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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母亲不渴

在我七岁那年,家里买了辆凤凰自行车,当时在农村是了不得的大事,大概相当于现在拥有家庭轿车。谁知不到半年就被人偷了,母亲很伤心,四处打听寻找。不知她从哪打听到的消息,邻乡有一户人家刚买了一辆“贼货”自行车,很像我们家丢的那辆。母亲拿着写有地址的纸条,决定去实地查访,她不识字,于是把我带上了。那时我正上小学二年级,在母亲看来已是个文化人。

几十公里的路程,母亲带着我步行出发。盛夏酷暑,骄阳似火,两个人的衫衣很快全湿透了。我从没走过那么长的路,半路就走不动了,母亲不停地给我擦汗,又给我打气鼓劲。路过一家小卖部门口时,我再也抬不动脚步,缠着母亲撒娇,妈,我渴!她犹豫半晌,终于狠下心拿出三块钱,给我买了一罐健力宝。我欢天喜地,双手捧起易拉罐,大口大口地猛灌下去,顿觉神清气爽,浑身又有了力量。忽然,童心大起。

我故意留了几口不喝光,把易拉罐竖立在地上,然后高高抬起右脚……母亲发现了我的意图,想要制止,却已来不及。只听到“啪”的一声,易拉罐被我一脚踏扁,橙色的汁液立刻四散飞溅。我乐得哈哈大笑,眉飞色舞。母亲蹲在地上,怔怔地盯着变形的易拉罐,露出深深的惋惜,儿子,你怎么能糟贱东西呢?我撩起衬衣,露出圆鼓鼓的肚皮给母亲看,我喝饱了,不渴了。母亲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妈还没喝呢。我忽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这才想起母亲也渴了,心里后悔极了。母亲看出我的不安,轻轻摸着我的后脑勺,笑了,傻孩子,妈不渴,妈是叫你以后不要浪费东西。太阳底下走了那么久,怎么会不渴?我清楚地知道,母亲在撒谎,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道歉,于是低了头,跟着母亲继续赶路。

自行车到底没有寻回来,我们找到了那户人家,特征不对。那个夏天,那罐没喝完的健力宝,永远装进我童年的记忆里。每次不经意的触碰,心里依然清凉沁心,又免不了暗暗自责一番。许多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真正体会了母亲彼时的心情。看着儿子吃饱喝足,母亲就忘了自己的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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