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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雪和满丫头到的那天是二月十三号,农历正月初五,那几天又忙着准备考试事儿,又忙着剧组的事儿,莫姐姐和剧组的那个专业老师每天都要来家里帮我辅导,时间便一下子被安排的很紧很紧了。
那个女老师一直教我应该怎么说话,应该怎么走路,哪一个表情又该做哪一个动作,我实在受不了,说,不是说留过洋受过新思想的熏陶的么,干嘛还要学那么多无聊的规矩啊?
那个女老师哈哈大笑,说,没办法,大家闺秀嘛,剧组要求的,因为我没留过洋啊!
我也乐了,觉得她挺好的,母亲也一个劲儿的督促我说,正经一点儿,好歹也得做出一个女孩子的样子才行!
到机场接蓝雪的时候,蓝雪兴奋坏了,一个劲儿地抱着我说,我们家语灵又长漂亮了!
我笑着说,哪有一个月就变漂亮的啊!
蓝雪说,我们家语灵就是啊,一天一个样儿,一天比一天漂亮!
那天晚上北京城里边儿灯火通明,不到八点漫天的烟火便放起来了。蓝雪纳闷了半天,说,正月初五放烟火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我也不知道哦,估计是北京的习俗吧,好像是说这个叫破五,能除病免灾的!
是吗?那我们也得去破破啊!还有这规矩啊,嗯,那呆会儿得多买点儿,看他们谁能破过我!蓝雪说。
那天晚上我们硬是把莫姐姐留了下来,然后蓝雪非要嚷着去吃涮羊肉。我们几个便满大街的开始找羊肉馆,我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大把的烟花,边走边放,结果那城管的老大爷追着喊着便过来了,我们撒腿儿就跑,然后躲在站台的广告牌下面哈哈大笑。
好像,漫天的烟火,一声比一声的大!
那天晚上冷得厉害,脚底冻得发凉,蓝雪和满丫头一直疯闹着,我和莫姐姐便在后面看着她们,偶尔附和着几声笑声,似乎希望路就这么的一直走下去!
蓝雪说,哪有北京人还不知道哪儿有羊肉馆的道理啊!
我说,我对北京又不熟,况且我又没吃过羊肉,真是的!
身为北京人没吃过涮羊肉就更没道理了啊!蓝雪停下来,靠着路边的护栏。
我便实在想不出话来回她了,莫姐姐笑着说,我们还是回去吧,羊肉真的不怎么好吃的!
蓝雪不依,说,我今儿要吃不到羊肉我还真就不回去了,我就在这大马路上过夜了,你们回吧!
我们实在拗不过她,便只好接着往前走,过天桥的时候满丫头说实在冷得不行了,蓝雪便跑过去把那大妈的一锅玉米全给买了,说路上御寒充饥!
那大妈乐得不行,一面用塑料袋装着还一面说,就我这玉米棒子,那保你今儿吃了明儿还想吃!
蓝雪大叫说,那还得了,那到时候我岂不是还得天天搭飞机跑过来买你的老玉米!
我们家的玉米可新鲜着呢,你看这个头,一点儿都不老!我们收了就一直搁家里晾着呢,我们家还多着,要好吃啊,明儿再来啊!那大妈赶忙说道。
于是我们四个人便每人提了一大包,结果我们谁也不敢吃,好不容易终是找了家羊肉馆,结果上面还写着“不许自备食品,不许自带酒水”!
于是蓝雪终是让我们把早已冰凉的玉米全给扔了,完了之后还抛来一句,唉,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玉米了啊!
那天晚上蓝雪一个人喝了四瓶啤酒,我们几个在那儿疯得够呛,蓝雪还没走出门便一口吐在了那块大玻璃门上,把刚准备进来的那一家三口吓得扭头就走。
这下可把那店老板急了,跑出来拉着我们便不依了,说,啊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啊?真是的!
蓝雪便借着酒劲儿跟他扛起来了,还一口一下的要往他身上吐。那老板边躲边说,你们得陪我的损失啊,你们都看见了,你们把我的客人都吓走了,那至少是好几百块钱的生意呢!
蓝雪不知也是不是装出来的,一把火了,大叫,赔钱?我们在你这吃了好几百块,你还让我们陪钱?我说你也够黑的啊,想钱想疯了啊?去抢啊你!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想讹我?你不要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不就是把你的玻璃门给弄脏了吗,我还没一脚给你踢了呢,怎么,安成这样,想撞死人啊?你说,我要是往你这店里边一躺,上吐下泻,昏迷不醒会是什么样的呢?哦,对了,这很有可能是食物中毒哦!你看我现在摇摇晃晃的,说话都犯迷糊,您是不是该叫辆救护车来啊,顺便也把那什么工商局啊卫生局的也叫过来哦,这样会比较好,让他们帮忙算算到底该给多少钱!哎,语灵,北京哪家医院最贵啊,有没有那什么总统病房之类的单人套间啊?要不咱把那省下来的酒店钱陪给他怎么样啊?
我们使劲儿拉着蓝雪,一边笑一边赶紧跟那老板陪不是,说,她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要不我们给您擦干净就是了!
店老板好像是给蓝雪的话吓着了,说,行了行了,那你们赶紧把它擦了吧,完了赶紧走,别在影响我做生意了,那边卫生间有水桶和抹布!真是的,怎么就碰上你们这种人了!
嘿,我们这种人怎么了?你们俩站住,谁都别去,凭什么跟他擦!你看那卫生间脏成什么样子,那是你们俩能碰的吗?我还真就纳闷儿我们怎么就进了你这么家破店了,门面不大,菜烧得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不小啊,我还就不信了,还我们这种人,我们这种人怎么了,我们还就这种人了,你怎么着吧?蓝雪便拦着我和满丫头。
算了,蓝雪,本来就是我们不对!再说也不早了,跟他擦了我们就回去吧!我说。
不行,不能给他擦,什么叫是我们不对啊,我还就不信了,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明摆着欺负人嘛!哦,北京人了不起啊,北京人大哥啊,欺负我们外乡人啊,来啊,你来啊,姑奶奶我要是怕了你,今儿你这店里的桌子椅子凳子我全给你擦了!蓝雪也是不依,摆出一副架子看着他。
得得得,我算是怕了你们了,你们也甭擦了,算我倒霉成吗?你们赶紧走吧,我这小店容不下你们这群姑奶奶,要再吵下去,我这明儿就得关门!店老板显然是被蓝雪弄怕了,一脸无奈。
哟,现在急着让我们走了啊?不是要陪钱的吗?您还等什么明天啊,我看现在不正好吗?要不,我们也跟您帮帮忙,帮您收拾收拾?我们不要工钱的!蓝雪说。
蓝雪,行了,别寸步不让,得理不让人了,还是走吧!我说。
我算是见识了,咱今儿这涮羊肉吃得还真值,赶明儿我们做生意的时候也学学他!嗯,回去我就开一家羊肉馆,也装这么一扇门,哦,对了,你在哪儿买的这么便宜的死羊肉啊,还有那过期啤酒,您跟我说说,我给你中介费呢,回头我批它一大卡车!蓝雪还真不依不饶了,往桌子上一坐,冲那老板说道!
我这是撞了哪门子邪了,这大过年的,我怎么就惹了你这姑奶奶了啊!我这么大把年纪了的人了,跟你这算什么啊?算我求你了成吗?你走吧!老板急得不行。
我们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使劲儿把蓝雪往外拽,莫姐姐一个劲儿地跟他说对不起。
蓝雪到了街上依旧大喊大叫,莫姐姐捂着嘴一直笑,我说,她就这样的!行了,蓝雪你就别撒疯了,你到哪儿都没消停的时候!
是啊,你今天还是运气好,要换别的老板脾气肯定没这么好,要你这话,没三两句,说不定就动起手了,我们哪儿还走得掉啊!莫姐姐说。
我也觉得他够窝囊的啊,你说当个老板也能当成他这样的!呵呵,我反正是没见过!他要是一开始就那么横,一副惹不起的样子,我说不定也就给他擦了!谁叫他自己就那么没骨气呢,我蓝雪就是不服软的人!蓝雪笑道。
你啊,除了那张嘴巴厉害点儿就没别的了!我笑了笑。
于是这件事情又为蓝雪的光辉历史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蓝雪自己说的。
母亲只准备了两间客房,满丫头说晚上要和我睡,蓝雪和莫姐姐便睡了客房,结果睡到半夜蓝雪还是敲门爬到我的床上来了,于是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们三个并排睡着,满丫头突然问我说,语灵,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我笑了,想了好久,说,没想过哦,嗯,应该是不要长得太难看,人好就行了呗!嗯,对了,还要对我好,要依着我,宠着我,恋着我,痴着我!绝对不能抽烟,酒嘛,只许偶尔喝一点点!哎呀,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想它做什么!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家语灵怎么能委身于这种市井粗野之人呢?真是的,再怎么说那不是皇亲国戚也得是王孙贵族啊!真是的,不行,语灵,你要这样我是坚决的不同意的!蓝雪笑着说。
行了吧你,我到时候还指不定能不能嫁出去呢,唉,凑合着也就算了,呵呵!我笑了。
放心吧,将来喜欢你龙语灵的人那还不得从北京城排到北京城啊!蓝雪说。
什么意思啊?我说。
挨着地球排了个圈儿啊!那家伙,相当壮观!呵呵!蓝雪说。
呵呵,就是排到月亮上去,我也不喜欢,我有你们就够了!哎,丫头,你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啊?我说。
呵呵,还不是我们的小丫头春心荡漾,有了梦中人了呗!哎,说说,到底是谁啊,我们认识吗?蓝雪突然来劲儿了。
哎呀,不是了!你不要瞎说,我就只是问问!满丫头似乎是害羞了。
噢,不说是吧!呵呵,这通常只是问问呢,就会只是想想,只是想想呢,心里就会只是念念,这心里一旦只是念念啊,那么恭喜你,准备好凤冠霞帔,等着你的心上人进入你的梦中吧!蓝雪笑道。
哎呀,你要不说了,根本就没那回事儿嘛!满丫头羞得不行。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也还是想起这些事情来,用蓝雪的圣言来说,人这一辈子,总是要找一个伴儿的!
好深沉的一句话,仿佛,我们,都已长大!
那,你心目中的男孩子又是怎么样的呢?我笑着问她。
啊?你问我啊?这个怎么说呢,应该是内向一点儿吧,阳光帅气,关键是人要好,应该最基本的就这些了吧!满丫头笑着说。
唉,两个怀春的女孩子走一块了,完了,彻底完了,没救了,彻底没救了!蓝雪突然发出一句。
满丫头笑了,说,这里啊,就数你最没救了,最怀春的就是你,还说我们!
好你个丫头片子,平时看你什么话也不说,嘿,这冷不防冒出一句还够寒碜人的啊!看我不收拾你!蓝雪爬起来就要去抱满丫头。
满丫头大叫,说,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那手刚才碰我就冷得受不了!
你们俩还是别闹了吧,别呆会儿把我妈吵醒就不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妈这几天老失眠!我说。
会不会是更年期了吧!蓝雪说。
你才更年期了呢,我妈就这几天才开始的,半夜里灯就一直亮着,老是睡不着!我说。
其实,那天并不知道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母亲,母亲从年初一的晚上就开始失眠了,直到她穿着拖鞋在我的门口来回了好几趟,我才确信她是没有睡,而后,她回房,似乎又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我没有去问母亲,而那几天我似乎也无暇去问,但实际上我也从来没有过问过母亲的生活,就即便是某然的一个时刻,或者说是在她最需要有人在她身边的时候,我也只能是远远的看着她,感知她内心的痛苦和凄凉,即便是,我知道这一切!
蓝雪说,或许是过年油荤吃多了,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吧!再说,这大过年的,睡不着是正常的事儿,我们不也还没睡吗?
不知道,我总感觉好像她是有事儿一直瞒着我!我说。
你啊,就是爱胡想乱想的,没事儿都能想出有事儿来!能有什么事儿呢?你看看我妈,我倒是希望她哪天能做出一件瞒着我的事儿来!蓝雪说。
也许,他们大人也他们大人的事情吧!你之所以知道她失眠了,那是因为你也失眠了!满丫头说。
我才猛然一惊,原来,我这一个月来虽然每天早上都会睡到很晚很晚,而我却是每个夜都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是我已无法再感知时间的存在才静静地睡去的。似乎,真正失眠的,是我?
二月十五号,农历正月初七,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艺术专业考试同时开始报名!
我们三个五点不到就起来了,结果赶过去的时候学校还是挤满了人,那天的天气异常的不好,我们三个排在哪儿冷浑身发抖,母亲跑到学校外面的小摊车上跟我们每人买了个鸡蛋煎饼。排了将近半个小时,天还没全亮,后面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蓝雪很是惊讶,说,妈妈的,买火车票也没这么挤啊!
到七点半的时候队伍才开始往里动了,那边其他专业的考生还是排着长龙,动也不动。我实在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多人来报名,看着他们,才知道艺术和梦想原来真的牵着那么多少男少女。
那写着“欢迎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北京电影学院,梦开始的地方”的横幅似乎显得异常的脆弱,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蓝雪说,我还以为这电影学院多大多气派呢,也不怎么样嘛!就这么大点儿破地方,几栋破楼房就完事儿了,还没我们那学校气派呢!真是可怜这些孩子了,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们送钱来的!
我们还不是一样!满丫头说。
我笑了笑,那有什么办法,哎,听说今年过来送钱的人比去年还要多哦!
不是吧,去年录取比例可是一百比一了啊,听说这整个光初试费下来就能收好几百万呢,妈妈的,也真够黑的啊!蓝雪说。
哎,我说蓝雪,你什么时候换口头禅了,嘴里还动不动的就冒出这么三个字来!我笑着说。
今年流行啊,你不知道啊!蓝雪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