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不甘于人后的强者来说,只要他们瞄准对手,就会全力出击,采取围逼抢战术,紧追不放。朱元璋一旦认定自己的目标,就断然如此。
朱元璋在应天正式称王,是在龙凤十年(1364年,元至正三十四年)的正月。这一年的二月初,征得刘基、李善长等人的同意后,朱元璋以吴王的身份,亲率10万大军去征讨武昌。因为考虑到武昌城内的张定边已经没有什么实力,而湖南大部虽然名义上还是大“汉”的地盘,但实际上早已经空虚一片,所以朱元璋此次出征,就没有动用徐达,让徐达留在应天与刘基、李善长等人一起防范东吴张士诚。不过,朱元璋也不敢大意,虽没带上徐达,却把常遇春、邓愈两员猛将带在了身边,还把汤和作为自己的亲兵头目也带在了身边。
朱元璋抵达武昌城外后,马上就观察起武昌周围的地形地貌来。他发现,武昌城的城墙十分高大坚固,要是强行攻打,必将招致较大的伤亡。不过,武昌城的南面有一座小山,如果将这座小山占了,在小山上架起火炮,则炮弹就可以直接打到武昌城里去。
朱元璋决定对武昌城进攻,威逼张定边。以武力逼迫压服别人,这是兵家常事。虽使用武力威胁,但朱元璋还是作出一定让步,答应不杀害武昌城内的任何一个人。于是武昌城门洞开,张定边带着陈理率大“汉”文武百官及众“皇妃”,匍匐在城门前,恭迎西吴大王朱元璋的到来。至此,陈友谅建立的大“汉”政权,正式灭亡。
拿下武昌城后,朱元璋回到了应天。他决定抓住机会,研究好战略战术对付张士诚。
机遇总是属于那些有准备的人。朱元璋本来就是一个会抓机会的人,他做好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便打算投石探路,先派兵骚扰和攻取一些城池,采取局部包围,耗费张士诚的兵力、物力和财力,为大规模的战斗进行一下试演。这样做,自己就能主动把握好战争的形势。
在对形势的认识上,有些将领就根本没有一点头脑,在一点利益的诱惑下,就会叛变。他们不能容忍一点小事,结果最后,得不到好下场。谢再兴就是这样的人。他本是淮西旧将,朱元璋亲侄朱文正的岳父,他有两个心腹因贩卖违禁品,被朱元璋发现后杀死,其人头被挂在谢再兴的办事厅内,此事让谢再兴心里非常不快。不久,朱元璋又做主把谢的小女儿嫁给了徐达,又召谢到应天议事,令其为副将,由李梦庚任诸暨守将,谢再兴异常气愤,于是捉了李梦庚和元帅王玉等,投降了吕珍。朱元璋知道后,非常生气,这使他又想起了一年前大将邵荣、赵继祖谋害自己一事,想起这些,他就不寒而栗。邵荣和朱元璋一起在濠州起义,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却因为不能在家与妻子同守同乐而谋反,实在令人不能信服。眼下,自己的亲家谢再兴又叛他而投张,确实再一次引起朱元璋的深思。气愤之余,他想得更多的是今后如何更好地驾驭众将官,这也使得朱元璋对部下变得猜忌防范,残忍好杀。
历史上再英明的人物,也有他的缺点,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使得朱元璋在定夺天下的道路上多了一些曲折。他的一些缺点恰恰又被张士诚所利用。只可惜张士诚的将兵之才不行,在这以后的数次与朱元璋攻坚争夺中,一点也无法伤及朱元璋的元气。朱元璋本打算马上就对张士诚动手,但因为朱文正“谋反”一事的影响,朱元璋对张士诚的战争就耽搁了下来。这一耽搁,就是好几个月。在这几个月里,朱元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他至少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他叫汤和又培训了一大批特务,分散到各地去监视那些地方军政要员。朱文正都想谋反,谁还可以放心?而不把自己的地盘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朱元璋就不会急着对张士诚用兵。第二件事情,朱元璋去了一趟滁阳,也就是安置刘福通和小明王的那个地方。朱元璋去滁阳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长久没见到小明王和刘福通,想去看望一下。其实他是去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了解一下情况。
事实上,自陈友谅被消灭后,朱元璋的战略目标已经转移,他分析形势说:“天下用兵,河北有孛罗帖木儿,河南有扩廓帖木儿,关中有李思齐、张良弼,但河北兵力虽多而无纪律,河南稍有纪律而兵力不振,关中道路不畅、粮饷不继。江南只有我和张士诚,张士诚喜欢使用阴谋诡计,但部众却毫无纪律。我拥有数十万军队,只要固守疆土,修明军政,委任将帅,待机而动,天下是不难平定的。”可见,在消灭了陈友谅之后,朱元璋已不再为生死存亡而忧虑,颇有踌蹰满志、天下在握之感。
事实上,消灭张士诚,是朱元璋杀掉陈友谅后的一项重大计划。朱元璋经过多方的准备,一场孕育已久的战争已如箭在弦上。
1365年10月,朱元璋在江淮地区发动了攻打张士诚的第一次战役。朱元璋分析了张士诚防区的情况,认为张的统治中心是以平江为中心的江南浙西一带,那里人口密集,物产丰富,防守坚固,而江北的淮水流域防守相对薄弱,且中间隔着长江,南北兵力不好呼应,于是朱元璋制定出“先取通、泰诸郡县,剪士诚肘翼,然后专取浙西”的总的战略方针。按此方针,整体作战步骤又分三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主要是攻取江北的淮东地区,剪士诚羽翼;第二阶段,分兵两路攻取湖州、杭州,断东吴两臂;第三阶段,围攻士诚老巢平江,攻其腹心,彻底消灭东吴。
纵观朱元璋的一生,其用兵思想始终都很明确,知己知彼,根据战争的实际情形争取一定的战略战术。在他周密的战略部署,灵活机动的战术指导下,同年七月底,朱元璋又召集文武大臣商讨对张士诚第二阶段的征讨。他指出:张士诚出身盐枭,与湖州(今浙江吴兴)守将张天骐、杭州守将潘元明等全都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他们与张士诚同甘苦,共患难,互为手足,如先攻取平江,张士诚危急,这时湖、杭的张天骐、潘元明等必然齐力援救,援兵四合,不易取胜;如出兵湖州、杭州,使张士诚疲于奔命,无法救援,我可集中兵力,去其羽翼,然后移兵直捣平江,必然可以取胜。最后决定兵分两路,先攻取湖、杭二州。朱元璋在出征前一再告诫诸将攻下城池后,不许烧、杀、抢、掠,特别不能侵毁平江城外张士诚母亲的坟,以免激起东吴人产生敌对情绪。
在作战方针上,朱元璋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战略战术,注意寻找机会断敌后路,堵其粮道。在具体作战中,他时时运用多变的战术,善用其长,恰到好处,发挥优势。
到1366年的5月,朱元璋发布了檄文,宣布张士诚犯有八大罪。李善长等人认为张士诚“势虽屡屈而兵力未衰”,应等待更有利的时机,朱元璋则认为张士诚已是穷途末路,消灭他的时机已然成熟。八月初,他下令以徐达、常遇春为正、副统帅,率领二十万大军进攻浙西,朱元璋特别叮嘱破城时不得杀掠,不得毁坏房屋,不得发掘坟墓。受此前接连大捷的鼓舞,常遇春主张直捣平江,朱元璋认为这样有些冒险,命令还是按既定方略办,先攻取湖州、杭州。经过几个月的围攻,到十一月,湖州、杭州相继陷落,周围地区望风归降。在攻克湖州后,徐达即引军北上,会合诸将围攻平江,实施第三步作战计划。此时,张士诚辖地尽失,困守平江孤城,坐以待毙。
同年8月,朱元璋命徐达等人率军从龙江出发挺进太湖,大败守将张天骐,并包围了湖州。张士诚急调兵,又被徐达奇兵夜袭,切断了他与平江的联系。徐达又令堵塞通向湖州的沟港。张士诚的粮道被截断了。
在打击张士诚,平定平江上,朱元璋面临着非常复杂的情况。朱元璋以一颗不变应万变之心,采取招抚政策。当朱元璋对张士诚进行劝降时,他却不听。
朱元璋命徐达调集诸将,围攻平江的各门,并架起三层高的木塔,借此俯视城中的情况,塔的每层都设有大炮,不时轰击城中。张士诚对此并不畏惧,他凭借坚固的城防工事,拼命防守,拒不屈服。朱元璋几次派人到城中规劝,还亲自写信给张士诚,再三陈说利害,都遭到张士诚拒绝。平江被围日久,粮食枯竭,人们捉鼠而食,老鼠吃光了,又煮皮革做的鞋底来吃。张士诚几次指挥部队突围,都未成功。已投降的张士诚部将李伯升派门客入城劝降,门客对张士诚说:“公当初率十八人起兵,攻入高邮,被元朝百万大军包围,如虎落陷阱,死在朝夕。元兵突然溃散,公遂乘胜攻击,东据三吴,有地千里,甲士数十万,自立为王。此时若能不忘昔日的困苦,招揽豪杰,随才任用,抚恤人民,操练兵马,统御将帅,有功者赏,无功者罚,使号令严明,百姓乐附,不但三吴可以保全,平定天下也不是难事。”张士诚说:“你当时不说,现在说这些有何用。”门客说:“我当时说了,公也不得闻。为何?公之子弟亲戚将帅,罗列中外,锦衣玉食,歌童舞女,日夕酣宴。带兵者都自以为是韩信、白起,谋划者自以为是萧何、曹参,傲视天下,目中无人。公则深居内殿,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纵然知道,也不过问,遂有今日。”听了这话,张士诚也颇有悔意,门客劝他审时度势,及早出降,他仍是不肯。
张士诚已知道他的末日快要来临,虽然如此,他却死守平江不降。他率残兵展开巷战,且战且退,逃回王府,见妻子已上吊自杀,诸妾也在齐云楼自焚而死,就也找了一束长绦,试图悬梁自尽,但被人救下。张士诚只是瞑目不语,徐达让人用门板把他抬到船上,送往应天。到了朱元璋面前,他仍是闭着眼不说话,朱元璋追问他有何话说,他只回答了一句:“还有什么可说的,天日照尔不照我。”
张士诚被解往应天,不多时,就被朱元璋在竺桥用乱棒打死,时年47岁。对于张士诚的死,也有后人说他是被朱元璋派武士用弓弦勒死的。具体怎么死,我们没有必要作过多的追究。话又说回来,张士诚至死也没有认真剖析失败原因,他宁可归因于上天的意志,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骄奢淫逸和昏庸无能,葬送了自己亲手建立的事业。
张士诚的死,说明什么呢?这令我们又想到了一代霸王项羽,说自己失败是“时不利兮”、“天灭吾矣”。他们都有个特点,就是骄傲、独断专行,往往做事不够厚黑,其实失败的原因在于他们自己。
消灭张士诚后,江南反元斗争已基本结束,而朱元璋作为农民起义领袖的阶段已经过去,作为统治阶级的代言人,地主阶级的政治领袖的时刻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