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比别人聪明吗?好像是这样。否则他怎么能写出生动感人的小说,优美耐读的散文,朗朗上口的诗歌呢?在一次作品研讨会上,有读者夸陈建功的小说写得好,说他成精了。另一次作协的会上,浩然也说作家是人精。这些话都是说作家很聪明吧。其实,不妨换个角度来说,大概只有聪明的人才能当个好作家。
怎样才算聪明呢?我看汉语里“聪明”这个词很形象,说全了就是耳聪目明——多听多看人就聪明。作家的本事也在于此。凡是比较好的作品,创作者必然对他所描写的这个领域相当熟悉。亲身经历也好,深入采访也好,向别人学习也好,总之离不开多听多看,再加上多思。
蒲松龄写的《聊斋志异》多么好啊!那么多可亲可爱可敬的小狐仙,500来个扑朔迷离、曲折动人的好故事,都是他创作出来的吗?又是又不是。为把《聊斋》故事改编成电视剧,我们到山东蒲松龄故居参观采访过。在他家附近有一条黄土大道,有著名的柳林、柳泉和柳亭。据山东大学的教授和当地老农介绍,蒲松龄经常在柳亭设茶,请过往客商在此歇脚,同时要求人们给他讲一两件新鲜事儿。用今天的话来说,这就是蒲松龄获取大量信息的好办法。诚然,过往客商所讲的民间故事,道听途说,还属于“口头文学”,比较简单、粗糙,但是又含有生动鲜活的内核,群众大胆的想象和丰富的语汇,经过蒲松龄的艺术加工,才达到了“作家文学”的高水平。《聊斋志异》不但中国人喜欢,外国人同样喜闻乐见。它是世界文库里最优秀的短篇小说集之一。可见蒲松龄是很聪明的。
1976年冬,有个青年妇女在北京繁华的王府井大街贴出一张大字报,标题是:叫我怎么办?说的是“文革”当中她的丈夫被捕,又传出消息,丈夫死于狱中。她悲恸欲绝,幸亏丈夫的好朋友经常给予帮助、安慰,才使她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时间长了,彼此产生爱慕之情,可是,当她跟这位恩人好友结婚不久,“四人帮”垮台,她丈夫的冤案平反,释放出狱,回到了家里。这个可怜的女人悲愤交加,差点急疯了,才呼天抢地,贴出了这张血泪写成的大字报。
我亲眼看见过这张大字报。不久,在去广州和成都的火车上都听见一些乘客在讲这个“一妻二夫”的悲惨故事,而且人们在传述的过程中添枝加叶,补充细节,加盐加醋,倾注同情,使它进入了“口头文学”的领域。这种发生在当代的民间故事,口头传说,自然也会引起聪明作家的注意。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就看到了6篇小说和两部电影以“一妻二夫”为内核,演绎成了“作家文学”。
俗话说,戏有“戏核”,文有“文胆”,诗有“诗眼”。聪明的作家一旦抓住了“一妻二夫”或“一仆二主”这样充满矛盾和戏剧性的“核”,就能触发灵感和想像力,再加上作家的良心、生活积累和艺术技巧,就有可能创作出美好的作品来。果戈里听到一个简单的传说,就创作出《钦差大臣》这样的传世之作,可见信息对于创作的重要性。这主要因为信息来源于丰富多彩的群众生活,不是作家“闭门造车”所能编造得出来的。然而,也不能单靠信息就进行创作。普希金听说农村蝗灾严重,很气愤,但由于他不熟悉农村生活,只能写出一首传为笑柄的打油诗:蝗虫飞呀飞/飞来就落定/落定一切都吃光/从此飞走无消息。
当今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多听多看多思,咱们就一定会变得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