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可邯郸城外这荒山的一隅,却寂寞清冷如九月的寒秋。
四目所及之处,遍是长满了野草的荒坟和怪石朽木嶙峋,这里,正是那无名的孤魂野鬼们胡乱栖息的地方。
金冠,玉抹额,秋香色箭袖莽装,尽管是选择了微服,但此男子一身锦衣依然辉耀着,与这四周的环境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被一簇人护拥着步履艰难。
几名手持长剑,身着楚制劲装的武士,在过人高的蒿草里,找到了那块斑驳的石碑。
武士急促地用手指拨开石碑上的灰土,凑近去,仔细辨别了许久,才能依稀确认的,是三个酷似篆字的南宫氏。
“是这里”为首的一个扭头叫道“回禀王上,就是这里了!”
大篆是西周的书写,秦国,赵国,齐国,楚国等等这类的国家的文字被后人统称为“六国文字”,是在篆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地方特色的文字,手写意味比较浓郁,所有会有一些已经和篆书大不一样了。
清脆的铜铃声响动,丛林枯木的深处,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对女子,两位女子身形诡异,衣着古怪,而且身系铜铃符纸,气势妖异。
散落在外的各武士们见状,急速掠回锦衣男子的近身处,和原地的那群人汇合,他们全部都露出警惕的神色。
细观那两个女子,她们相互搀扶,几乎是相同的服色和面貌,让人一看,便了然于心的,应当是孪生姐妹。
“来者可是义帝?”其中一女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早就听闻预世灵童南宫氏是姐妹二人,法演通天,灵力惊人,只不过姐哑妹聋。
“正是在下”锦衣男子排众而出,释释然行礼,再抬头时,那姐妹俩人,已经相对而面站,哑姐就像是扶乩般突然以手指在聋妹掌中疾书。
聋妹面容肃静,用与刚才低沉沙哑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刺耳尖锐的声音吟诵“一阴一阳,飞进咸阳,阴煞横刀白虹起,阳豪拔剑雪浪飞,乾坤散乱,天地翻转,或兴太平六合定,或挥兵甲四方倾。”
天下即将更乱,扭转乾坤的正是词中所谓的一阴一阳两大枭雄,阴属黑,是打黑色楚旗的项羽;阳属红,是打红旗的刘邦,真命天子非二人莫属?“恳请仙人怜悯,指点保国迷津!”楚怀王不禁汗流雨下。
聋妹好整以暇“如今项、刘两英雄虽合力抗秦,但二人羽翼已丰,对灭秦不世功名,对咸阳
金银宝藏,无不垂涎欲滴,我欲献上一条“两虎竞食”之计,请王上颁下御旨:先入咸阳,灭掉大秦香火者,即册封秦王!”聋妹目光阴晴不定,她的此出计谋已明显获得楚怀王的捻须点头认可,遂顿了顿接着道“二人定必因利而斗,王上或可收此渔人之利﹗”
风潇潇而过,枝桠摇晃,猿啼鸟叫正是满目萧索。
而此时的不远千里之外的城阳关,却正旗帜猎风而行,大战一触即发。
城阳关是通往西域的关隘门户,秦末军事重地。秦军八万精锐部队,正严阵以待,在城楼之下严密布防,军前五名前大将,当中一人打着大将军的白狼旗号。
义军正在集结,刚刚抵达,虽然阵脚未稳,却也行军有秩,军容鼎盛。
义军均头戴着一色蓝巾,打着楚旗,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后来的西楚霸王项羽,他的身后,就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项家八千子弟兵。
几骑冲出密林区的小道,项羽带着子弟极速登上矫山之巅,看着对阵,他身旁却是名将项伯、龙且、以及项庄。从矫山向南望,前面三十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滩,这里沙丘纵横,有一道道沙梁,沙梁之间为砾石平地。
项庄在马背上,向着城前敌营中心用力一指,喝道“秦副将白狼﹗”
龙且以马鞭遥指前方接上“金虎不亲自到,很看不起我们啊?”
“不知他在城中还策划着什么?”项伯凝神观望城中的旗帜,仰头凝神张望。
项羽并没有理会他们三人的对话,转而撤头询问“刘邦到了么?”
身后一讯兵闻言立刻跃下马背,行至乌骓马前,抱拳下跪回禀“刘将军到!”
项羽举目所视,恰巧望见刘邦的一队人马,亦打着楚旗,一色红色头巾,疾驰而至。举目所视,他身后紧跟着的,就是刘家军的核心班底,萧何、樊哙、夏侯婴等。
蹄声渐进,刘邦飞身下马,前来与项羽会合,仅仅是侧脸一瞥那秦军的城头,神态轻松地说“我查到金虎已邀秦将章邯出兵十万前来包抄,他们已然出发,三个时辰之内就能赶到﹗”
项伯不解,眼睛望向身旁的项羽“若他们前后包抄,我们必败无疑﹗”
项羽没有理会项伯的担忧,却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刘邦轻轻一笑“我早说过,对付暴秦,唯有以暴易暴!你准备的说辞可以扔了吧?”
刘邦没有说话,他粗粗黑黑的箭眉紧锁,低头轻叹,看着这即将开始的,又无可避免的一场杀戮,内心是深感的无奈。
萧何见项羽岔开话题,心下着实担忧,不得不再度小声提醒道“除非我们能在章邯大军赶到攻进城阳关﹗”
项伯也无不担忧地比上一句“敌众我寡,这三个时辰……”
唯有项羽似乎胸有成竹,仰天长叹“若有破敌之计,又何需三个时辰?”
刘邦欣然回首“项王可想到破敌之计?”
项羽微笑不语,抬手用力拍了拍刘邦的肩头,这才油然说“要胜秦军,得先挫其锐气﹗兄弟,我正要你相助哩﹗”
前方的半里许处,全是黑压压的秦军,马儿不耐烦地在原地踏地踢土,扬起漫漫尘土,连薄日都仿佛有些黯然失了色。
刘邦领下项羽军令,带着萧何等急回刘家军本营,准备出兵,背后跟着的樊哙却怒气冲冲边走边嚷嚷着“项羽这算甚么计谋,却要我们做这先头部队?”
刘邦跃下马背,轻笑着整理着军马的马鞍,手指温柔地为他的战马顺着纹理梳理马鬃,最后还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马背,这才回头轻轻一瞥那气色浮躁的樊哙“我们两家合作,又怎分你我?”
夏侯婴却也在一旁面色不明“说三次擂鼓后就来支持,就不知我们能否挨到那时候?”
刘邦气色凝重,把手掌重重按在夏侯婴肩头“他是义军盟主﹗军令如山,要我们冲阵,必有其谋﹗”
“主公。。。。。。”夏侯婴向前一步,欲言又止。
刘邦阻止他继续说下,豪气取笑似的地开口“你们怕死就别去!”
樊哙虽然依然是满脸的不平之色,但目光中却也视死如归“主公﹗我们出生入死多年,我们不怕死!”
还是萧何的一句玩笑话“樊哙,你不是已死了很多次吗?”
此话一出,刘邦及周围一等众人皆齐齐尽情大笑。
收住笑声,夏侯婴扑通一声就在刘邦身后跪下,含泪悲切道“请主公让我做先锋,领主军正面迎敌,樊哙,萧何做两翼,主公主后翼中军,期可等到项羽来援。”
刘邦愕然转身,其他众人也早就随夏侯婴跪了一地,刘邦发呆半晌,往萧何瞧去。
萧何微笑着“不要看我,我也愿为先锋!但我知道,主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弃兄弟的!”
刘邦仰天大笑,伸手相扶“好,你们快起来,我现在实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内心的激动,请相信我,我有把握挨到援军来的那一刻。”他缓缓扫视一周,神色肃穆而正式地振臂扬声,声镇四野。“众兄弟,还记得我们义军的誓言么?”
三军将士,士气高昂,整齐划一,齐声高喊“誓灭暴秦,拯救万民!”
在这战野之中,刘邦带着众将士高叫口号,众人同时提起手中的武器,静听冲阵的鼓声。
咚咚咚,项军中,鼓手擂起第一阵战鼓。
而对阵秦军中白狼的前锋部队弓箭手也全线准备,早已箭在弦上。
项羽一众人等在矫山上看着刘邦的一千兵马,直冲秦阵。
战马嘶鸣,千余骑人马排成前后三列,第一列三百余人率先策马冲刺,接着其他两列相继扑至,登时蹄声雷动,喊杀声震天。
战场上的刘邦挺坐如山,高踞马上,威武从容,神态却轻松自如,一身泥黄轻甲胄,外披素白色大氅,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雄姿,刘邦没有戴头盔,在额头上扎就红布带,带尾左右两端垂至肩膀,英俊无匹又充满书卷风节的面容,自然而然含着一丝深情温柔悦人的感觉。
矫山上的龙且眼见项伯目露担心之色,遂向其说道“战争总得牺牲,今天刘邦即使牺牲了,他虽死亦是烈士!”
项伯面无表情,只是油然地点头“能做烈士,亦能造就英雄,虽死而无憾啊!”
项羽明显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回过头来微笑道“我从来都未敢小窥刘邦!”
他的一句话,使身边众人都屏息而待,项羽领军以来未有过失误,他的每一项指令都充分体现到他的运筹帷幄,料敌如神的本领。也正因项羽的知人善用,对地形了若指掌,故才能处处施招,从容布局,算无遗策。
彼时,项羽着项庄附耳过来,他轻声说了数语,项庄凛然接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