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于夫人卧室外的客堂,陈设古朴素雅,正壁中供奉着手携鱼篮的观音像,下置香案桌椅。
乐声悠扬。幕启。沈婉兰装束雅淡,持银白拂帚,拂拭几案。
沈婉兰:唉!
(唱)休看这总统府故宫庭院,墙如玉花似锦天堂一般。
怎奈是人无教道德沦陷,鲜仁义寡廉耻瘴气乌烟。
到处是污秽事不堪入眼,只有这夫人的佛堂一角洁净超然。
袁瑛着西装,扎蝴蝶结,似是寻人模样,不意发现婉兰。
袁瑛:沈婉兰!
沈婉兰:袁瑛!
袁瑛:你怎么在这儿?
沈婉兰:唉!三年前咱们中学毕业,我父母不幸病故,无依无靠无路可走,只好来这儿伺候人了。
袁瑛:唉!
(念)自古红颜多薄命,落英坠地化为泥。
沈婉兰:瞧,多对不起,老同学一见面就让你伤起心来了!好了,谈点高兴的吧!哎,你不是上大学读书的吗?
袁瑛:是啊。
沈婉兰:怎么,你这个大学生也变成花花公子啦?
袁瑛:呵,走亲戚来么!
沈婉兰:你和这儿是亲戚?
袁瑛:我父亲为了巴结大总统,认了个同宗叔侄,当然我也就成了这儿的侄孙少爷了!
沈婉兰:过去你也来这儿?
袁瑛:不,我讨厌这门亲戚!只是最近常来走动走动,可惜今天才碰上你。
沈婉兰:你也是为那帝制的事儿而前来奔走吗?
袁瑛:(稍沉思)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沈婉兰:哼!(冷笑一声)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呀!再见,侄孙少爷!
袁瑛:婉兰!
沈婉兰不理睬而去。
袁瑛:(反而高兴地)好!
(唱)好一个识时务方为俊杰,显然是婉兰她误解了我。
看起来她依旧不甘堕落,在校时爱民主拥戴共和。
哎,兴许又是一个门路了!不过,她一个使女丫头,又能接触到什么重要情况呢?
袁克文和袁淑顺商量着什么上。
袁瑛:二叔、二姑!
袁克文:呵,不同来了!
袁瑛:二叔,您怎么也喊起我不同来了?
袁叔顺:仲德,二哥说你给自己起的这个别号太好了,你,既不同于你爸爸,更希望你们那个袁家又不同于我们这个袁家,寓意深刻呀!
袁克文:老实说,这个别号要不是你先抢用了,我还真想用来克己呢?
袁瑛:二叔名士风雅,自号寒云,更加胜过我这粗俗不堪了!
袁叔顺:都别客气了,外边的情况怎么样?
袁瑛:我正是来找你们的呐。
袁克文:全府之内没有清静之所,唯有这儿清静安闲,里边坐吧!
三人入内就座。
袁叔顺:婉兰!请你打三杯茶来。
沈婉兰托银盘捧茶上,分置三人面前。
袁瑛:(起立)谢谢!
沈婉兰仍然毫无表情地退下。
袁克文:不同,坐下谈谈吧!
袁瑛:二叔!
(唱)帝制酝酿妖风起,魑魅魍魉成患疽;在今天又召开(所谓的)国民会议,会场上布满了军警便衣。
名利诱刀枪逼同时并举,代表们都成了应声虫蛆。
中午前已决定改变国体,废民国复帝制倒行逆施。
袁克文:这,我也知道了,我是问民众们私下的情况。这二公子的身份使我和大家隔了一堵墙啊!
袁瑛:(唱)人人暗将独夫议,咬牙切齿骂声低。
义士更把枪口举,愤怒的子弹对仇敌。
上海桥打死了镇守使,蒋士立在日本又遇枪击。
袁克文:这些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的东西,多死一些或许好些!
袁瑛:可这根子,不客气说还在这儿?
袁克文:是啊,可叫我为人子者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苦谏,唯有叹息呀!
(唱)乍着微棉强自胜,蛰声催梦夜三更。
北海瀛台知清浅,微念沧浪感不平。
袁叔顺:唉!由于二哥不满帝制,竟遭大哥忌恨,谗言老爷子已然将他迁往北海团城居住,禁止与外边的人士来往了。
袁克文:(痛苦地)就连这府内的一些事儿,我也只能从二妹这里才得知道。
袁瑛:对于二叔的品德和为人,我一向十分崇敬,我来这儿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只不过是志同道合地谈谈心罢了!
侍女甲:(上)二公子,少奶奶来电话请你回瀛台去呢!
袁克文:知道了。
袁瑛:二叔请便吧!我还想见见老夫人哩!
袁克文:好吧,失陪了!
袁叔顺:我也回去了!
袁瑛:好。
袁克文、袁叔顺下后,袁瑛四下里寻视着袁瑛:(小声地)婉兰,婉兰!
沈婉兰:(不悦地上)侄孙少爷,请你不要这样呼名道姓的好不好!(一面收拾着茶杯)袁瑛: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沈婉兰:只那一句也就够了!
袁瑛:婉兰!
沈婉兰仍置之不理地径自下,但这个情况却被早已上场的袁乃宽瞧见了。
表瑛:(失望地)唉,好事多磨呀!
袁乃宽:(暗自高兴)好儿子,什么好事多磨呀?告诉爸爸帮你一下忙吧。
袁瑛:你管不着!(下)袁乃宽:哼!好心当成驴肝肺啦!(将入室,猛然想起什么)哎,要是袁瑛能娶上这老夫人身旁最喜欢的丫头作媳妇儿,我那个袁家和这个袁家不就更近乎啦?谢天谢地,但愿他们成功吧!(入内)上房哪位在呀?
沈婉兰:(上)袁大管事你好!
袁乃宽:我有急事儿要见夫人。
沈婉兰:请坐!
沈婉兰入内,搀夫人出。
袁乃宽:(施礼)族侄又给您老人家道喜来了!
于夫人:乃宽,你这个喜还是不道的好哇!
袁乃宽:不,不,夫人!今儿个可是天大的喜事啦!
于夫人:(惊异)怎么?莫不是老爷子真的要做皇帝了?
袁乃宽:(巴结地)是啊,国民代表一千九百九十三人,上午一致决定废除民国,施行君宪;下午又接着全体通过,拥戴大总统改当大皇帝!
于夫人:(生气地)老爷子他,他他怎么说?
袁乃宽:他本来是坚决不肯,怎奈那些代表们十五分钟上了三次恳求的表章,他也只好勉勉强强,应应付付,无可奈何,委曲求全地答应了。
于夫人:哼,婉兰,取过拐杖!我,我要去找他辩理!
袁乃宽:他正在接见众代表呀!
于夫人:唉!(直气得头昏目眩地坐将下来)袁乃宽:夫人!
沈婉兰:夫人!
于夫人:天啊!
(唱)实可恨老爷他忠言难进,好专权图名位一意孤行。
当初我嫁袁家婆母垂训,言说他爱非为需劝夫君。
他果是喜奸狡不守本分,怎能够妄自尊位极人臣?
恐怕他愈骄纵专制霸横,施暴政失人心引火烧身!
不成,我是要找他去!
沈婉兰:夫人!
袁乃宽:夫人您就是去劝他,说他,甚至骂他,都不中用了!您老人家想想,他这个大皇帝是全国一千九百九十三个代表推选出来的,您一个人就能让他不当了吗?
于夫人:唉!袁门不幸,出此冤孽呀!
沈婉兰:夫人,您累了,休息会儿吧!
袁乃宽:夫人,侄儿前来还有一事相禀。
于夫人:您说吧!
袁乃宽:现在帝制已成,老爷子马上就要筹备登基,什么龙袍玉玺呀,凤仪銮驾呀!一切准备工作正在分头进行,咱这总统府也已经改成新华宫了。
于夫人:随他改宫改庙与我无干!
袁乃宽:嗨,你瞧嗳,老爷子当了大皇帝,您老人家不就是这新华宫的正宫娘娘了么?老爷子的意思,今年这三宫六院之中,一律不要太监,改用女官,女官之中又设女官长一人,承皇后您的旨意管理内宫诸事,关于这女官长的人选,请您老人家决定。
于夫人:哼,我既不当什么皇后娘娘,也不要什么女官长!我还是当我的夫人,只要我这个贴心丫头婉兰。婉兰!扶我内室去吧!
袁乃宽:夫人,夫人!
于夫人不睬不理地径自下去。婉兰跟下。
袁乃宽:(无奈地)唉!她这么说,可叫我这个大典筹备处的处长怎么交差呀?(自言自语)不当皇后,不要女官长,还当夫人,只要这贴心的丫头婉兰,婉兰,婉兰对!我就说:
(念)夫人已经把话讲,女官长要让婉兰当。
老夫人他反对也无妨,既是我圆满交了令,更帮了我儿子袁瑛的忙!
嘻嘻(窃喜下)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