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人都跑光了,哪还有卖酒的呀!”
“找哇!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硝烟弥漫的街道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虽有冷枪不时传来,但比起刚刚过去的枪炮声,显得寂静多了。三营营长高大山和他的警卫员伍亮,两人正在瓦砾中,顺着一家又一家的店铺,匍匐前行。
他们在寻找哪里有卖酒的酒家。
“营长,咱天下闻名的十七师都进城了,东总首长咋还不让咱上啊!”
“你才穿破几条裤衩,懂得啥?不让咱上那是东总首长觉得还值不当的让咱上!等别人都不行了,那才看咱们的哩!”高大山骄傲地告诉伍亮。
他们所说的东总首长,就是东北战场总指挥的首长。
一酒幌子,忽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高高地飘扬在一面残墙的前边。
“伍子,看!”高大山不由惊喜地喊道。
伍亮一看,便高兴得猫似的跳了过去,跳到了那一家酒家的门前,急急地往里敲起房门。但那门却怎么也敲不开,也没听到有人的回音。
“我们是解放军!是自己的队伍!开门吧老乡!”伍亮喊道。
里边还是没有任何的回音。
高大山一看急了,他急急地爬了过去,把门一推,就把门推开了。
原来酒家的屋顶都被炸飞了。两人一下就愣了。
“营长,师长要是知道咱违抗他的军令来找酒,非给咱一人一个处分不行!”伍亮突然提醒道。
“胡说!快找!”高大山没有搭理伍亮的提醒,找不到酒,高大山像是不肯离开。
伍亮知道营长的脾气,只好往屋里给他乱掀,但哪里都没有酒的影子。
“咋会没有酒呢!”高大山就是不肯相信,他说,“门口明明挂着酒家的幌子。”
伍亮心想,屋顶都炸飞了,哪还能有酒呢?正纳闷,突然听到了营长的惊叫:“伍子,壶拿来!快!”
伍亮转身一看,看见营长正蹲在一个酒瓮的身旁,他早已经打开了酒瓮,正陶醉地对伍亮说:“香!香!好!”
一颗子弹嗖地飞过来,打在伍亮身旁的墙上,伍亮像是无事一样,他看了看墙上的弹洞,把一只军用水壶递给了高大山,但嘴里却提醒一句。
“营长,掌柜的不在,这酒咱咋买!”
高大山愣了愣,他看了看空空的屋子,于是喊道:“老乡!老乡!有没有人?生意还做不做了!”
话声刚落,高大山便回头告诉伍亮:“没有人!”
伍亮显然知道营长什么意思,说:“营长,你说过的,我们不能乱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高大山的脸一下就呆住了,他暗暗地吞了吞咽喉里的酒瘾,很不情愿地盖上酒瓮的盖子,往门前爬去,一边爬一边频频地回过头去,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眼看着与他离去的酒瓮。
爬到门外的时候,高大山又停住了,他不肯就这样离开,那可是一瓮好酒呀!
“老乡,我们是解放军,今儿冒着敌人的子弹来照顾你的生意,你却躲起来!你不够意思呀!”高大山喊道,“可是话说回来,我既是来了,还是得照顾你的生意!这样吧,我先买走你一壶酒,等我们把东辽城全解放了,再来还你钱!你可记好了,我是赫赫有名的四野十七师183团三营营长高大山,高大的高,大山的大,山,就是大山的山。”高大山喊完,转身爬了回去。
“营长!”后边的伍亮猛地把他叫住了。
“咋啦?”
“这样行吗?”
“咋不行?”
“人家店里没人。”
“你咋知道人家店里一定没人?这么大个店,人家还舍得扔下跑了?说不定躲在哪儿呢,不敢出来,其实我刚才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对不对老乡?”他故作姿态地等了一会,然后说,“我知道你们都听到了,你们同意了!你们也记住了我是谁了!那就让我把水先打走吧,以后我再来还钱!就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伍亮知道营长在玩花招,但他无可奈何。高大山两下就回到了酒瓮旁边,打开了酒瓮的盖子,迫不及待地品了一口。酒当然是好酒,美得高大山都陶醉地闭上了眼睛,好久才回过神来,美滋滋地对伍亮招呼道:“伍子,你也来一口!”
“这玩意喝下去像火烧,我才不受这份罪!”
“你懂个屁!酒是啥?酒是粮食的魂儿!喝酒就等于吃粮食的魂儿,比玉米棒子粥顶事儿!这店里的酒比兴城的老烧刀子还好!你没福气!”
高大山装了满满的一壶,然后吩咐伍亮:“记住这一家人家的门牌号码,打完仗来还钱!”
门牌上写着:东辽城东大街143号,林家老酒。
伍子看了看门牌号码,记在了心里,但嘴上却没有做声。
“伍子,今天咱没破坏群众纪律,对不对?”
伍亮还是没有做声。
高大山不高兴了。
“哎,你这个伍子,记住这个地方没有?打完仗来还钱!”
“记住了!”
“好同志,懂得服从领导了,口头表扬一次,不记档案!”
战斗又打响了。
高大山把酒往嘴里一倒,再把嘴一抹,提枪就飞出了战壕。
“三营的,还活着的,都跟我上!”
高大山大声地呐喊着,迎着弹雨向敌人冲去。
战士们像一群猛虎,跃出战壕,跟着营长,向敌人的阵地猛扑了过去。
指挥所里,师长看到了,团长也看到了,他们为高大山的凶猛而兴奋,也为高大山的酗酒而担心。
“他的酒壶不是被你给没收了吗?”团长说,“他肯定是又喝了酒了。”
“快,派个人去问问,看高大山是不是还活着。弄明白了,马上回来报告!”
警卫员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门去。
高大山和伍亮已经冲进了市里,回头一看,他们竟把身后的战士,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这是一条空寂的街道。枪声已在远处。
“伍子,还有酒吗?”
高大山在墙角里朝伍亮伸过手去。
伍亮看他一眼,将水壶递给他。
高大山一口把壶里的酒喝了个精光,然后摇了摇,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了?怎么就没有了?”
他把酒壶往远处一扔,身子摇晃了起来。
“营长,你不会是醉了吧?”
“胡说!这一点酒能流到哪儿?伍子,你说咱俩这是摸到哪儿来了?”
看了看前边那栋大楼的模样。伍亮说:“看这样子,怕是摸到敌人心脏里来了。”
高大山细细一看,果然,暗暗高兴起来,他说:“伍子,这回咱俩要不就革命到底,要不就能干出一件大事来了!前面那幢楼,很可能就是东辽城中敌人的最高指挥部!”
伍亮还没有回过神来,高大山猛然高声叫道:“同志,为了新中国,前进!”
高大山已经飞奔着扑进了前边的大楼里。
那果然是敌军的指挥部。敌军的指挥官们,正在大楼的地下室里忙得昏头转向的,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解放军的指挥官竟从天而降,站立在了他们的面前。
“缴枪不杀!放下武器!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高大山的呐喊声,吓得敌军的指挥官们,一时都傻了眼了,他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
“举起手来!”
跟随而来的伍亮,一梭子子弹扫射在那些人的头顶上。吓得那些敌军的指挥官们,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便纷纷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这是什么地方?”
高大山指着眼前的一个敌官问道。
“是,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九十七军军部!”
“真的?”高大山问道。
“真的。”敌官回答。
高大山于是放声豪笑起来。
一个东辽城的敌军指挥部,就这样被醉酒的高大山给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