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舍弃就不可能换得胜局。也许此话,有点绝对。但按照成功的法则讲,这是绝对成立的。所谓舍弃,即为自己心中的大事,敢于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有个好结果就是成功。
公元前300年,燕昭王派他的爱弟襄安君入齐为质,苏秦也随之赴齐,苏秦的任务是:“大者可以使齐毋谋燕,次可以恶齐赵之交。”此次苏秦入齐,虽不像易水送别那样悲壮,气氛也不似荆柯赴秦时那样萧瑟,但苏秦同样是怀着“一去兮不复还”的决心而去的,他再三向燕王表忠:“臣以死任事”,“臣以死之围,任齐燕之交”(《帛书四》)。
众所周知,燕国的两大邻国齐、赵都是强国。苏秦首次赴齐时,正值赵武灵王实行胡服骑射,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之后,国力正蒸蒸日上。而此时齐闵王也在齐国即位,然而国柄却操在薛公孟尝君手中。孟尝君连年伐楚攻秦,却极力笼络国势日盛的赵国,并与赵国联合,于前296年攻灭中山国。客观形势对苏秦完成预定任务十分不利。苏秦至齐后,竭力与孟尝君搞好关系,因此,他曾劝阻孟尝君入秦为相,并曾向孟尝君献策,扣留楚太子以与其下东国做交换(《战国策·齐策三》)。苏秦这一次在齐国共停留了五年,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齐燕关系,取得了齐闵王的信任,但因为无法左右孟尝君,其“恶齐赵之交”的外交目的未能实现。
公元前289年末,苏秦第二次由燕使齐。与前次不同,燕昭王这次为苏秦装备了大批财宝,整整装了150辆车,入齐的队伍非常庞大。齐国非常隆重地迎接苏秦,齐相韩夤亲自在齐国都门外迎接,并为苏秦驾车。此时,客观形势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赵国的奉阳君李兑围杀了赵武灵王而在赵国专政。齐国也由于孟尝君指使贵族田甲谋杀齐闵王未遂,孟尝君逃回了封地薛,齐闵王亲自主持国政。
苏秦至齐之时,恰好秦国魏冉前来,约与齐共称帝,秦称西帝,齐称东帝,然后联合攻赵。这一建议正中好大喜功的齐闵王的下怀,他很高兴地接受。但当齐闵王向刚刚到达齐国的苏秦征询意见时,苏秦却坚决反对,并提出了他早已谋划好的释帝攻宋的建议,苏秦说:“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秦,伐赵不如伐宋之利。故臣愿王明释帝,以就天下,倍约摈秦,勿使争重,而王以其间举宋。”(《战国策·齐策四》)
苏秦这一建议表面上是为齐闵王着想,内心却是为燕国打算。燕在齐之北,宋在齐之南,齐大举攻宋,势必削弱其北部边防,有可能给燕国带来可乘之机。另外,楚、魏均与宋接壤,齐攻宋,楚、魏必来争地,秦国也不会置之不理,所以,齐一旦攻宋,定会陷入四面树敌的孤立境地。苏秦此计,一石数鸟,确实高明。
齐闵王果然中计。宋国地当要冲,物产丰饶,历来为周围各国所垂涎。齐宋近在咫尺,灭宋后便可尽有宋地,这对齐闵王来说,诱惑力是太大了。闵王听从了苏秦的建议,并马上免掉了韩夤的相位,拜苏秦为相。前288年,齐闵王与赵惠文王在阿相会,相约联合攻秦之事。齐国传布去帝号,齐闵王称帝前后不到二个月。这是一次重要的会议,标志着齐赵联盟的正式形成,也标志着苏秦攻秦去帝的计划开始实施。苏秦参与这次阿之会,是会内会外的中心人物。
齐军于会后着手攻宋,赵魏亦予以助兵,燕国更是派将军张摩率兵两万助齐攻宋。在强大的攻势面前,宋不得不割让其淮北地,暂时与齐议和。
齐灭宋的最大障碍在于秦国,齐第一次攻宋时,秦国曾派御史起贾到齐国进行阻止。因此,齐闵王在暂时与宋媾和后,便委派苏秦出访燕和三晋,组织五国合纵攻秦,以便齐乘机灭宋。苏秦这次出访,表面上是替齐闵王联合五国攻秦,而私底下却在策划五国反齐的联盟。
公元前288年末,苏秦从齐国回到燕国。齐闵王正在此时杀掉了助齐攻宋的燕将,燕昭王闻讯大怒,但经过苏秦与凡繇的劝说,昭王意识到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灭齐复仇的大计,昭王遣使赴齐请罪,并向齐王道歉,说自己“择人不谨”(《吕氏春秋·行论》)。此举在很大程度上蒙蔽了齐闵王,使得他继续躺在火山口上睡大觉。为了进一步促齐攻宋,燕昭王又派兵二万,加入五国联合攻秦的联军。
接着,苏秦便由燕国至魏(前287年初),以便组织五国攻秦。此时,孟尝君已入魏为相,他对齐闵王是非常痛恨的。所以,苏秦与孟尝君十分投合,表面上他作为齐使联络五国,准备攻秦,暗中他已与孟尝君约好,一有机会,便联合反齐。苏秦至魏时,五国攻秦的联军已经集结在魏的荥阳、成皋之间,并推赵国的奉阳君李兑为主帅。然而五国实际上貌合神离,加之苏秦身为齐使却在暗中联络反齐,因此,联军一直徘徊观望,根本没有认真准备攻秦。
为了促使攻秦联军迅速行动,以利齐乘机攻宋,齐闵王预先许诺将宋之平陵、阴封给孟尝君、奉阳君。齐国于前287年上半年发动了第二次攻宋之役。这此攻宋,引起了燕和三晋的不满,感到被齐国出卖了,所以,攻秦联军濒于瓦解。而燕昭王则乘机于此时与魏之孟尝君、赵之韩徐为密谋攻齐。谋事不秘,传到齐闵王耳中,闵王命攻宋齐军于是年八月退兵,以防备燕国的进攻,齐的第二次攻宋便这样流产了。
公元前287年下半年,苏秦来到赵国。赵国对苏秦很重视,封苏秦为武安君。三晋之中,赵国的实力最强,韩、魏皆看赵国的眼色行事,要想联合反齐,赵国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赵国当权的奉阳君李兑是主张联齐的,所以,苏秦在赵国的活动十分困难,不得不去联络地位仅次于奉阳君的韩徐为。韩徐为亦对齐怨恨,因此赞成攻齐。苏秦私下谋齐的活动为奉阳君所觉察,他派人拘留了苏秦。苏秦不得已,连续写信给燕王,因为昭王的干涉,苏秦才被赵国释放。
苏秦由赵国脱身后,随即回到了齐国。至齐后,他首先阻止了齐闵王将蒙邑封给奉阳君的行为,巧妙地挑拨了齐赵关系。加之,齐国私下里又频频对秦国暗送秋波,终于导致了齐赵两国的公开为敌。奉阳君于赵惠文王十三年(前286),派韩徐为率兵攻齐(《史记·赵世家》)。是年,齐闵王召回韩夤为相,齐秦联合,齐军第三次攻宋,时值宋国内乱,宋王偃逃到魏国,死于温。这一次齐闵王最终大功告成,灭掉了宋国,但苏秦暗中组织的五国攻齐联军也即将兵临城下了。
公元前285年,秦、赵、韩、魏、燕五国终于组织了反齐的联合阵线,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苏秦的暗中活动,齐国的危机来临了。前284年,燕昭王亲自赴赵国会见赵惠文王,正式宣布与齐绝交。紧接着,五国联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齐国防守薄弱的北部边境一举攻入齐国。齐国倾尽全力抵抗,与五国联军在济西进行大会战,结果,齐全军覆没。济西会战后,秦、赵等四国即做壁上观,独燕军在乐毅统率下长躯直入,攻破齐都临淄。齐闵王逃至莒城,被淖齿所杀,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燕昭王卧薪尝胆28年,终于实现长期的愿望,报了积仇。
乐毅破齐的卓越成功,固然与燕昭王的英明领导、乐毅的军事才能有关,但怎么也不能低估苏秦为燕反间的作用。《孙子·用间》篇曾有“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的话,而不久前出土的西汉银雀出汉墓竹简中的《孙子》又增加了“燕之兴也,苏秦在齐”的一句,这无疑是对苏秦反间所起的巨大作用的肯定。
燕军大举攻齐后(前284),苏秦为燕反间的面目便彻底暴露,齐闵王勃然大怒,命令车裂苏秦而后快。苏秦死时,年50多岁,一代纵横家终于以身许燕。服虔在评价苏秦时,说“苏秦于齐不出其信,于燕则出尾生之信”,是“燕之尾生”(《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索隐)。
苏秦由于是为燕在齐反间而死,为当时人所鄙视,其事迹也逐渐泯灭,司马迁对此深有感触,他在《史记·苏秦列传》中说:“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太史公欲为苏秦正名,其用心可谓良苦,然而由于史料缺佚,终难免复蹈“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的旧辙。现在,《帛书》出土,苏秦的本来面目已大白于天下,太史公亦可含笑九泉了。
历史真面目总会显露,对苏秦也应重新定论。他虽未“为从约长,并相六国”,但确曾为相于三国(燕、赵、齐),扬名于诸侯,所谓“千丈之城,拔之尊俎之间;百尺之冲,折之衽席之上”(《战国策·齐策五》)。李白曾有诗云:“洛阳苏季子,剑戟森词锋,六印虽未佩,轩车若飞龙。”其声势之显赫在战国中实在是罕有其匹的。
公元前288年,秦齐为西东二帝,两国均有席卷天下之心,也均具备相当的实力。由于苏秦纵横术的成功,意外地出现了弱燕破强齐的结果,这个历史的偶然,在客观上,却为秦统一中国创造了必要的条件。齐国就此没落,齐、秦双峰并峙的局面被打破,秦国轻轻松松地一跃而成为头号强国。此后,强秦一统的趋势逐渐加强,历史又揭开了新的一页。
燕昭王破齐是战国中期划时代的重要事件,苏秦在这个历史的转折时刻,发挥了重大作用,他的历史地位是不容低估的。若说燕昭王是越王勾践式的人物,那么,苏秦就是昭王的范蠡、文种。唐代诗人陈子昂有诗云:“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当后人追思英明的燕昭王时,也不应该忘记以身许燕的苏秦。
凡能成大事者,不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往往就会失去可能到手的成果。当然,挺身时,需要的是魄力,并且要有“扎”到底的决心。
§§第二章 攻算与守胜:躲闪结合,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