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这烟花之地最热闹的时候,三两杯暖酒,多支清舞,欲拒还迎之间,几番醉梦,昨夜往事都已经成旧。
歌伎团是应咸阳城地方官之邀,往酒馆献技,团里的几位姐妹正在为土豪们奏乐,而虞姬则在他们旁边服侍献酒。此时在坐的土豪和守城将领都已喝得半醉,手舞足蹈,表情熏熏然了起来。
土豪一再向守城将领劝酒,并且嬉笑着挥动衣袖吩咐道“虞姬再敬大人一杯,让他压压惊!”
“惊什么?这些刺杀之事自有御前护卫处理,我们这些做小的,懂得喝酒就成了!”守城将领端起酒杯,又干下一大口烈酒。
虞姬半跪上前,躬身正为守城将官倒酒时,那守城将官居然借醉过来抓着她的手,虞姬稍稍缩回手指想要躲避,而那守城将官居然就想乘势把她抱入怀中,虞姬连忙起身挣扎着躲开。
“哟,姑娘是嫌弃在下?”守城将官开口问道。
虞姬向守城将官微微行礼“小女子不敢,请大人放尊重些为好!”
“尊重?你也配跟我谈尊重?别不识抬举!”守城将官重甩衣袖,一脸的不屑。
虞姬没有说话,表情肃然,她从小便如此性格倔强。
班主眼看守城将官即将发火,连忙过来陪笑打着圆场,顺便用手指悄悄地拉了拉虞姬的衣袖,一边面向守城将官低声下气地笑着,一边侧脸则吩咐道“虞姬,快奏一曲给大人下酒!”
虞姬低下头,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整个歌舞团队,强忍着心中的不畅,即席演奏,音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烛光的映照下,但见着她的娥眉半蹙,神色楚楚动人,一段段心中往事随那清曲幽调散发在空中。
“大胆,你竟敢在大秦命官面前弹奏楚曲?”刚才那守城将官,着实咽不下被虞姬顶撞的火气,故意刁难着叫停。
众人大惊,歌舞团的姐妹们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独独虞姬指尖停动面色坦然,神情沉静。
班主连忙上前鞠躬道歉,口中称罪不已,却在那守城将官施以眼色的情况下,被他身旁簇拥前来的军官禁卫一脚踢开,头颅重重撞在酒馆的柱子上,霎那间血流如注。
虞姬眼见目下情况,不得不开口解释道“敢问大人,我楚国已亡,楚遗民已尽成秦民,那楚曲又岂有不是秦曲的?”
那守城将官一时之间语塞,竟无法对答虞姬的答案,遂心下发狠,老羞成怒地用力一掌就打到她的脸上。
“想不到堂堂守城将领,竟然如此凶狠地对待一个弱小女子?”酒馆的二楼高处,项羽正附手而立,看到众人目光皆凝聚自己身上后,他哈哈大笑着慢步走下楼梯,行动潇洒而从容,气势不怒而威。
他从容地看向虞姬,女儿家的面皮薄,刚才的那一掌已经留上了红红的印子,尽管脸颊上有火辣辣般的灼疼,但她依旧强忍着,神情不卑不亢。项羽心下越发疼惜,不觉言语间十分温柔“姑娘这曲绝妙”他说罢便抛出一锭元宝给班主作为打赏。出手之阔绰,立刻让周围的人接头交耳,此起彼伏地咂舌。
虞姬轻轻下福回礼,而项羽就已经靠近她,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也是楚人!”她闻言眼神稍震,抬头看着项羽那如雷如电的眼睛。
那将官却气急败坏地冲站起来,将虞姬推向酒馆中间,跳着脚指着她道“你说你是秦民?好﹗我就要你把衣服脱去,让这欣赏你的公子看清楚,你内里到底是秦是楚,还是朝秦暮楚。”周围的土豪兵将均哈哈大笑,笑容猥亵。
班主和歌艺团的姐妹们闻言,通通跪下,请求守城将官高抬贵手。
眼见项羽多管闲事,再加上这群歌舞团人员苦苦相求,那将官越发不忿,遂侧身把项羽也推向了虞姬,威胁道“若你不脱,我就一刀把这个小子砍了!”说着,他便一把抽出佩刀,刀刃闪烁着寒光,直逼项羽。
守城将官居然以这位公子的性命相逼迫,虞姬回身看了一下只能呆若木鸡的那些酒客,再看了眼凝然不惧的项羽。她低头,终于屈服,缓缓解开衣裙的罗扣,眼泪也悄然从脸颊滑落,她闭眼努力让自己忍住不抽泣,她真的不想当着这些恶霸土豪流泪。
就连酒馆众人,也万未想到,这名歌伎竟肯为一陌生男子而当众脱衣。
“为什么?”项羽伸手拦住她。
虞姬绕过他的手指,她已经扯脱掉自己外罩的浅色薄纱,她凄然抬头,目光坚定“我不想连累公子!”
“你喜欢了我么?”项羽呆呆地看着她清丽的容颜。
虞姬想不到,他竟然不分场合,不顾眼下的危难,居然问这样的话。
“你愿意跟着我么?”项羽紧接着追问她。
看见他们对话,虞姬明显停止下动作,那将领就已经不耐烦了,持刀胁迫着大喊道“你这个贱人,再不脱衣,老子这刀可就砍下去啦!”
项羽根本就不去理会那将领的威胁,转而更加急迫地追问她“时间无多,你愿意跟着我么?”
虞姬终于点了点头,她想不通,为什么在这种紧要的关头,他居然还说那么不沾边的话,他要带她走。“要是我今天给杀了,你说你怎么办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公子怎么还再问这样的问题?虞姬越来越疑惑了。
“你说,你怎么办呢?”项羽一句紧似一句地迫问。
虞姬看着他真诚的目光,心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缓缓地,正式地,认真地对他点点头“要是你今天不能活,我会自行了断,在黄泉路上等你。”
项羽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实在想不到,一句浪子的说话,虞姬居然如此慎重地对待,并且回报以真挚深情。
那将领终于忍不住出刀,刀锋直切项羽的颈项,电光火石之间,虞姬根本就看不清楚他到底施用了什么方法,闪身便躲开了,于此同时,只听见耳边有一声凄惨的尖叫,那叫声是出自守城将官的,他那斩人之手已然齐齐断在了当地,而那把刀却不知道何时已抄在项羽的手中。
“你们这班狗官﹗今天见过我爱姬脱衣的,全部都要死!”项羽豪气冲天的大喊,手上的刀舞得跟狂风暴雨一般。 一剎那,酒馆顿变屠场,刚好附近有大队的秦兵巡查,酒馆的争斗已惊动了他们,秦兵见状相继拥入酒馆助战,他们纷纷亮出兵器,团团围住项羽和虞姬。
“当~”的一声项羽手中到刀横扫过去,正中一名秦兵攻来的一剑,接着急速往前疾挑,结果了那兵士的性命,他身子往右稍移,拉着虞姬横闪,只差毫厘地避过斩及手臂的一刀,银刀竖直力劈,狠狠迎上右方秦兵从侧面攻来的刀背上,直破而去,那兵士就被他连人带刀扫得踉跄横跌过去。
秦兵人数众多,只是稍做休整,又围拢了过来,项羽因要顾及虞姬,虽不至落败,但却也变得吃紧。
正在危急时刻,突然,一宝剑出鞘,破门而入,疯狂地攻击包围项羽和虞姬的秦兵。
加入战场相助项羽的,竟然就是刘邦,他修长手指中的长剑化作千百万反映天上星月的亮点,往那些秦兵刺了过去,他计算得非常准确,招招致命,三名秦兵立时倒毙当场。
刘邦和项羽本已经惺惺相惜,二人此次在机缘巧合下的联手,更觉意气相投。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刘邦施展自己精妙的剑法,宝剑连点了十多下,被点中的秦兵非死既伤,他侧身朝项羽靠拢过来“英雄!我乃刘邦,你那治世的宝刀,怎会用到烟花之地啊?”
项羽手中并没有停歇,他单手使刀,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虞姬,接连击退两拨秦兵发起的攻势,他豪气地回答刘邦“我项羽爱江山,更爱佳人!”语罢,二人居然就在这厮杀场上相视齐声豪笑。
刘邦突然提议道“项羽兄弟,你我志同道合,不如咱们俩今天结为兄弟,如何?”
“好啊!反正我今天新婚,就来个喜事成双,兄弟,你替我护着你嫂子,我要亲手结果这班狗官!”项羽答应得也很痛快,他当机立断,挥刀把手上敌人砍倒,顺便把外衣盖着虞姬,推向刘邦。
刘邦一边刺杀掉自己身旁还有的秦兵,一边往后飞退,回手把虞姬轻轻接应下来,这才发现,原来,她就是自己日间在巷口邂逅的女子,虞姬抬头间也认出,刘邦就是那个白衣公子,一剎那,两人均愕然,发愣犹如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