁若无人地沿陡峻的崖坡冲上来了。他们以为崖顶上只留下遍地尸体,却不料随着一声手榴弹爆炸,枪弹从三面山峰上呼啸而下,在山坡上留下尸体的是他们自己接着,第二次,第三次……炮击!

第二次,第三次……冲锋!

飞镖队的姑娘们杀红了眼睛!鬼子敢死队冲上来时,她们有的不再注意掩护自己,端着轻机枪站起来扫射;有的把集束手榴弹向鬼子投去;右翼阵地上大概子弹耗尽,铁篙嫂挥舞祖传铁篙,一马当先带领姑娘们在崖坡上与鬼子肉搏……

日头坠下了西山,火红的血霞映照着被鲜血染红的七女峰。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炮火的洗礼,不知打退了鬼子多少次强攻。在最后一次炮击刚停止的间歇里,飞镖乔姐抖落埋在身上的碎石尘土,猛然看到倒在几个姑娘的血泊中的苦妹子,她爬过去抱住苦妹子的头,轻声唤着:“苦妹子,苦妹子……”

苦妹子睁开迷惘的眼睛,哭了。她强支起上半身,抱着飞镖乔姐,哭着说:

“乔姐姐,不少姐姐都死了,你不要管我。只有一句话,请你带给我父母:我不再恨他们了——他们要把我卖给妓院当妓女,我逃了出来,跟乔姐姐过了三年象人的日子。就是死了,也不反悔。乔姐姐,我已经是共产党员,可以不再向你保密了……”

“我知道,知道……”飞镖乔姐放下苦妹子,向其它两个阵地爬去。

右翼阵地上,满身满脸血污的铁篙嫂,正抱着铁篙坐在地上喘粗气。一见乔姐,恶狠狠地说:“叫你和郭鹏不要来,拜了堂不同床,死了也不闭眼睛。”

柳雪梅的后备队早已拉到山头上,整个阵地死亡已经超过半数。左翼阵地上,郭鹏周围全都是尸体。因为没有救护,有的女兵受伤后,在流血痛死前,挣扎得把胸衣都抓破了。他认出其中两个女兵,就是那晚在灰棚子里缠住他,恨不得马上做个交颈鸳鸯的妓女。死亡使她们变得圣洁而美好!人呵,谁无感情,谁无肉欲,理智不能战胜的东西,死亡却可以战胜……他怀着对这两名女兵的歉意,抓着一把把碎石,尘土,去掩埋她们圣洁的遗体……

暮色笼罩了七女峰,敌寇在天黑前孤注一掷,又一次冲锋开始了。这时,从后山坡上跌跌撞撞爬上来一条人影,那是从尸堆里钻出来的丁雷。他满脸黑得只见一双眼睛,扑倒在郭鹏身边,沙哑着喉咙连珠炮一般说:

“政委,江南纵队在天鹅幽遇上神田师团渡江的大股敌兵,神田的坦克,装甲车部队都用上了,我们打得很惨。首长指示:天黑后他们将撤出战斗,回师湘西北根据地,叫我们见机摆脱敌兵,保存实力,以后再联系……”

鬼子敢死队集中于主峰山坡,吸取多次教训,以岩石作掩护,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攻打上来了。郭鹏无暇考虑,装上最后一匣子弹,朝鬼子横扫,带领丁雷和左翼山头上仅存的十来个女兵,朝主峰飞镖乔姐的阵地靠拢过来。右翼已经哑了,只有主峰还发出零零碎碎的枪声,更多的已经在用石头或炸断的滚木,甩下崖去砸那群愈攻愈近的敌兵。有的干脆取下步枪的刺刀,当作飞镖使用,有的跳下岩头与鬼子拚刺刀。姑娘们知道,只要负了重伤就必须战死在阵地上。后山坡陡岩峭,是无法救护下山的。郭鹏跑过来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他命令新婚的妻子率领剩下的五十来个女兵,立即从后山撤退,由他和丁雷阻击崖坡上的敌兵。乔姐和铁篙嫂想要争辩,怒目圆睁的郭鹏举起没有了子弹的步枪,凶神恶煞地扫视着女兵道:

“为了保存飞镖队实力,谁要违抗军令,延误时机,我毙了她!”

飞镖乔姐抱起苦妹子,要把她背下山去。苦妹子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束手榴弹,拉响引线,推开乔姐,朝崖下敌寇丛中纵身跳去。……

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女兵们含泪朝后山奔去,消逝在深沉的黑夜之中。

黑夜中的炮击又开始了。老羞成怒的谷野次郎似乎决心把七女峰削平,让“七女”在地球上消逝。然而,零星的炮击持续到第二天黎明,鬼子的大部队过去了,谷野和他的“战时太太”及参谋情报人员登上七女峰顶,“七女”依然傲然挺立,在“七女”周围倒下了无数中国女兵,鲜血象朝霞一般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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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紫发男人的出现将一个咒印师的世界突兀地出现在了初三学生林莫眼前,咒印师高中、血之诅咒、神秘组织空……未知的事物层出不穷。风咒印、雷咒印、空间咒印、时间咒印……各种咒印又分别有着怎样的强大能力?看少年林莫如何一步步揭开咒印师的秘密,化身“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